305 黑暗 三

    這一幕被衆人看在眼裏，心中都是一驚。

    他們瞥了眼吉蘭，也是沒料到隊長竟會以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威廉送上戰場。

    身上臉上染血的男孩用力將劍拔出，又謹慎地對準流民的咽喉。在對方驚恐的目光，和求饒的低語中，毫不猶豫地刺出。

    噗嗤！

    威廉深呼吸幾口氣，持劍的小手微顫。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但他卻並不害怕。

    因爲他心裏比誰都清楚，自己不殺人，就會被人所殺……

    “老師！我的表現怎麼樣？”

    威廉平復了一下心情，扭頭看向身後。然而他卻發現，吉蘭老師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失望。

    男孩的心一沉。

    爲什麼……

    老師爲什麼對我這麼失望？

    下一秒。

    威廉身後一側，又是一位流民顯露身形，手中的草叉猛朝男孩後腦扎去！

    “小雜種，去死吧！！”

    威廉倏地轉頭，看着逐漸放大的生鏽草叉，小臉一變。

    嘭！！

    然而，威廉只覺得視線一晃。

    一陣勁風伴隨一聲悶響，手持草叉的流民便已倒飛出去，騰空翻轉七八米，滑落在地。

    面前已是多了個金髮青年的身影。

    “老……老師，謝謝。”

    威廉心有餘悸地道謝。

    “戰鬥不是兒戲，不能有半點大意。”

    吉蘭淡淡道。

    威廉一怔，他這才明白，爲什麼老師剛纔會對自己流露出失望之色。

    他連忙低頭，認真說道：

    “是，我知道了！”

    “劍給我。”吉蘭伸出手。

    威廉乖巧地將鐵劍遞了過去。

    噌！！

    只聽一聲清脆的錚鳴。

    威廉便覺視線中寒芒一閃。

    老師不知何時已經跨出七八米遠，手中鐵劍如紙片般輕巧，眨眼揮出數劍。

    刺耳的破空尖嘯令他頭皮發麻。

    殘影劃過數道綺麗的軌跡，竟在男孩的視線中留下了一個六芒星的符號。

    噗噗噗！！

    六個持武器的流民幾乎同時倒下。

    他們的咽喉處各有一道劍口，穿透而過，鮮血汩汩流出。手腕、小臂和大臂被分成了四段，分毫不差。

    金髮青年站得筆挺，身上竟不沾一滴血跡。

    咻——錚！

    樸素的鐵劍在他手裏轉了個圈，倏地一甩，血珠潑灑出一道弧形軌跡……而劍身恢復了鋥亮的光澤。

    “跑啊！！”

    “別殺我！！”

    霎時間，正與護衛們纏鬥廝殺的流民炸開了鍋，一片譁然。如此震撼人心的殺戮，直接擊潰了他們的理智，轉身就跑，亂作一團。

    商隊衆人皆是一副愕然之色。

    而年少的威廉，看着老師的身影，只覺得心潮澎湃。眼底閃過了一絲憧憬，以及尊敬。

    …

    …

    商隊繼續北行。

    路途之中，會在各個村落、城鎮停留，原本運送的麪粉、香料和皮毛早已售賣完畢，管事又收購了當地的一些特產，拉到更北方去賣。

    如此往復，賺取差價。

    便是當今時代商路的流程。

    一趟下來差不多耗費數個月甚至半年時間。

    同時，這也是吉蘭觀影經歷中，歷時最久的一次。《潘神》雖然跨越了十年，但都是以轉場的形式跳過，和他親身經歷完全不同。

    最終，商隊成功抵達了榮登王國與薩克亞王國以北的一片中立區域，波西商盟。

    不知爲何，吉蘭總覺得，該商盟很有可能就是現實中帝國殖民地“波西維亞”的前身。

    不論名字還是地理位置，都非常相似。

    在抵達波西商盟一座名爲“弗洛裏安”的樞紐城鎮後，吉蘭總算是迎來了一次影片的轉場。

    這次轉場，直接橫跨了五年。

    通過閃動的畫面可知，這段歲月，威廉·傑拉德一直跟隨吉蘭修行，並正式加入了僱傭兵隊伍，輾轉於各個商隊。

    在其十二歲時，便已擁有了資深僱傭兵的實力，換算成現實帝國的評判標準，那便是教員級，且搏擊與劍術雙修。

    五年後的今天，已經十五歲的威廉，更是達到了誇張的大師級實力。

    其在波西商盟各個商隊裏，都小有名氣。

    也正是這個階段的故事，出現了重要轉折……

    吉蘭意識一晃。

    發現自己突然出現在了一處劇院當中。

    四周皆是以石木搭建的牆體和棚頂，簡易的木質高臺上，正上演着一出名爲《唐·吉坷德》的戲劇。

    故事講述了年邁的鄉紳唐·吉坷德因閱讀騎士入迷，幻想自己是一名遊俠騎士，牽着家裏瘦馬當坐騎，說服農夫作侍從，拿着削尖的掃帚當長矛，踏上了鋤強扶弱的冒險之旅。

    吉蘭看着臺上演員的拙劣表演，卻是眉頭一皺。

    他對這個故事耳熟能詳，這是前世就曾出現過的經典作品。

    ‘難道又是十月使徒“戴神頌”……？’

    正當吉蘭沉思之際。

    “好！”

    “殺得好！！”

    “精彩！”

    “哇嗚！唐·吉坷德！！”

    周圍的人羣突然亢奮歡呼，男人舉拳吶喊，女人甚至扯下了頭巾，在手裏揮舞，掌聲不斷。

    汗臭與各種熱浪撲面。

    吉蘭這才注意到，臺上表演的故事，與自己印象裏的其實截然不同。

    唐·吉坷德根本不是在幻想！

    這也並非一出荒誕劇！

    而是英雄史詩……

    在這出戲劇裏，唐·吉坷德似乎有着一種名爲“神啓”的天賜力量，只要他做出影響力重大的事情，並將其記錄下來，就會獲得神奇能力，並以此不斷變強。

    唐·吉坷德所斬殺的“巨人”並非風車，擊潰的“敵軍”不是羊羣，拯救的“公主”也完全不是幻想裏的“農婦”……

    他們都是真實的！

    吉蘭看着戲劇，在唐·吉坷德以一己之力終結戰亂，受神明召喚而飛昇落幕時，內心無比震撼……

    這完全不是他印象裏的《唐·吉坷德》！

    故事被顛覆，被改編了！

    並且，其中夾雜着一種讓吉蘭說不出的熟悉感和既視感……

    ‘怎麼那麼像是前世的爽文劇情？！’

    吉蘭愕然。

    在破舊的紅布簾拉下後，一位像是劇院老闆的中年禿頭走上高臺，帶着一臉虛假的笑容，展開雙臂說道：

    “又是一出精彩的劇目，這得益於咱們‘弗洛裏安’城最年輕，最具天賦的藝術天才，克拉克·史密斯。”

    “《唐·吉坷德》已印刷出了一百套典藏書籍，由山羊毛和牛皮縫合，還有克拉克的親筆簽名……”

    “當然，他爲自己母親所畫的作品《蒙娜麗莎》也會在下週拍賣，歡迎大家前來捧場。”

    “至於你們所期待的音樂作品和雕塑作品，則需要等到下個月……”

    聽着主持人的話語，吉蘭愕然的表情愈發明顯。

    這個克拉克到底是什麼人？

    藝術全才？

    而且《蒙娜麗莎》又是什麼鬼？

    他母親？！

    吉蘭的腦子有些混亂。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在高臺一側的小門裏，已是十五歲少年的威廉一閃而逝。

    吉蘭略作思索，擠開人羣往那邊走去。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做什麼？！”

    “嘿！你這傢伙……”

    他體魄強勁，隨意擺手便推開了擁擠的人羣，驚起一陣陣的叫喊和怒罵。

    可當四周人羣看到吉蘭一身皮甲裝束，揹負長劍，也都很快啞然無聲，生怕激怒此人，從而惹上殺身之禍。

    吉蘭平靜地掃了這羣看客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他掀開簾布走進去，則來到了一處簡陋的後臺，好幾塊豎起的木板被木樁架着，裏面還有兩個房間。

    吉蘭邁開步子，剛走近靠裏的一個房間，就聽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談話聲。

    “克拉克，你真是太厲害了，隨便寫點東西，畫幅畫，就比得上我大半年在外忙活……”

    威廉的語氣頗爲羨慕和佩服。

    “沒有啦。”

    這時，一個謙遜又溫和的男聲響起。

    只不過，聽上去悶悶甕甕的，彷彿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

    “我也蠻羨慕你的，威廉，你這麼年輕實力就那麼強……上次還多虧你幫我趕跑那些要錢不要命的混蛋，不然我這小身板恐怕要遭殃了。”

    “我們是朋友，應該的。”

    威廉輕笑一聲。

    “對了，克拉克，爲什麼你老是戴着這個圓滾滾的鐵頭盔？怕被暗處的利劍斬首嗎？不過你這玻璃面罩太脆弱了，防護能力是不行的……”

    “伱說這個啊，哈，它不是戰鬥用的防具……嗯，跟你說也不明白。這只是我的一個夢想吧。”

    “夢想？”威廉道。“什麼是夢想……？”

    “夢想就是內心的渴望，願意付出一生爲之追尋的事業。”

    “那我的夢想就是像你筆下的‘唐·吉坷德’一樣，終結戰亂，統一世界。”

    “哈哈哈……”

    “我的夢想很可笑對嗎？”

    “不。”克拉克甕聲甕氣道，語氣頗爲認真。“我認爲你可以，絕對可以……這個黑暗時代，就該由你來終結。”

    “謝謝。”

    威廉頗爲感觸，又問：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啊……我的夢想是去宇……咳，去天上的世界。”

    “天上的世界？你是說塵世之外？那可是神明待的地方……你想成爲神嗎？”

    威廉開玩笑般道。

    不料克拉克沉默一會，輕笑一聲：

    “有何不可呢？”

    “我還打算將七大藝術統合，創造一種名爲‘電影’的東西，將你我的故事記錄下來。”

    “最終，在天上環遊時，給所有遇到的朋友們分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