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重逢

    “雪鴞先生，你先去沐浴吧。”

    麻雀小姐如洋娃娃般乖巧端坐於沙發上，有些緊張。

    之前在路途中短暫借宿，她當時還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未曾想那麼多。可現在緩過神來，這也算是真正意義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她難免感到羞澀和不自在。

    “你呢？”吉蘭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頭也不擡地問。

    “我一會接桶熱水，在房間裏用毛巾擦拭身體就好……”

    麻雀小姐小聲說着，又故作解釋：

    “而且，而且我現在有些怕冷，貿然沐浴的話可能會感染瘴氣。”

    “也是。”吉蘭點點頭。

    他拿着自己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站起身，朝麻雀小姐囑咐道：

    “水不要開太熱，你的皮膚還很脆弱。”

    “嗯，謝謝關心，雪鴞先生，我會注意的。”

    麻雀小姐笑眯着眼，禮貌道謝。

    吉蘭頷首，自顧自去了盥洗室。

    片刻後。

    他洗完澡出來，卻見麻雀小姐似乎也擦拭完了身體，正穿着一身寬鬆的淡黃色睡衣，戴着一頂睡帽，蹲坐在沙發上環抱雙膝，紅着臉發呆。

    “麻雀小姐？”吉蘭疑惑道。

    “啊——啊！”麻雀小姐突然晃過神，十分緊張地將手裏的一個紙盒藏到了身後。“雪鴞先生，伱，你洗完了？”

    “嗯。”

    吉蘭點點頭，走過來，坐到了她身旁。

    瞧見她一幅局促不安的樣子，又瞥了眼她笨拙藏東西的姿勢，不禁問道：

    “怎麼了？”

    “沒，沒什麼……”麻雀小姐咬着脣，搖了搖頭，又低下了頭。“只是，這個……”

    說着，她的小腳指頭緊扣沙發，緩緩將藏在背後的紙盒遞了過來，卻不敢擡頭看一眼。

    吉蘭接過，低頭一瞧。

    包裝精美的，巴掌大的黑色紙盒封面標刻着：

    “凱旋信”三個暗金色花體大字。

    下方還有小字：“親密有間，樂趣無窮。”

    “帝國男人的衝鋒衣，麥克米倫能源公司向您致敬。”

    所謂“凱旋信”，實際上就是當今時代，不萊梅帝國居民普遍使用的一種橡膠小雨傘。

    吉蘭眉頭微皺。

    他知道，這肯定是老夏爾在購置生活用品的時候，順手捎上的。

    這位老管家太盡職了。

    只是誤會了兩人的關係。

    ‘一個生產鯨油電池的能源公司，怎麼還搞起了套子生意。’吉蘭腹誹。

    他嘆息一聲，擡頭朝麻雀小姐道：“抱歉，我並未向老夏爾解釋過我們的關係，可能讓他誤會了。”

    “我知道的，雪鴞先生。”

    麻雀小姐嗯了一聲，偏過頭去。

    “而且，就算我們是戀人，以我現在的模樣，你多半也不會對我提起任何興趣的。”

    說完，她緩緩起身，朝次臥走去。

    “我，我有些疲倦了，先去睡一覺。”

    次臥的房門咔噠一聲關上，緊閉。

    吉蘭以敏銳的聽力，卻捕捉到屋內傳出極其細微且壓抑的啜泣聲。

    *

    *

    *

    入夜。

    吉蘭在牀上輾轉反側。

    屋外又下起了雨，那惱人的雨。

    半晌，他長嘆一口氣，在一種難以平復的躁動中入睡。

    意識緩緩下墜，思緒陷入模糊。

    吉蘭再一次來到了茫茫白霧之中。

    前方，又出現了那三道熟悉的身影。

    鸛先生、蠣鷸先生和海鷗小姐正朝着左手邊而去。

    吉蘭見狀，本能衝上前，大喊：

    “快回來！”

    他邊跑邊招手。

    可三人視若無睹，在其前方晃過，眼看就要再次被白霧淹沒，消失在那戰火之中。

    “不要過去啊！！”

    吉蘭心有不甘，吶喊道。

    聲音在霧中迴響，遠去。

    與上次不同，這次，突然有一道從天而降的彩光，如聚光燈一般籠罩了他。

    下一秒，三人彷彿聽見了他的呼喊，停下了腳步。

    他們先是一怔，然後轉過頭來。

    當看到吉蘭後，三人的臉上盡皆露出驚訝之色，旋即又變得難過。

    海鷗小姐張嘴，開口大聲說着什麼。

    但吉蘭聽不見一個字。

    忽地。

    三人腳下坍塌。

    他們面露驚慌，一同墜落，頓時從吉蘭的視線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吉蘭心中一驚，也上前一步。

    下一秒，他的腳下也開始垮塌，整個人彷彿從半空筆直墜落。

    極其真實的失重感傳來，吉蘭心跳咚咚作響。

    但很快，他便聽撲通一聲，自己似乎墜入了水裏。

    黑，無與倫比的漆黑。

    寒冷。

    死寂。

    空虛。

    吉蘭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負面情緒。

    焦慮、煩躁、恐懼、不安、憤怒、沮喪、悲痛……

    他感覺自己呼吸不了，快要窒息，快要被這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所淹沒。

    但就在他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耳畔卻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吶喊：

    “羅德蘭·多蘭古雷格·洛斯裏克！”

    吉蘭猛然睜眼，眼中倒映着火光。

    他渾身涌現出暖意和力氣，恢復了知覺。旋即奮力展開雙臂，在漆黑的水裏向上游。

    不多時，吉蘭譁啦一聲鑽出了水面。

    他這時才愕然發現，原來自己是掉進了“夢境海洋”。

    ‘難怪……難怪有那麼強烈的負面情緒，因爲這是集體意識的黑暗面。’

    吉蘭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座小島，島上亮着篝火。

    ‘還好只是墜落在了心靈王國的邊上，否則真有可能迷失。’

    他心有餘悸地想着，連忙往小島游去。

    待上了岸，剛往前走兩步，吉蘭便突然停下了腳步，渾身一震。

    他的表情怔住，目光緊緊盯着那十字劍篝火。

    篝火旁，正圍坐着三人。

    他們渾身的衣物都溼透了，彷彿也是和他一樣，剛從海里游上來，正保持着擡起雙手烤火的姿勢，輕微發顫。

    “鸛先生，蠣鷸先生，海鷗小姐？！”

    吉蘭一驚，連忙上前。

    海鷗小姐原本環抱雙肘，蜷縮在篝火旁瑟瑟發抖。聞聲，那蒼白的小臉上先是一愣，旋即扭頭，綻放出難以抑制的喜悅。

    “雪鴞！”她唰地一下站起身。

    然後，迅猛撲到了吉蘭的懷裏。

    吉蘭被撞了個滿懷，感受到了真實的觸感，只是對方渾身冰涼。

    他嘴巴微張，不知道眼前這一幕到底該如何解釋。

    扭頭再看向另外兩位男士。

    鸛先生和蠣鷸先生也都站起了身，朝他看來，臉上帶着滿是感慨且由衷的笑容。

    溫暖的火光下，一時間，衆人相視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