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貴客

    麻雀小姐在送完謝禮後，便急匆匆地告辭離開。

    衆人只以爲她是擔心被警署發現端倪，不敢在外多待，所以也沒在意。

    在她離開後，蠣鷸先生同樣沒有久留，說是診所今天有很多病例需要處理。倒是海鷗小姐沒有走，她叫住了吉蘭，坐在沙發上，從手邊的挎包裏取出了一個鋁製長盒。

    “雪鴞先生，這是你委託我收購的兩塊‘水銀電池’。”

    她將盒子放在茶几上打開，露出裏面兩塊蘋果大小的銀色立方體。

    吉蘭見狀，心中一喜。

    他拿起那兩塊“水銀電池”查看一番，確認無誤後，掏出錢夾，從中取出21張“10”面額的凱撒，遞到了海鷗小姐的面前。

    “謝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海鷗小姐。”

    吉蘭鄭重道。

    海鷗小姐美目流轉，嘴角微揚。

    她接過那一沓金箔紙鈔，輕道一聲不客氣，旋即又調笑道：

    “就只是道謝嗎？沒有別的了？”

    “別的……什麼？”吉蘭不解。

    “不請我喝杯東西，再陪我看部電影嗎？”

    海鷗小姐掛着笑，捋了一下頭髮到耳後，單手託着下巴，盯着吉蘭饒有興致地問道。

    吉蘭微怔。

    “海鷗小姐想喝什麼，我讓老傑瑞幫忙去買，至於電影……”他說着，不由想起了那天晚上，對方躲在雜物室裏看小電影的經歷。“要不還是算了吧。”

    海鷗小姐的笑容一滯。

    她似乎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臉頰頓時泛紅，甚至蔓延到了耳根，感到既尷尬又羞憤。

    “只是看普通的電影！”海鷗小姐氣急敗壞地說了句，又突然覺得自己的解釋顯得很多餘，便甩手起身，拎着自己的挎包逃似地往門口走，同時還丟下一句話：

    “呵，不解風情的男人……”

    直到出了公寓門。

    站在門口的海鷗小姐停下了腳步，感受着迎面吹來的涼風，心情複雜。

    她將手貼上自己白皙嫩滑的左側臉頰，回想起自己借父親“法裏德·貝里”議員的名義對工程部施壓，拿到兩塊水銀電池後，父親當衆給了她一耳光。

    “阿萊薇婭！這是第幾次了？！你能不能學好？爲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老在外鬼混，藉着我的名頭到處惹事！”

    父親嚴肅惱怒的聲音，依舊在她耳畔迴響。

    “別忘了，你和艾瑞克大議員的兒子還有婚約在身，不要再鬧出什麼不好的名聲，這件事要是搞砸了，你就給我滾去清潔部工作！”

    海鷗小姐臉色漸冷，咬着牙，心情低落地邁開了步子。

    高挑妙曼的身影漸漸融入了街邊人羣中。

    *

    *

    *

    豪斯特第二街區，18號。

    路易斯家族的獨棟公寓內，一樓客廳裏的氣氛頗爲壓抑。

    一位身着高檔黑西裝的白髮老者正端坐沙發，面無表情，對面是四位站得筆直的年輕男女，他們低着頭，不敢言語。

    靜謐無聲的客廳裏，彷彿有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冰冷氣流在穿梭，讓路易斯家族四位嫡系感到脊背發涼。

    終於，老者開口了：

    “首都來的貴客馬上要到了，你們先禮貌接待好他，等這件事結束後，再處理柯特的事……”

    他的聲音淡漠低沉，有一種不容忤逆的威嚴。

    “至於柯特的葬禮，就安排在明天傍晚，於黑夜降臨時分舉行，全程由帕負責操持……記得去一趟布拉克市的‘商會分部’，登記伱弟弟的死亡證明，然後再請希望教會的牧師和會吏幫忙主持葬禮，順序千萬不能出錯。”

    “是，父親。”帕低着頭，鄭重道。

    雷頓·路易斯眼簾低垂，雙手十指交叉，抱攏成拳，似禱告般誦唸：

    “象徵九月的司辰‘白雪女士’亦是‘公正女神’，祂之天秤會稱量世間萬物，路易斯家族是祂最虔誠的信徒，柯特·路易斯雖已逝去，卻會換來對等之物……我希望，那會是殺害他兇手之死。”

    老者說完，閉目，又道：

    “等價交換，讚美鹽神。”

    四名路易斯家族嫡系同樣交叉十指成拳，閉目，齊聲禱告：“等價交換，讚美鹽神。”

    客廳再一次沉寂十幾秒。

    雷頓這才鬆開手指，擡起頭。

    也正是這時，公寓外傳來了鐵柵門打開的聲響，伴隨着一陣馬車搖鈴聲。

    沒過多久，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來，在雷頓耳邊低語。

    “隨我去迎接貴客吧。”雷頓頷首，朝子女們道。

    “是，父親。”四名年輕男女連忙應答。

    衆人踩着優雅的步子，不急不緩地出了公寓。

    一眼便看到院子裏停放着一輛長方形封廂式馬車，車門從內打開，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士扶着矮禮帽，彎腰踩着雕花金屬踏板走了下來。

    此人頭髮斑白，穿着一套貼身的黑底紅邊燕尾服，領口系了一個蝴蝶結，袖口爲厚白紋布，以牛角鈕釦裝點。

    他拎着一根彎頭黑橡木手杖，踩着厚底皮鞋走來。

    雷頓老先生罕見地露出笑容，迎上前去，脫下帽子伸出手道：

    “夏爾先生，歡迎來到布拉克市，我代表路易斯家族對您表示歡迎。”

    “很多年沒見了，雷頓先生。”

    中年男人同樣脫下帽子，笑着伸出手，與雷頓一握。

    “裏面請，我讓傭人提前爲您準備了餐品和茶。”

    雷頓擡手虛引。

    “謝謝。”名爲夏爾的貴客笑着道謝。

    旋即，一衆人等進入公寓。

    一陣寒暄過後，雷頓和夏爾在客廳的沙發上相對而坐，路易斯家族四位嫡系子女則站在了父親的身後，禮貌保持安靜。

    “老伯爵身體還好嗎？”雷頓親手爲貴客倒茶，隨口道。

    “麥克斯韋伯爵先生很健康，但現在也退下來修養晚年了，眼下法漢家族已是拉蒙老爺當家……”

    夏爾接過茶杯，小聲道謝。

    “拉蒙·法漢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物，想當年我還在首都時，就時常聽到他與他兄長的新聞，兩兄弟還被譽爲‘繆斯西提’的新貴雙星……拉蒙先生必然能繼承老伯爵的衣鉢，帶領法漢家族走向新的輝煌。”

    雷頓客套地讚美。

    只是他內心卻感到了困惑。

    因爲法漢家族貴爲伯爵家族，自然是依照帝國的傳統，長子繼承制，可拉蒙·法漢並非長子，而是老伯爵的次子。

    現在拉蒙掌管了法漢家，讓雷頓有些詫異。

    但這些消息都出自眼前這位傳奇家族的三代管家“夏爾·法漢”之口，必然不是假的。

    “唉，拉蒙老爺的兄長華特先生，在前年因舊疾過世了。”

    夏爾難過地嘆息一聲。

    雷頓一怔，暗道一聲難怪，同時臉上也表露出悲傷之色，歉意道：

    “抱歉。”

    夏爾恢復神色，擺擺手。

    雷頓曾作爲首都商會的高層，情商自然是極高，很快便轉移話題，與夏爾談論起了首都最近發生的一些大事。

    其中就包括不萊梅帝國與奧威納聯邦之間的緊張局勢。

    “戰事是否真的開啓，難以判斷，但拉蒙老爺與首都上層大人物都有共識，那便是聯邦這次恐怕並非虛張聲勢……而帝國軍部也早早做好了準備，若是聯邦單方面撕毀協議，擅動戰火，那麼他們亦將付出慘重代價。”

    夏爾喝着茶，淡淡道。

    雷頓點點頭，這些信息他也通過商會的祕密渠道有所耳聞。

    “夏爾先生，眼下‘不奧’兩國局勢不明，布拉克市又處於帝國邊境大森林區，您爲何要不遠萬里跑來這裏，實在是有些冒險。”他開口問。

    夏爾遲疑片刻，這才沉聲回答：

    “實不相瞞，雷頓先生，這次剛到布拉克市就來拜訪你，不單純是爲了敘舊，同時也是想藉助路易斯家族的力量，幫個小忙。”

    “幫忙？”雷頓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笑意。“當然沒問題，我一直敬仰老伯爵，有什麼事能幫上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夏爾頷首，從燕尾服裏襯口袋裏，取出了一張快洗相片。

    他將相片遞給了雷頓，鄭重道：

    “還請雷頓先生幫我找到這個人。”

    雷頓接過相片，看到上面是一位金髮青年，瞳孔不由微縮。

    耳畔接着又響起夏爾的聲音：

    “他的名字叫‘吉蘭·伊洛斯’，目前正被警署通緝，希望雷頓先生能趕在警方之前將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