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馴化19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牧白字數:9018更新時間:24/06/27 16:07:23
    午膳過後,百里辛被林縣令叫到了書房裏。

    他推門進入書房的時候,書房裏還坐着一個陌生人。

    那個人約莫四十歲上下,下巴上留着美髯,五官端正,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似桃花飄落而下。

    這個男人身形高挑,眉目端正,穿的也是珠光寶氣。

    一身明紫色的長袍穿在身上,玉牌束腰,單是坐在那裏便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

    單是看一眼,百里辛還快就知道是什麼人了。

    他進門後不等林縣令開口,先是衝着男人行了一禮,“草民百里辛,拜見王爺。”

    中年男人有些驚訝,反倒是林縣令哈哈大笑起來,“王爺,你看,我就說吧,我這師爺厲害着呢,有着七竅玲瓏之心。有些東西他只需要輕輕一看,立刻就懂其中門道。”

    男人還是驚訝:“你是怎麼知道我是王爺的?你見過我?”

    百里辛:“王爺龍章鳳姿,氣度不凡,自然和我們這種尋常百姓不同,草民認出來不稀奇,認不出來才奇怪。”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啊,百里辛,這屋子裏沒有外人,坐下說話吧。”林縣令哈哈大笑一聲,趕緊讓百里辛坐下。

    他剛坐下,林縣令就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對面的王爺則是默默用眼睛暗自打量着百里辛。

    他的表情很鎮定,可眼神中卻像找到了獵物的毒蛇,透着一股狠辣的味道。

    百里辛面容不改,不卑不亢地看回去,“王爺,我臉上有東西嗎?”

    大概沒怎麼被直接這麼問過,王爺愣了一下,趕緊收回目光,默默用喝茶來掩蓋自己:“沒,沒有,我只是覺得是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百里辛順着話往下問:“什麼人?”

    王爺:“我掛在祠堂裏的觀音像,師爺的這張臉,不該在這俗世裏受苦,而應該在天上供着才對。”

    百里辛:“……”

    這麼老土的搭訕手段。

    林縣令又是哈哈一笑,“王爺風流倜儻,不減當年啊。”

    “美人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我這可不是耍流氓,我只是在欣賞上天給我們凡人的精美作品,”王爺說着看向百里辛,“師爺,勿怪。”

    百里辛看向林縣令,“大人,你叫我來,所爲何事?”

    林縣令賣起了關子,“師爺,我前面剛誇了你聰慧過人,你再猜猜看,看看能不能猜出來。”

    百里辛心裏有些不爽,兩個狼狽爲奸的狗東西,耍老子玩啊。

    不過心裏罵歸罵,他還是耐着性子在林縣令和王爺臉上來回掃過。

    “我看王爺雖然嘴角帶笑,但眼底似有烏青,眉心隱隱隆起,看起來似有心事,莫非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林縣令和王爺對視一眼,齊齊哈哈大笑起來。

    王爺連連稱奇:“妙,妙啊,師爺真乃妙人啊。”

    百里辛嘴上保持微笑,心裏已經是媽賣批:“……”

    妙你個頭啊。

    你們當我是猴啊,來看我耍猴的?

    林縣令:“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還是讓王爺自己跟你說吧。”

    王爺:“是這樣的,最近我晚上總是噩夢纏身,睡不踏實。前兩天白天出門,我偶見一白衣女子在花園中小憩。可再一揉眼睛,那白衣女子卻消失不見了。我怕是撞見鬼了。”

    百里辛皺了皺眉:“我不過是個書生,平時看看書還行,捉鬼的時候我不在行。”

    王爺:“我來找你,不是爲了捉鬼。”

    百里辛:“那是……”

    王爺看了林縣令一眼。

    林縣令:“王爺不方便開口,我來替他說,王爺家中有一獨子,馬上就要準備今年的鄉試,他想請你過去給他的麟兒指導一二。”

    “找我?怎麼會想到找我?”百里辛愣住,“我不是在咱們衙門當師爺嗎?哪有時間過去?”

    林縣令衝着百里辛使了使眼色,“你可以晚上再過去,反正都是男人,沒有那麼多禮數。王爺家房間很多,到時候給你騰出一間廂房,而且王爺也是位雅緻之人,你們晚上還可以促膝長談,豈不樂哉。”

    百里辛:“……”

    我促膝長談,白天的活不用幹了?

    王爺:“先生,你別誤會。這忙可不是讓你白幫的,你最需要每晚教導我兒一兩個時辰即可。我會爲您奉上金銀珍珠,絕對不會虧待了先生。”

    林縣令:“是啊,百里辛。王爺是什麼身份的人?紆尊降貴親自來衙門請你,已經是給足了你面子了。這尋常人若是見了,早就磕頭謝恩了,還要什麼賞賜。到底還是王爺體恤愛民,不僅親自來請,還說要送你報酬。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嗎?”

    百里辛:“按照您二位的意思。王爺高高在上,我只是卑賤平民。所以王爺來請,我就要去嘍。王爺,草民還有拒絕的權利嗎?”

    王爺和林縣令臉上掛着的笑容同時消失。

    很快,王爺頓了頓,回答道:“當然,全憑先生心意。”

    “聽到王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百里辛沉吟兩秒,在靜謐的書房中,繃緊的臉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就知道,王爺和傳聞中的一樣,愛民如子,絕對不會拿着強權壓人。既然王爺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今晚就去嗎?”

    王爺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答應了?”

    “當然,王爺若是非要我去,我還未必會去。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可王爺尊重我的意願,既然王爺尊重我,那我也會投之以蜜桃,報之以瓊瑤,答應給王爺幫忙。只是我已經多年不準備鄉試,難免有些生疏,未必有令郎自己看書,或者是其他教書先生教得好。”

    “如果教得不好,現在這裏提前向王爺謝罪了。”

    王爺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和林縣令對視一眼,臉上齊刷刷地露出了笑容。

    王爺從椅子上站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就在家中備好美食,等着先生前來了。對了,林縣令,今晚你若是無事,也一塊過來吧,我們也好久沒有小聚了。”

    林縣令:“既然王爺都開口了,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一定去,一定去!”

    王爺走的時候,林縣令是親自到門口去送的。

    張彪也看到了在門口寒暄的兩人,他站在百里辛身後,默默開口:“那就是王爺,我們沒去找他,他倒自己找上門來了,先生,剛纔他們把你叫過去,都說了什麼?”

    百里辛注視着上了轎子的王爺:“叫我晚上去他家,給他的兒子補課。”

    “是不是太巧了?”張彪眉頭倏然皺緊,“我們今天剛在調查當年的案子,他就過來找你去他家教書。先生,你不能去!”

    “你想想看,按照曹老闆和平兒的說法,這個王爺就是個瘋子,在別人家裏都能幹出那麼喪盡天良的事情,更何況是在自己家。怕不是那管家臨走前瞧見您容貌驚爲天人,偷偷告訴了王爺,王爺對您有什麼企圖吧?”

    “草,他奶奶的。肯定是這樣,先生,我能想到的,您肯定也想到了,您肯定沒有答應,對不對?!”

    百里辛:“那你真的猜錯了,我答應了。”

    張彪先是一臉震驚,接着又是一臉感動,眼眶都泛了紅。

    “先生!”他朝着百里辛用力一握拳,“您是我見過的最高尚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您爲了一個小小青樓女子的冤案,竟不惜鋌而走險。先生,您是我畢生追尋的方向!”

    “先生放心,您不會是一個人。您什麼時候過去,我就在外面悄悄守着。您一旦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呼救,我聽到聲音馬上衝進來。”

    “不對,萬一您被捂住了嘴巴豈不是不能尖叫?那我們定個暗號怎麼樣,就學古人來一個三摔杯盞,行嗎?”

    百里辛揉了揉太陽穴,“你慢點說話,我腦殼疼。”

    張彪不去練相聲都可惜了他這個人才,說話跟蹦豆子一樣往外面冒。

    兩人你來我往說話的時候,林縣令已經送完人回來了。

    他笑容已經收了起來,冷這一張臉在百里辛和張彪身上來回掃了一眼,扔下一句“你們兩個跟我來”之後就怒氣衝衝回了書房。

    兩人剛進書房,一個茶杯忽然朝着他們所在的地方扔過來。

    張彪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快速一擋,茶杯瞬間換了個方向,砸在牆上,“嘭”的一聲碎成了幾片。

    接着他們就聽到林縣令怒不可遏的聲音:“把門給我關上!”

    兩人對視一眼,張彪將門關上後敷衍地抱拳道:“大人,您找我們,所爲何事。”

    “所爲何事,所爲何事……”林縣令氣得直拍桌子,“百里辛,你說,我找你們來是因爲什麼事情?”

    “爲了兩年前小翠姑娘的自殺案件吧。”百里辛淡淡道。

    “你既然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來這個案子的利害關係?已經結案了,兩年了,青城鎮每天都有那麼多案子,我忙都忙不過來,你還要再去查以前的案子?你很閒嗎?很閒就把所有的卷宗都從頭到尾重新抄一遍!”

    “我如果不是今天恰看到那這張圖紙在那兒不知道搗鼓什麼,好奇之下問了問,都不知道你們揹着我在幹什麼。你們倆可真好啊,百里辛,我讓你來,是幫我的,不是來氣我的!”

    “從今天,不準再調查這個案子,否則你們兩個都給我滾蛋,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這衙門,還真沒有離開誰轉不動的!”

    張彪劍眉揚起,眼中隱隱有怒氣在跳躍。他肩膀微微顫抖,正準備反駁些什麼,忽然被身邊的百里辛一把扯住了胳膊。

    百里辛:“姐夫,我當時不知道這起案子牽扯到了王爺。我當時在翻閱卷宗,只是覺得這個案子蹊蹺,想着若是破案,也能爲您的豐功偉績上加上一筆。後來隨着調查慢慢把王爺給扯了出來,我們也是一陣後怕。你放心好了,我們有數,這個案子我們不會再查了。”

    張彪詫異地看着百里辛。

    林縣令正等着和他們對罵呢,對面忽然就服軟了,他一口氣還憋在喉嚨裏,愣是發不出來,又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嚥到了胸口位置,生疼生疼的。

    媽的,擡手不打笑臉人,誰發明的。

    他捂着一顫一顫的胸口長長嘆了一聲,“行了,知道錯了就行。你剛來衙門,很多事情都還不懂個,這件事我知道不怪你,要怪就怪張彪。”

    說起張彪,林縣令的那團火又冒了出來,他伸出手朝着張彪指指點點:“都是你,以後離我小舅子遠點,別帶壞了他!”

    張彪:“……”

    誰帶壞誰啊到底是!

    百里辛試探着問道:“姐夫,王爺這個人到底怎麼樣?我有點看不透他,你跟我說說,免得我去他家的時候犯了忌諱,惹來殺身之禍。”

    林縣令:“什麼殺身之禍,沒有那麼嚴重。”

    百里辛:“可是,小翠不就是被他殺的嗎?怎麼不嚴重了?”

    張彪扭頭,瞳孔震驚地看向百里辛。

    這話就這麼說出來了?

    林縣令本來正準備緩口氣坐下,結果屁股剛沾到凳子上,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又倏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百,百里辛,注意你在說什麼!什麼小翠是王爺殺得,別什麼都亂說啊,就算你是我小舅子,我也保不了你知道嗎?”

    “他可是王爺,皇親貴胄。就算真是他殺的,他還能替那個青樓女子一命償一命不成?”

    林縣令頓了頓,“況且人還不是他殺的。他是王爺,就算真要殺人,一句命令下去,自然有人替他動手。到時候查來查去,你就算真的查到他頭上,對他沒有任何損失,頂多是推一個手下出去頂罪。這案子就這麼了了,然後呢?誰會感謝你?早就投胎的小翠嗎?還是青樓?”

    “這是一個沒人會得到救贖的案子。”

    百里辛認真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姐夫,你放心,我不會再碰這個案子了。”

    林縣令不放心,又囑咐道:“還要什麼話都不要亂說,懂嗎?”

    “姐夫,我有一事不明,你今日給我說這個,和今日王爺過來找你,有關係嗎?”

    林縣令:“怎麼,知道害怕了?放心,王爺還沒發現。我只是來向我討人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百里辛“哦”了一聲,默默低頭點了點腦袋。

    看到百里辛點頭,他才鬆了口氣,有氣無力道:“行了,你們出去吧,我頭疼,要休息一下。”

    張彪和百里辛走出院子很久,到了沒人的地方,張彪才不解地問道:“先生,真的不查下去了嗎?”

    “查,但不能在明面上查了。”百里辛看向書房的方向,“就像林縣令說的一樣,這件事情沒人願意再揭開。我們才查了半天,就不斷受到阻攔。這樣查下去太耗費精力了,從今天開始這個案子祕密調查,還是按照原計劃,你讓兄弟們悄悄去打聽,看看那個耳環能不能找到線索。”

    張彪愣了一下:“可是,平兒姑娘不是說,曹老闆當時根本沒有給什麼珠寶嗎?你是懷疑平兒姑娘撒謊?”

    百里辛:“人都是自私的,在沒有得到最後的真相之前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撒謊。我們對他們的話都要抱有質疑態度,而不是偏聽偏信。你斷案多年,應該比我更瞭解。”

    張彪臉紅了紅,“是,先生教訓地是。”

    “可如果平兒說謊,她撒謊又是爲了什麼?難道說,兇手是她?實際上是她賊喊捉賊,搶走了主人的錢財,栽贓陷害給王爺?”

    百里辛:“可能性很多。有可能是她親眼看到自己的主子被殺,兇手走後她曾經去過現場,發現主人已經死了,又看到她灑落的錢財臨時起意,自己貪了。”

    “也有可能和你說的,是她動的手,然後栽贓陷害。”

    “當然,兇手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時間間隔太長,在沒有找到決定性線索之前,謊言的泡泡很難被戳破,不可能半天就破了案,慢慢來吧,急不得。”

    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播間。

    【辛神的意思是,這個案子我半天破不了,但我可以一天給你破了。】

    【辛神:下面由我來給大家表演一場一天破案絕技。】

    【我看那個王爺,怕是要作死。】

    【敢招惹辛神,就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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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的時候,百里辛跟在林縣令身邊一塊來到了王爺府邸。

    王爺的家距離林縣令的家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他們兩個住的地方都是僻靜的好地方,遠離人煙,雖不在鬧市區,但離鬧市區也不遠。

    門前一早就有個人在站着等着,百里辛走近一看,發現還是個眼熟的人。

    趙管家。

    他在曹老闆的店裏和趙管家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趙管家看到百里辛也不意外,只是朝着兩人不失禮節地禮貌行禮:“林縣令,百里公子,我們王爺在家中已備好酒菜,特意命我來迎二位,快請進。”

    林縣令誠惶誠恐,趕緊寒暄兩句,跟着趙管家走了進去。

    百里辛跟在趙管家和林縣令的身後,林縣令顯然常來,對這裏的路並不陌生,說是管家帶路,倒不如說兩人是並行前進。

    百里辛跟在後面,牆外的太陽還沒有徹底落下,昏黃帶着稠紅的夕陽抖落下來,將遠處的竹林裹在了詭異的紅光之中。

    他隱約間,似乎看到竹林中有身影一閃而過。

    再一睜眼,那影子就消失了。

    一切彷彿死錯覺。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後花園,隨着太陽越落越低,周圍的能見度也越來越低。

    在管家前面走的侍女們舉着燈,默默將他們引到了用膳的膳堂。

    彼時膳堂裏面坐着零星四個人,百里辛還沒走進去,王爺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他們。

    王爺熱情地站起來,朝着幾人招了招手,“你們總算是來了,快進來,坐坐坐。”

    百里辛默默打量了這個王爺一眼:“。”

    這個王爺,屬實是沒什麼架子。

    餐桌上的幾人看到王爺站起來,也跟着站了起來,在王爺的熱情招待下,百里辛無奈坐到了王爺的身邊。

    管家很盡職盡責,他們剛一坐下就下人送來了淨手的水和帕子,洗手的時候,百里辛在默默打量着桌子上的幾人。

    除了王爺以外,桌子上還坐着三個人。

    一個是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年紀的青年,他臉色有些蒼白,不愛笑,嘴脣總是抿着,看起來有些陰鬱。

    另外一個是一名年紀更小一點的女孩子,頭上扎了兩個漂亮的髮髻,臉圓圓的,十分乖巧的模樣。

    最後一位是一名和王爺相仿年齡的女人,儀態端莊,雍容華貴,想來應該是王妃。

    林縣令的拜見很快就驗證了這一點。

    百里辛緊隨其後,學着林縣令的模樣,一一拜見了幾人。

    王爺,王妃,世子,郡主。

    小郡主八九歲的年紀,正一臉好奇地打量着百里辛。

    另一位世子則是一臉淡漠地看着面前的碗筷,對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毫不在意。

    至於王爺王妃,兩人坐在一起,還真有點天造地設的意思。

    單是看長相的話,王爺儀表堂堂,王妃雍容華貴,兩人坐在一起,十分般配。

    王妃也沒什麼架子,一頓飯的工夫,經常會迎合着回上幾句,每一次回話都很有氣度,進退有度,儀態大方。

    許是還有其他事情,這頓飯吃得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吃完了。

    林縣令肚子回去,百里辛則是留了下來。

    王爺喝得有些醉了,熱情過頭地非要親自帶百里辛去臥房,最後還是被王妃勸住,這才被下人們攙扶着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最後就成了王妃帶百里辛回臥房。

    “先生,我聽聞先生聰慧機敏,還希望先生能夠好好教導慎兒,讓他成爲國之棟樑。”

    王妃的聲音十分溫柔,軟綿綿的。

    百里辛:“我竭盡所能。”

    他頓了頓:“王妃,我有一事不解。世子殿下乃是皇親貴胄,也還需要參加鄉試嗎?”

    王妃腳步微微一頓,她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怎麼不需要?世子只是個稱呼,終究是個虛名。”

    “我們若是還在帝都,倒也可以向陛下爲慎兒求個一官半職,可現在我們遠離帝都來到了這處地方,誰還記得我們?要想出人頭地,只能看到他自己。可憐我的慎兒,他本可以不用這般辛苦,哎。”

    百里辛眼神閃爍,他在猶豫要不要問他們爲什麼搬到這裏。

    直覺告訴他,這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們爲什麼要遠離帝都,搬到這個地方來?”

    百里辛點了點頭:“坊間傳聞,是王爺醉心修仙,才搬過來的。”

    “差不多吧,”王妃點了點頭,“朝堂動盪,王爺閒散慣了,不願摻和進去。但他不找事兒,事兒卻來找他。他搬到這裏,一時爲了求問仙途,二也是爲了避世。”

    百里辛:“既是避世,爲什麼又讓世子考取功名?”

    王妃頓了頓,“啊,哦,那個,避世是王爺要避的,不是慎兒。如今慎兒長大了,他想考,那就讓他考。孩子大了,總是要飛一飛的。”

    兩人邊走邊說,就來到了西廂房。

    王妃打開其中一間屋子:“先生,這幾日晚上您若是想留下,就住在這裏。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告訴管家或者府裏的丫鬟就行。今日天色已晚,您是打算這就休息,還是去看看吾兒?”

    “現在還早,我還睡不着。世子如果還在書房的話,我想去見見,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雖然挨着世子坐,但世子似乎不怎麼喜歡說話,我也沒同世子說上個一兩句。”

    “慎兒心思深沉,不要說先生,就和我們也很少說心裏話。這孩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你多多包涵。還有,”王妃頓了頓,“慎兒心思敏感,最受不了棍棒和激烈的語言刺激,還請先生在教導的時候,耐心一些,別嚇到他。”

    百里辛點了點頭:“好的,王妃娘娘。”

    世子書房的位置距離百里辛的西廂房不遠,走了一會兒就到了。

    透過燈影綽綽的窗紙,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彎腰伏案的身影,並沒有聽到讀書聲。

    王妃壓低聲音:“慎兒和其他學生不一樣,其他學生都喜歡高聲朗讀,慎兒卻恰好相反,只喜歡默默看書。他的成績雖然不錯,但距離進入殿試還差了一些。”

    說着,輕輕敲了敲世子的房門:“慎兒,母妃要進來了?”

    片刻後,裏面傳來一聲細微的“母親請進”。

    無奈地衝着百里辛笑了笑,王妃這才輕手輕腳推開門,帶着百里辛走進了書房。

    房間裏充滿了墨香味,燭火影影綽綽,慎兒的臉藏在燭火後面,光影斑駁又透着明暗的交錯感。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王妃,又看向百里辛,接着重新垂眸,將頭埋進了書堆裏。

    王妃無聲地嘆了一聲,才又揚起微笑,溫柔道:“慎兒,這位是你父王給你請的先生,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你盡可以問他。”

    她頓了頓,向前走了兩步,柔聲問道:“慎兒,今晚吃飽了嗎?母妃再給你那些糕點來可好?”

    世子一直低着頭,只有聲音從深埋的陰翳中傳出來:“不用了,母妃,我今晚吃得很飽,再吃不下旁的。我還要看書,您先出去吧。”

    “好,”王妃躊躇一會兒,“你也別太累着,眼睛別離案臺這麼近,會傷到眼睛的。這房間裏燈火是不是暗了點?我這就叫他們再給你添些燭火。”

    慎兒從陰影中擡起頭:“謝謝母妃。”

    王妃一直緊張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的。”

    直到房間裏的燈火亮了許多,王妃這才心滿意足地帶着下人離開。

    一陣嘈雜過後,書房重新恢復安靜,房間裏也只剩下百里辛和世子兩人。

    他們一走,慎兒的眼神就變了變,開始警惕地打量着百里辛。

    結果百里辛只是坐到一旁,隨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一邊喝着茶一邊看起書來。

    慎兒盯着百里辛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他先沉不住氣了,問道:“你在幹嘛?”

    百里辛擺了擺手裏的書:“在看書啊。”

    慎兒沉默兩秒,才又繼續開口:“可,你不是在父王給我請的教書先生嗎?你不教我嗎?”

    百里辛:“你需要我教嗎?”

    世子:“不需要。”

    “那不就得了,”百里辛聳聳肩,“我繼續看書了。”

    世子頓時語塞,“你不教我,那你來幹什麼?”

    百里辛:“我可以陪你聊天解悶,可以在你遇到疑問的時候,給你一些建議。”

    “……”世子大概也沒遇到這樣划水的教書先生,他抿着脣糾結了很一會兒,才道:“好吧,隨你便。”

    說完,他就繼續埋頭看書了。

    過了沒一會兒,世子的聲音再次從案臺後面傳來,“喂,你這個人,該不會是什麼騙子吧?哪有你這樣的教書先生?看你年紀和我差不了幾歲,你能教我什麼?你真的是教書先生嗎?”

    “我還真不是教書先生,”百里辛索性將書本扣在桌面上,單手懶洋洋後撐着頭看向裏面的陰鬱青年:“我是衙門裏的師爺,是你父王非要去衙門裏把我請來給你當教書先生的,他們說我有七竅玲瓏心,聰慧過人,肯定能教好你。可你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教好,畢竟我也沒經驗,他們就說我行了。”

    “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幹活人,人家讓我來,我就來了。”

    “本來我晚上還打算去青樓逛逛,去小吃街逛逛,去河邊垂柳旁逛逛,可現在什麼都沒了。我就只能在這間屋子裏,和你大眼瞪小眼,哎。”

    “你說我慘不慘?”

    世子有些呆愕,“難怪你會和林縣令一塊過來,原來你是衙門裏的人。”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挺慘的。”

    百里辛:“所以嘍,這麼慘的我,現在心裏還在難受。我看世子的模樣也不太喜歡我的樣子,我也不去招惹世子惹您不快,咱倆就各忙各的,一會兒您看完書,我就回房睡覺。”

    世子臉有些赭紅:“我沒不喜歡你。”

    百里辛:“看我看你剛纔的樣子,分明是很想和我吵架。還請世子大人贖罪,我就是一介草民,吵架可吵不過您。我現在心裏已經夠不爽的了,您就不用再給我添堵了。我也很想離開,您如果真的有辦法讓我離開,我還要謝謝世子殿下成全。”

    世子又尷尬地紅了紅臉:“你怎麼知道我想趕你走的?”

    百里辛揮了揮剛纔隨手抽的那本書。

    “就這麼一本書,上面批註的筆跡換了六個,這最起碼是趕走了六位教書先生啊。難怪王爺病急亂投醫到來衙門找我過來了,怕是整個青城鎮的教書先生都被你們請了一遍了吧?”

    “呵呵呵。”世子聽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低下了頭。

    百里辛:“我也不煩您,您看您的書,只是想冒昧地問一句。世子殿下,您一般看書看到時候?”

    世子沉默兩秒,接着忽然衝着百里辛露出一個不討喜的笑容:“我可以看到天亮。”

    他說完,期待地看向百里辛,等着對方害怕的表情。

    可事與願違,對方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低頭看起書來。

    哦?

    就一個哦?

    給點反應行嗎?

    我可是要熬通宵啊,我白天可以睡覺,你可是還要去衙門裏吧?

    你能熬得住嗎?

    不過對方似乎根本聽不到他的內心聲音,就只是默默低頭看着書。

    很快,他一本書看完,就去書架上又抽了一本書。

    世子有些胸悶,他低着頭看書的時候,眼角餘光時不時會看向百里辛。

    原本以爲百里辛到了下半夜就會熬不住了,可沒想到對面的青年看了一本接一本的書,表情自始至終都是那樣恬靜淡然。

    全程,他甚至都沒有打一聲哈欠。

    最終,世子熬不住了,打了個哈欠,眼皮沉沉地趴在案子上睡着了。

    看到世子睡着,百里辛輕輕放下了書。

    小樣,跟我比熬夜?

    你祖宗我熬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輪迴轉世呢。

    他從衣架上拿了件世子的外套給世子披上,接着就回到桌子前,繼續看起了書。

    清晨公雞打鳴的聲音將世子從沉睡中吵醒,他揉了揉睡眼矇矓的眼睛,還沒清醒,就聽到了一聲有些熟悉的聲音:“起來了?世子殿下?”

    世子渾身一僵,倏然擡頭,就見青年依舊保持着昨晚的姿態,閒散地坐在桌邊,他的手邊已經堆滿了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