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馴化10

    百里辛剛走到衙門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怒吼，“你們這些捕快到底幹什麼吃的？到底能不能把兇手給我找出來？！”

    聲音洪亮，不是他們家林縣令還有誰。

    百里辛和瘦嬤嬤對視一眼,百里辛輕輕扣了扣緊閉的黑色大門。

    裏面很快傳來聲音，“誰在敲門啊，不知道報案要擊鼓嗎？你出去，告訴外面的人給我滾開。”

    厚重的黑色大門很快被打開,開門的是林縣令的貼身小廝。那人顯然沒料到敲門的是自家夫人，原本正準備趕人的傲慢表情忽然僵住，就這麼有些呆滯地看着對面的人。

    兩秒後他才反應過來，“夫，夫人，您怎麼來了？”

    聲音很小,大堂上的林縣令根本沒聽見。

    見到下人久久沒有趕人，剛好有氣沒處撒的林縣令怒吼一聲,“外邊誰啊，讓他趕緊離開，否則大刑伺候！”

    下人表情越發僵硬，他尷尬地站在門口，有些難爲情地回頭朝着林縣令眨了眨眼睛：“老爺,是，是夫人來了。”

    林縣令還在氣頭上沒反應過來,“夫人？哪個夫人啊？”

    “原來老爺您還有好幾個夫人嗎？”百里辛推開下人,直接走了進去。

    下人懵了。

    衙門裏的捕快等一衆懵了。

    就連林縣令也懵了。

    衙門裏面躺着一具屍體,身體上面蓋着白布,不過頭和四肢都露在外面。

    百里辛暗暗朝着屍體掃了一眼,繞開後繼續往前走。

    林縣令已經從座椅上站起來了,他快走兩步來到百里辛面前，有些驚訝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百里辛指了指瘦嬤嬤手腕上的菜籃子：“剛纔我看到你身邊的小廝回家拿東西，我問了一下你有沒有吃飯，他說你還沒吃飯。老爺，人是鐵飯是鋼，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餓着，所以我就讓廚房炒了幾個小菜，給您帶來了。”

    林縣令趕緊收起了怒意，一臉感動地握住百里辛的雙手：“夫人，勞你費心了。你剛來，估計不知道我這衙門還有後門，你其實可以從後門進來的。”

    百里辛有些愧疚地低下頭，“老爺，這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不該來？來得不是時候，給您添麻煩了？”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我如果走後門，怎麼能看到屍體啊。

    捕快們：“……”

    夫人來得可太是時候了！要不然我們又得捱罵啊。

    夫人你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不不不，夫人從哪個門進都行。”林縣令趕緊道，“夫人，要不你先到後院等着吧，我稍後就過去。”

    百里辛低着頭，視線裏將地上的屍體盡收眼底。

    地上躺着的是一名男性，看着也就二十歲的模樣，他全身溼漉漉的，身上還纏着很多水草。

    臉部浮腫，眼底下面一片青紫，嘴巴也泛着黑，嘴角的位置似乎還有黑色的不明黏稠物質流出來。

    從白布中伸出來的手指呈現爪狀，指尖泛黑。

    和宋家小姐的如出一轍。

    “夫人？”林縣令又叫了一聲，將百里辛的思緒拉了到了現實，他環顧四周一圈，這座不算太大的衙門堂子裏現在站着十幾個穿着“捕”字衣服的男人，正全都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夫人”臉倏然一紅，再次羞赧地低下了頭，“老爺，那我先去後邊等着你，你快點忙完，趕緊來用膳。你找個人帶我過去，我不認識路。”

    看到“夫人”羞怯的模樣，林縣令老臉一紅，趕緊笑呵呵招呼下人過來，“快去，把夫人領到後院好生安頓，可不能怠慢了夫人。”

    下人得了令，趕緊恭恭敬敬領着“夫人”離開了。

    等“夫人”一走，衆人立刻齊刷刷道：“恭喜縣令大人！”

    林縣令有些不好意思，“恭喜我幹什麼？”

    捕頭趕緊拍馬屁，“恭喜您，娶得如此貼心的美嬌娘啊。夫人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了，美得簡直不像凡人，像天上的仙女。”

    這馬屁股拍得結結實實，本來林縣令還想罵上兩句，這會兒也不好意思開口了，“行了行了，別拍馬屁了，趕緊繼續說正事兒！”

    ……

    後院裏，百里辛亦步亦趨跟在下人身後。

    眼看着距離衙門堂子越來越遠，百里辛緩緩開口：“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下人正在走着，聞言趕緊回道：“回夫人的話，小的叫小豆子。”

    百里辛：“小豆子，你帶我去老爺書房吧。老爺下了堂肯定第一時間是去書房，我想以最快的時間見到老爺。”

    小豆子不疑有他，認真點了點頭：“好的，夫人，這邊請。”

    衙門並不大，在小豆子的帶領下，百里辛很快來到了書房裏。

    這不僅是老爺的書房，更是衙門的書房。

    百里辛坐下後，小豆子就開始悶頭燒水沏茶。

    百里辛正想着用什麼藉口讓小豆子離開呢，小豆子倒是主動開口：“夫人，我還要去前堂伺候着，桌子上有茶水，也有燒水的壺，您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差嬤嬤來找我，我立刻去辦。”

    百里辛趕緊擺手：“你快去，別讓老爺自己在前堂手忙腳亂的，我看了怪心疼的。”

    小豆子愣了一下，立刻小碎步離開了。

    等小豆子離開，書房裏只剩下百里辛和嬤嬤兩人。

    百里辛等了一會兒，確認小豆子走遠後才站起來走到書架前，沒什麼目標地翻看起來。

    書架上擺的都是一些治國安邦的書籍，並沒有什麼卷宗。

    看來卷宗放在了另外的地方。

    百里辛走到書桌前，書桌上擺放着一本散開的冊子，百里辛翻開看了看，竟然是這幾起案子的卷宗。

    上一具屍體，也是一具男性屍體，屍體是在餛飩鋪子前發現的。

    上面的說法是，餛飩鋪子開到很晚，到了深夜的時候，餛飩鋪子老闆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揹着月光朝着他這個方向走。

    當時那個人影走起來的姿勢很怪異，就像是手腳被人提着，像一隻貼在布上的皮影一樣僵硬。

    餛飩鋪子老闆本來沒當回事兒，只以爲那人是個喝多了的酒鬼，也沒管，就繼續收拾東西。

    直到那個黑影逼近，餛飩鋪子老闆看到來人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白臉書生，他才嚇得尖叫着離開。

    在後來第二天一早起來，那具屍體就躺在了餛飩鋪子門前。

    屍體發現的時候是在五天前。

    百里辛翻動案卷，再上一具屍體，是一名女性。

    是城西李家的小姐，據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是這位小姐有一點難出，那就是體弱多病，經常咳血。

    百里辛的目光落到了“咳血”這兩個字上。

    古代人的咳血，多半是肺癆，這種病對他們而言很難治癒，如果得病早，一般是在芳華年紀就香消玉碎。

    百里辛又往後看，果然後面就寫着這位小姐沒過多久就久病成疾，去了。

    她死後第二天，屍體不翼而飛，後來屍體是在村頭的桃樹底下發現的。

    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不動了，身體牢牢地抓着樹幹，手指頭都磨爛了，樹幹上全是劃痕，那樣子就像是這具屍體抓着樹幹磨了一晚上的手。

    百里辛又往前翻，這次死的人是酒館裏的賬房先生，屍體是在酒窖裏發現的。

    前前後後一共有八具屍體。

    s419：【宿主大人，這些屍體移動的地點都亂七八糟的，好像沒什麼規律啊。能看出來的好像也就是一男一女這個規律。】

    逃生系統：【怎麼會是一男一女？上一個屍體是男的，現在大堂上躺着的不也是一具男性屍體嗎？】

    s419：【你忘了宋小姐了？宋小姐屍體異化的時候和尚出面阻止，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宋小姐的屍體異化了。如果加上中間的宋小姐，不還是一男一女？】

    逃生系統恍然大悟：【是哦，哥哥，你好棒，你就是統界的神探！】

    s419：【哼，你哥哥聰明着呢。】

    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百里辛快速將案卷恢復原狀，走回大廳的時候外面剛好有人進來。

    進來的不是一個人，林縣令後面還跟着一名捕快。

    這個捕快百里辛有印象，穿的衣服和其他捕快都不一樣，應該是捕頭。

    林縣令一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大廳走來走去的“夫人”，立刻柔聲道：“夫人，等着急了吧？你再坐着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忙完了。”

    說着，他走到案臺後面坐下，看向對面的捕頭，“張彪，兇手你到底能不能抓到？這已經是死的第九個！你是想讓我頭上的烏紗帽不保嗎？你剛纔在前堂想說什麼來着？”

    被稱爲張彪的捕頭眉頭緊皺，“大人，屍體似乎不太對。”

    林縣令：“我還看不出屍體不對勁嗎？對勁的話我還用你查？”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彪趕緊解釋道，“按照屍體出現的規律，這具應該是出現一具女屍才對，我們中間可能還有一具屍體沒發現。”

    林縣令立刻就怒了：“一具還不夠，你還想再來一具？你可饒了我吧。沒出現女屍，出現的是男屍只能說明，你之前的推斷未必正確。主動權掌握在兇手手裏，說不定他就是故意戲耍我們衙門呢？你以爲的或許只是對面放出來給你看的呢？別太自信。”

    “以前死的都是鎮民，現在連我們衙門上的人都被盯上了，你是不是等哪天兇手盯上我，你才開心啊？這不是讓全鎮看我們衙門的笑話嗎？”

    “趕緊破案，知道嗎？”

    張彪雙手抱拳，“是，大人說得極是。”

    “行了，沒什麼事情先離開吧。”林縣令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張彪看着林縣令欲言又止，他咬咬牙想了想，才認真道：“老爺，師爺負責衙門的所有文書案子，現在他忽然死了，但這個位置不能空着。”

    “我當然知道衙門需要有個師爺，問題是我現在去哪兒找這麼個師爺？”林縣令橫了張彪一眼，“難不成你有人選？”

    “回大人，”張彪趕緊恭敬道，“舍弟去年剛考取秀才，現在正在給人當教書先生。他聰明能幹肯吃苦，而且寫得一手好字，屬下斗膽，想向您舉薦舍弟，還請大人三思。”

    林縣令摸了摸山羊鬍子：“行了，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你先下去吧。”

    張彪：“謝大人，屬下告退！”

    等張彪離開，林縣令立刻收起了那張冷酷的表情，滿臉堆笑地走近百里辛，“夫人，等急了吧？一進門就看你走來走去，坐立不安的。”

    百里辛裝模作樣開口：“我倒是不急，我就是怕飯菜涼了，傷了老爺的腸胃。”

    “這會兒飯菜還熱着呢，”百里辛說着打開筐子，將菜一盤一盤端出來，“老爺，您快趁熱吃了，有什麼事情吃完再做。”

    林縣令看着桌子上還熱騰騰的飯菜，都快要感動哭了。

    “難怪母親大人都喜歡你，夫人，你真的好。”他一邊說着一邊坐下，拿起饅頭就開始就着菜吃起來，“夫人，不瞞你說，我活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女人對我這麼好。”

    百里辛笑了一聲：“胡說，肯定有一個人比我更愛您。”

    “你是說大姨娘？”林縣令狼吞虎嚥地咽了一口飯菜，“□□無情，戲子無義，她現在跟着我，只是因爲在我身邊還有利可圖。”

    百里辛和瘦嬤嬤對視一眼，百里辛接着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大姨娘，而是老夫人。您是她十月懷胎肚子裏掉出來的肉，她寧可承擔分娩之苦也要將您生下來，這份情誼，我是如何都追不上的。”

    林縣令吃飯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他擡起頭時，眼眶已經有些溼潤，“原來你說的是母親啊。你說的沒錯，母親的確疼我，所以我現在才這麼努力，就是爲了孝敬她老人家。”

    “老爺，您是個大孝子，我很高興，我沒嫁錯人。”

    瘦嬤嬤眼神閃爍地看着這一來一往的兩個人，內心只有一個字：退！退！退！

    救命，她胃部有點不適。

    仙姑，您以前莫不是在個名角？怎麼能演得這麼真實？

    “對了老爺，”百里辛坐在林縣令對面，笑吟吟問道：“剛纔張捕頭推舉的自家弟弟，您想用嗎？”

    “當然不用啊。”林縣令想都沒想就否定了，“他現在已經是捕頭了，我如果再把他弟弟弄成師爺，那我衙門直接改姓‘張’好了，真是野心勃勃，不知好歹。”

    他說完，看向百里辛，“夫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百里辛：“哦，是這樣，如果您想用他，我後邊的話就不提了。如果您不想用他，我再提後邊的話。”

    林縣令來了興致：“你說？”

    “我有個遠房表弟，打小跟我玩得很好。所以他的爲人我也很瞭解，做事認真負責，寫得一手好字，最主要的是……”百里辛頓了頓，“能夠和你一條心，絕無二心。”

    “我是看老爺你剛纔在前面忙得焦頭爛額才想起了他，你如果想用他，我就去問問他。不過還是要看他的意思，他也未必答應。”

    “好哇！”林縣令忽然一拍大腿，“夫人，我正愁找不到一個親信呢。師爺可是衙門裏知道事情最多的人，我一直想找個自己人，你這不是我瞌睡了給我遞枕頭嗎？夫人，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快問問他，如果他願意，隨時都可以來衙門找我，當然，越快越好。既然是自家人，你讓表弟放心，我給他開的工錢絕對是衙門裏最多的。”

    百里辛：“談錢多傷感情，我主要是想讓他來幫你。行，那我一會兒就去問問他。”

    林縣令很快就把盤子裏的菜和饅頭都吃了，百里辛又裝模作樣和他寒暄了兩句，就和瘦嬤嬤提着籃子走了。

    臨走前，他故意從前堂路過，發現地上的屍體已經不在了。

    狀似無意地打聽了兩句，才知道屍體已經被拉到了義莊。

    這個師爺是有家室的，不過因爲屍體詭異，他的家人也不敢拉回去，而且官府還需要研究屍體，這才是將屍體送到了義莊。

    出了衙門，瘦嬤嬤眉頭緊緊皺起來，“仙姑，我們宋家可以沒有遠房親戚是秀才啊。”

    百里辛：“不是你的遠房親戚，是我的遠房親戚。”

    瘦嬤嬤：“？”

    仙姑不是神仙嗎？神仙還有親戚？

    他們在外面溜達了一圈，百里辛又從同福客棧路過。

    碰巧了，今天的同福客棧又在分發肉粥，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尾聲了，瘦嬤嬤遠遠看着大快朵頤的人羣，羨慕得直跺腳。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吃上這神仙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青城長老感應到了什麼，百里辛剛來，原本三樓緊閉的窗戶就被人推開，那身道骨仙風的軀體就這麼出現在了衆人的眼中。

    百里辛擡頭看向青城長老的時候，青城長老也在看着他。接着百里辛就看到青城長老回頭似乎是對門徒吩咐了一句什麼，不過幾息時間，一個修士打扮的人出現在門口。

    他手裏端着一個碗，直接從小二手裏搶過勺子來，舀了滿滿三大勺肉才將勺子還給小二。

    百里辛看着他手裏的肉，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悄悄握住瘦嬤嬤的手，“嬤嬤，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說罷，也不管瘦嬤嬤有沒有看夠，轉身拉着瘦嬤嬤就走。

    瘦嬤嬤還在意猶未盡地喋喋不休，“仙姑，怎麼就走了？我剛纔看到有位仙師手裏裝了一大碗肉，而且還朝着這邊過來了。那可是滿滿一大碗肉，這肉如果給我們該有多好？”

    “夫人請留步！”瘦嬤嬤話音剛落，兩人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呼喚。

    百里辛權當叫的不是自己，繼續埋頭往前走。

    瘦嬤嬤在旁邊聒噪得很，“仙姑，這個人是不是在叫你？”

    百里辛：“叫我幹什麼，我初來乍到，又不認識人。”

    瘦嬤嬤：“也對。”

    兩人已經走到了橋中間，他們對話的聲音還沒徹底消散在半空中，一道黑影忽然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攔路人的模樣還沒看清，瘦嬤嬤先聞到了一陣濃郁的肉香。

    她擡頭一看，竟是剛纔盛肉的仙師。

    瘦嬤嬤看着對面的仙師，又看看仙師手裏的大海碗，眼睛裏精光四射。

    神仙肉，是神仙肉！

    “夫人，”那名仙師將碗舉到百里辛面前，“只是長老說要送與您的，這是我們昨日在林子裏抓到的蛇精，已有千年道行，蛇膽都煉化出來了。吃了它的肉雖說不能長生不老，但可以延年益壽，強身健體，您趁熱喝了。”

    百里辛努力剋制住腸胃的不適，他兩隻手小心翼翼接過大海碗：“我知道了，多謝青城長老厚愛。”

    修士目光灼灼地盯着百里辛：“夫人，你喝一口嚐嚐，看看味道合不合口味。”

    百里辛盯着手裏滾着熱氣的濃郁湯汁，嘴脣緊抿。

    他端着大海碗，眼尾餘光看向腳下的河水，默默思忖着等下用什麼姿勢讓肉湯打翻進水裏比較合適。

    剛纔青城長老的一系列操作，他立刻就意識到對方是衝着自己來的。所以才急急忙忙上了橋。

    不能拒絕好意，還不能允許他粗心打翻碗嗎？

    要不就編個忽然看到紅衣白傘女鬼，受驚後失手打翻碗的幌子？反正這件事情青城長老也知道，可信度還是蠻高的。

    就在百里辛已經準備好演戲的時候，身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身體本能前傾，他順勢將手裏的碗扔進了河裏。

    “噗通”一聲，碗砸出巨大的水花，和那些肉塊一塊消失在了水中。

    “天呢！”“夫人”大驚失色，憤怒地扭頭看向身後，就見自己身後站着一個晃晃悠悠的男人，渾身醉醺醺的，手上還拿着一個酒葫蘆。

    “你這個人走路不看腳下的嗎？”“夫人”瞪大眼睛，“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我這一大碗神仙肉啊，都被你撞沒了。”

    撞得好！老兄！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會兒我再送你一壺酒！

    他說話的時候，眼尾餘光看像同福客棧的門口，此時門口的肉已經分發乾淨了，小二也將鍋端了進去。

    百里辛這才轉頭看向小修士，“仙師，這可怎麼辦？肉我一口沒吃到就沒了。還有嗎？”

    “哇嗚嗚嗚，”百里辛覺得氣氛不夠，還想再加點戲的時候，身邊的瘦嬤嬤忽然大哭一聲，拍手跺腳地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用力捶向酒鬼，“你這個殺千刀的啊，我還在等着夫人吃剩下了之後我可以撿點肉末和肉湯喝，現在什麼都沒了！你賠我的肉沫肉湯啊，嗚嗚嗚嗚。”

    百里辛張開到一半嘴慢慢闔上：“。”

    行了，這下感情夠飽滿了。

    修士有些手足無措，“這，夫人，可是今日的神仙肉已經沒了。”

    百里辛摸了摸眼角，“。”

    他當然知道神仙肉沒了，這還用你說？

    沒了才對。

    他可真怕忽然有一雙手又端上來一碗，然後再說一句經典臺詞“有的是，管夠。”

    那他才是真的怕了。

    “哎，”百里辛低聲一嘆，“看來我與這神仙肉沒緣分，仙師，是我無理取鬧了，我們這就走了，再次多謝仙師和青城長老的款待。”

    晃晃悠悠的酒鬼準備離開，瘦嬤嬤還想抓着他理論，卻被酒鬼一袖子不耐煩地甩來。

    酒鬼甩袖子的時候，一陣微弱的蓮花香輕飄飄落入了百里辛的鼻尖。

    百里辛愣了一下，看向酒鬼的眼神微變。

    酒鬼走遠了一些，修士才繼續開口：“夫人，你也不用太難過。我們門派裏的神仙肉多的是，幾乎每天下午都會在這裏佈施。你如果想吃，儘管來就是，到時候我再給您盛。”

    百里辛感激地看向修士：“那就多謝仙師了。諸位仙師真是好人，不過你們將神仙肉都給了我們，你們吃什麼？”

    “我們是修行者，”那人微笑道，“不吃東西，這些神仙肉到我們手裏就浪費了。都是吃，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也算是我們青城派與諸位的機緣，所以才都分給鎮民。”

    百里辛再次吹了一通彩虹屁，才拉着瘦嬤嬤離開。

    他走得很快，下了橋之後就拉着瘦嬤嬤往一條小巷子裏走。

    瘦嬤嬤見狀立刻道：“這不是那個酒鬼走的路嗎？原來仙姑也氣不過，走，咱倆一塊尋仇去！我非要揍這個不長眼的酒鬼一頓不成！”

    百里辛：“。”

    你敢動他一下試試，我老攻，誰都不準打！

    巷子是個死衚衕，走進去沒一會兒就到了頭。

    裏面空蕩蕩的，根本沒什麼酒鬼。

    瘦嬤嬤撓着頭納悶，“怎麼回事？剛纔我看他進來後就沒有出來啊，難道這個酒鬼還會翻牆不成？”

    她擡頭看了一眼三米的牆，“可這牆這麼高呢，難道這個酒鬼還是武林高手？”

    百里辛目光在地上掃了一圈，在自己的腳尖處發現了一片細小的蓮花瓣。

    心中瞭然，百里辛拉起嬤嬤往外面走，“太邪門了，咱們快走吧，我感覺我們又撞見鬼了。”

    一聽到“鬼”，瘦嬤嬤頓時沒了罵人的精神頭，趕緊拉起百里辛衝出了巷子。

    等他們到了林家的時候，瘦嬤嬤還在嘆息，“可惜了那麼好的一碗肉，我如果當時能手快一點，幫您接住就好了，這樣仙姑您也不至於一口都吃不到。”

    百里辛看了瘦嬤嬤一臉遺憾的表情，“吃不到，未必就是壞事。”

    瘦嬤嬤沮喪着一張臉開口，“此話怎講？”

    “我問你，如果是你，有人把你的心挖出來，然後又將你大卸八塊做成美味佳餚分給別人吃，你能受得了嗎？”

    瘦嬤嬤：“我肯定受不了啊，如果是我，有人敢這麼對我，我就化成厲鬼把這個殺了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萬物有靈，你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拿些有數百年乃至千年道行的妖怪了，你若是吃了它們的肉，它們說不定哪天就來找你尋仇。”

    瘦嬤嬤驚慌失措地捂住嘴巴，“可是，有那麼多人吃了啊，他們都沒事。”

    百里辛：“今天沒事，不代表明天就沒事，說不定哪天就出事了。不吃那神仙肉你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吃那玩意幹什麼？”

    “照仙姑你這麼說，”瘦嬤嬤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壓得更低，神神祕祕道：“那不成那些屍體異化，就是因爲吃了神仙肉？”

    百里辛看向瘦嬤嬤：“我問你，屍體出這個怪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瘦嬤嬤：“兩個月前左右。”

    百里辛：“那青城派的人下山來呢？”

    瘦嬤嬤：“不足一個月。”

    百里辛：“那可能不是因爲這些肉湯，青城派還沒下山屍體異常就開始了，這件事情可能另外有源頭。”

    瘦嬤嬤有些後怕：“什麼源頭？”

    百里辛：“我現在還不知道。”

    但我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來到了宋家門口。

    此時天邊的太陽正落到山後面，將飄在山附近的雲彩染成漂亮火燒雲。

    百里辛走進去的時候，正巧聽到後院裏林縣令和大姨娘的對話。

    大姨娘：“老爺，不要再等了。您說夫人去了她表弟家，說不定她一去姐弟有說不完的話，就留下吃飯了。”

    “夫人不是說他們從小玩到大的？這青梅竹馬的，關係難免會好一點。”

    “不像話，”林縣令聲音有些不悅，“男女有別，即便是表姐弟，也該有分寸才對，你們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就是問個話而已，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哎喲，我的老爺，你怎麼還看不懂。問話是假，怕是思念是真。”

    瘦嬤嬤瞬間怒了，這小妖精真是哪兒哪兒都有她，之前想置人於死地，現在又開始誣陷仙姑與人私通。

    她怎麼這麼毒？！

    呸，賤人！

    “咳咳，咳咳。”百里辛輕咳一聲，身體跟着歪到了瘦嬤嬤身邊。

    瘦嬤嬤看着仙姑瞬間蒼白的臉，真想給仙姑來個響亮的掌聲。

    瞧瞧，賤人，好好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宅鬥高手。

    下一秒，瘦嬤嬤驚呼一聲，“夫人，您堅持住啊，我們已經到家了！”

    後院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接着是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林縣令走在前面，大姨娘和小蝶緊隨其後。

    林縣令一看“夫人”搖搖欲墜的身體，立刻慌亂地迎了上來：“這是怎麼了這是？”

    瘦嬤嬤冷嘲熱諷：“老爺還說呢，夫人昨日昏迷，急火攻心，大夫原本就是囑咐夫人好好臥牀休息，可夫人就是不聽，事事替您着想。又是陪您一塊去見老夫人，又是親力親爲地爲您做飯給您送過去，完了以後還擔心您在衙門裏無人可信，火急火燎去求表少爺。”

    “這一通操勞下來，不病倒才怪呢！”

    “可沒想到啊，我們夫人掏心窩子的付出，卻換來了旁人的猜忌，蒼天呢，我替夫人不值啊。”

    林縣令和大姨娘臉色一紅，特別是林縣令，表情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嬤嬤，不許你這麼說老爺，咳咳。”表情蒼白的“夫人”捂着嘴巴咳嗽了一聲，“老爺只是關心我才會，我知道的。”

    說着，“她”顫顫巍巍伸出手，從瘦嬤嬤手裏接過一包用紙包好的東西交給林縣令，“老爺，今中午我瞧您很喜歡吃糕點。我回來的時候路過糕點坊，聽說味道不錯，我就給您買了來，這才回來晚了。”

    “還有，我已經跟我表弟說好了，他答應來衙門幫忙。您如果有空的話，他明天白天就可以過去。”

    “咳咳咳。”

    林縣令失魂落魄地接過糕點，看着對面虛弱的女子，腦海中浮現出了剛見到女人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的女人含羞帶怯，眉目含情，臉頰兩側還有明顯的羞紅。

    健康又動人。

    可看看現在對面的女子，依舊美麗，笑容溫婉如月桂，可眼中卻失去了最開始的神采，眼神裏面充滿了對自己的失望。

    是啊，她帶着病體爲自己做飯，給自己送菜，爲他忙前忙後地操勞。

    可自己呢？竟然和小妾一塊腹誹詆譭她。

    自己可真不是個東西！

    這一瞬間，林縣令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裏。

    “夫人，謝謝你，”林縣令咽了一口乾澀的唾沫，“你聽我解釋，我是在等你用膳，我性子有些急，說話口不擇言，你莫怪。”

    “夫人”苦笑一聲，“老爺，我不會怪你的。不過晚膳你們還是吃吧，我身體抱恙，實在吃不下去，就先回房休息了，告退。”

    看着“女人”離去的羸弱背影，林縣令不知爲何，胸口忽然一陣鈍痛，好像被什麼東西挖去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