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童話世界6

    “我剛纔的語氣夠深情吧？”銀髮巫師攏起表情,又變成了他之前那副冷淡的樣子，“我盡力了。”

    百里辛：“……”

    銀髮巫師繼續開口，“如果轉述的話沒有傳錯,如果這原本就是那位鑽石鳥大人留給您的訊息,那這句話的內容就未免太過曖昧。”

    “主人您,難道和這位鑽石鳥大人有過什麼過往？”

    百里辛：“……”

    “怎麼不說話？”銀髮巫師逼近百里辛,將他擠到狹窄陰暗的牆角,一雙清冷陰鬱的銀色眸子凝視着青年，“我的主人。”

    一股無形的壓力緩緩從巫師的身上滋生,周圍的氣溫很溫暖舒適,百里辛卻感受到了一陣陣刺骨的寒。

    男人張開嘴說話的時候，從嘴裏還能吐出一點點的寒霜。

    周圍的空氣快速冷凝下來,銀髮巫師的眼眸裏都染上了一絲絲的寒霜。

    百里辛看着男人的變化，手試探着摸了摸男人的手腕,指腹剛剛觸碰，就被肌膚那股寒涼的觸感凍得指尖打顫。

    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銀髮巫師的手腕處都裹上了一層白霜,彷彿雪山之巔千年不化的冷霜。

    百里辛：“你怎麼回事？你好像不太對勁。”

    百里辛的問話讓男人愣了愣,他微蹙着好看的眉峯看了看周圍，又低頭掃了眼自己的手腕，這才緩緩將手臂收進斗篷之中，垂下眼眸去看百里辛的腳尖,目光有些躲閃：“抱歉，我只是對那位鑽石鳥十分好奇。”

    “是我剛纔唐突了。”

    說話間,男人身上那股冷冽陰寒的感覺已經徹底褪去,他擡頭看了眼遠處湛藍色的海洋和在海面上徘徊遊蕩的海鳥,認真問道,“先找個地方住下？”

    百里辛默不作聲地打量着舉止怪異的銀髮巫師，“好，帶路吧。”

    這個海濱城市不是所有人的皮膚都褪色了，一路走過去，百里辛發現褪色的人數和不褪色的大概是五五分。

    銀髮巫師話很少，他沉默地走着，微抿的雙脣似乎透露着什麼心事。

    這座海濱城市應該也算是經濟發達區域了，人口衆多，小小的一條街，來來往往穿行過不少人。

    他們神情有些麻木，百里辛和帝迦穿的雖然有些格格不入，卻沒有引起絲毫異樣的目光。

    兩人走了大約有七八分鍾，帝迦停在了一個三層酒館面前。

    酒館上面掛着一個牌匾，牌匾前面的那個扎啤圖案十分醒目。

    “到了，”帝迦推開門，風鈴立刻響起了“鈴鈴鈴”的脆響，“先在這裏住下。”

    百里辛視線不着痕跡地向後掃了一眼，立刻就被銀髮巫師的身影擋住了。

    男人低下頭貼到百里辛的耳畔，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道，“別回頭。”

    百里辛側頭和男人對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走進了酒館裏。

    酒館老闆是個大腹便便的禿頭男人，男人的皮膚顏色也都褪乾淨了，毫無血色的身體裹在紅色的衣服裏，顯得有些突兀，又有些詭異。

    酒館裏只是坐着三三兩兩的人，屋頂的角落裏纏繞着很多蜘蛛網，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

    看到有客人來，禿頭男人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兩位客人是住店？”

    帝迦：“對，兩間房。”

    禿頭男人拿出賬本看了看，然後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只剩下一間房了。”

    “咦，”百里辛環顧一週後收回目光，視線落在禿頭老闆的大腦門上，“酒館裏看起來人並不多，怎麼只剩下一間房了？”

    禿頭老闆吝嗇地擡頭看了百里辛一眼，“現在人少，都出海了，到了晚上人就回來了。”

    “你們也是爲了人魚肉和寶藏才找過來的吧？我這個酒館是鎮子上唯一一個還有空房間的酒館，如果不是昨天有個客人死了，你們還沒位置。住嗎？”

    百里辛和帝迦對視一眼，帝迦默默從腰間取下錢袋子，從裏面拿出了兩枚銀幣放在櫃檯上，“先住兩晚，如果還住的話我們會提前續租。”

    禿頭老闆朝着銀幣掃了一眼，攤開肥碩的手伸了過來，“不夠，一晚是兩個銀幣，兩晚是四個銀幣。”

    “你們可別嫌貴，自從關於人魚的傳說傳開之後，我們這裏就聚滿了人。你不住，有大把人住。”

    禿頭老闆說話的時候，眼珠子在眼眶裏機械地轉動了兩下，“我們也不差你這一個客人，我這兒忙得都沒時間打掃衛生。”

    銀髮巫師看了百里辛一眼，默默從錢袋子裏又拿出了兩枚銀幣。

    老闆淡漠地接過銀幣的時候，百里辛繼續刷着和nc的對話，“老闆，人魚傳說是什麼？”

    老闆：“去年，希海家的小姐在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變成了一條美人魚。”

    “當時把希海家的太太嚇了一跳，不過雖然嚇了一跳，可這畢竟是希海先生唯一的孩子，她一開始也不敢做什麼。但之後不久，海上發生了一場海嘯，希海先生因此遭遇了海難。這位希海小姐也就沒人撐腰了。希海家太太因此就把美人魚以高價出租給了馬戲團進行馬戲團表演。”

    “美人魚的表演一下子就吸引來了很多的顧客，但獵奇心理也終究有喪失的一天。”

    “而且希海小姐也不是每天都是美人魚，她是間歇性變成美人魚的。所以沒過多久馬戲團又沒了生意，就把美人魚退給了希海太太。”

    “本來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人們發現希海太太忽然年輕了十幾歲，走在大街上，甚至比她的兩個女兒還要年輕貌美。”

    “人們詢問她年輕的原因，她也是支支吾吾不肯告訴別人。”

    老闆頓了頓，僵硬的臉上扯動着臉皮，緩緩扭頭從百里辛和帝迦身上移開，看向了的門口的方向。

    下一秒，酒店的門被推開，六七個卷着風塵和狼狽的落魄男人罵罵咧咧走了進來。

    百里辛朝着他們看了一眼，這些人找了個大桌子，將手裏的出海工具隨手扔在一邊，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凳子上。

    其中一個人擡腿的時候，掛在腰間的匕首上還插着幾片碎肉和眼球。

    老闆放下手中的算盤走過去，僵硬地扯着嘴角，搓着手問道：“大人們，你們總算是回來了，這次出海有什麼發現嗎？”

    七個人裏面穿得最好的大鬍子男人擡起頭，漆黑的森冷眼眸掃了老闆一眼，“屁玩意沒有，瑪德，勞資都開始懷疑傳說是不是假的了。”

    大鬍子頭上戴着一頂海盜帽，其中一隻手已經變成了鐵鉤，一隻眼睛也蒙上了漆黑的眼罩。

    百里辛注意到這個人的目光，雖然失去了一隻眼睛，但另外一隻眼睛裏的嗜血感很明顯，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久經殺戮，身上沾了不少血。

    “老大，”旁邊一個人瘸腿男人開口，“也不能這麼說，雖然沒找到傳說中的寶藏，但其他寶貝咱們也摸到了點，特別是那個遊輪上……”

    大鬍子男人立刻瞪了瘸腿男人一眼，“閉嘴！”

    瘸腿男人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趕緊閉上了嘴。

    老闆也是個人精，沒有繼續問下去。這些海盜簡單點了一些食物喝酒，大快朵頤起來。

    “老闆，希海夫人變年輕了，後來呢？”等到老闆回來，百里辛繼續和他剛纔的對話。

    禿頭老闆眼睛已經瞥向那一羣海盜，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後來，有人偷偷跟着希海太太，溜進了她家裏，發現她偷偷摸摸鑽進了地下室。”

    “你猜那個人看到了什麼？”禿頭老闆那雙麻木的黑瞳忽然轉頭看向百里辛，眼睛猛地亮起來，語氣都開始變得雀躍。

    百里辛：“不會是看到希海太太在吃美人魚吧？”

    禿頭老闆“嘿嘿”一笑，“看你長得眉清目秀的，還挺會猜的。”

    “你肯定也跟那個希海太太一樣，是條妖豔的美人蛇。”

    “你猜得沒錯，那個人看到希海小姐被大卸八塊地掛在牆上，她那條獨特的藍色尾巴被希海太太放在桌子上，片成了生魚片。”

    “希海太太每吃一片生魚片，她臉上的皺紋就少一條。”

    “這就是希海太太變年輕的原因！”禿頭老闆興奮地瞪大眼睛，兩個碩大的眼球好像要從裏面掉出來，他興奮地拔高聲音，“只要吃下人魚肉，就可以恢復年輕，長生不老！”

    “人魚肉，只要吃下人魚肉，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啊！”

    百里辛皺着眉看向面前的禿頭老闆，此刻的男人已經進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渙散的雙瞳和表情似乎是吸食了某種致幻的毒，進入了屬於自己的幻覺之中。

    “去它娘的人魚肉！”大鬍子海盜忽然拍着桌子咆哮了一聲，“格老子的，老子就是被人魚肉的傳說騙來的，老闆，每次有客人來你都講一遍這個故事，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個希海太太死哪兒去了？！”

    驟然的拍打聲喚醒了自我麻痹的禿頭老闆，他表情恍惚了兩秒，又恢復了之前的麻木，“希海太太失蹤了。”

    百里辛：“？？？”

    禿頭老闆：“第二天大家帶着傢伙闖進希海家，希海家早就人去樓空。希海太太，她的兩個女兒，就連地下室裏的人魚屍體也都不見了。”

    “希海家裏值錢的金銀器皿全都不見了，大家翻箱倒櫃了很久，最終在人魚小家的房間的牀底下找到了一串用血跡寫下來的文字。”

    “就是因爲這樣，大家才更加堅定了這個傳說。”

    “一定是希海小姐知道希海太太要對她不利，才留下了這段話。一定是希海太太吃了人魚肉後覺醒了什麼力量，提前發現了鎮子上居民的行動，然後逃跑了。”

    “所以還是人魚肉的力量！”

    百里辛出聲喚住差點再次陷入癲狂的酒店老闆，“希海小姐留下了一句什麼話？”

    “在海洋中心的骷髏鼻翼地帶，埋葬着遠古的人魚宮殿。宮殿之中，有數不盡的寶藏，還有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人魚之心。”大鬍子冷冷開口，“海洋中心，我在這裏已經停留了三個月，出了十幾次海，別說骷髏的鼻翼，我連骷髏都沒有見過。”

    “問希海太太在哪兒，一句‘失蹤了’就搪塞過去，是不是耍着老子玩？”

    禿頭老闆看向大鬍子，“如果那麼容易被找到，又怎麼能算得上是‘傳說’呢？而且還是人魚的宮殿，當然更不好找了，如果人人都能找到的話，它早就出現了，您說是不是，客人？”

    最後一句話是問向百里辛和帝迦的。

    百里辛眼睛直勾勾盯着櫃檯上的算盤正在發呆，聽到酒店老闆的呼喚恍惚地擡起頭，眼神中透出茫然，“什麼？”

    禿頭老闆：“我是說，吃了人魚肉可以長生不老，如果我能得上這麼一塊，就死而無憾了。”

    百里辛臉上的微妙轉瞬即逝，他看了一眼禿頭老闆，“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人魚小姐得了痔瘡，恰好從她身上取下了一塊痔瘡肉，給你，你吃嗎？”

    禿頭：“……”

    衆人：“……”

    帝迦：“……”

    百里辛輕咳一聲，繼續認真道，“而且你這個發誓本來就有問題，你前面說了人魚肉可以長生不老。後面又說得了一塊後死而無憾，你吃了人魚肉都已經死不了了，又怎麼死而無憾？知道你爲什麼見不到人魚肉嗎？因爲你心不誠，你不能這麼發誓。”

    “那……”禿頭老闆遲疑地看向百里辛，“那我怎麼發誓才對？”

    百里辛捏着下巴，十分真誠地建議道：“你應該這麼說：我如果能吃上一塊人魚肉，千刀萬剮都願意。”

    禿頭老闆虛心地用力點了點頭：“對對對，那我下次就這麼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播間。

    【這個禿頭老闆，腦子好像不太靈光的樣子。】

    【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那麼問題來了，痔瘡肉他到底吃不吃？】

    【辛神這個問題，多少有點睿智的成分在裏面。】

    【這故事我前前後後聽下來，只有一個感覺。人魚小姐好可憐啊，媽媽難產，爸爸又遭遇海難，後媽靠自己賺錢不說，還殺了自己吃了自己的肉。】

    【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人魚小姐本來應該能夠成爲王妃，和王子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的。】

    【可得了吧，你知道童話故事爲什麼到了這裏都結束嗎？因爲再往後講，那就不是美好的童話，而是絕望的現實了。事情一旦牽扯上柴米油鹽，就沒有那麼幸福了。】

    【你可得了吧，人家可是未來的國王和王后，哪裏用得着他們柴米油鹽。就算他們將來不相愛了，日子也比普通老百姓好太多了，就別爲他們瞎操心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這個道理了。】

    【所以那個入侵者，有沒有可能是希海太太？以她在希海家的地位，做到傷害人魚小姐、傷害希海先生，都是很簡單的。而且事後她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人間蒸發，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咱們還是往下看看吧。我怎麼覺得每次彈幕都猜錯，我都有點不自信了。】

    【哥們，自信點。把“怎麼覺得”和“有點”去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剛纔發什麼呆？”銀髮巫師推開房門，一股發黴的味道立刻撲鼻而來。

    男人瞬間攏起眉，快速抽出魔法棒對着屋子裏一掃，房間裏那些髒亂的牀鋪立刻換成了煥然一新。

    百里辛樂了，“帝迦，我們住店這錢花得可真不值，花了錢，還要幫酒鋪老闆換一套全新的被褥，他血賺。”

    帝迦銀眸落在百里辛的脊背上：“權當他給我們信息的報酬了。”

    這個臥室是在三樓，窗戶剛好對着海面。窗戶邊還放着一個歐式的大長銅製望遠鏡，看樣子是上一個租客留下來的。

    百里辛走到窗邊，拿起望遠鏡朝着遠處的海岸線看去，在視線的盡頭，幾條渺小的船隻搖曳在海面上，如同滄海一粟。

    “你剛纔問我在發呆什麼，我是在想那條關於人魚寶藏的預言。”百里辛轉動着手裏的望遠鏡，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望遠鏡轉動的瞬間，一張無懈可擊的臉龐突兀地出現在了望遠鏡的畫面裏。

    百里辛不動聲色地舉着望遠鏡細細端詳畫面裏放大了的五官，對方臉上的細密的柔軟白色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銀髮巫師眼中閃過不認同：“你也想得到人魚的寶藏？”

    百里辛：“海洋，一直是最神祕的地帶。不同於可以一眼看到盡頭的天空，海洋下面的能見度很低，可海洋又太廣袤和深邃。自古至今無數的冒險家和航海家爲了探索海洋前仆後繼，我對海洋感興趣也無可厚非吧。”

    銀髮巫師走上前，握住望遠鏡的把手，將它拿過來放在了一邊。

    “如果讓你感興趣的是海洋，那的確是無可厚非，但如果讓你感興趣的是寶藏那就另當別論了，”銀髮巫師神情冷漠，“寶藏很多時候是陷阱的外衣，就像獵人在捕獵的時候總會將一個充滿誘惑的餌料放在陷阱邊緣，寶藏在很多時候也只是捕獵貪婪獵物的餌料。”

    “酒店老闆剛纔說的時候話裏漏洞太多了，他只是說有人看到，但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段藏在牀底下的血字，真的是希海小姐留下來的嗎？失蹤的屍體又去了哪裏？希海太太和她的女兒又是怎麼一夜之間消失的？”

    “裏面還有更大的一個漏洞，那就是人魚肉真的能夠長生不老嗎？還是只是誘騙其他人了聚集到這裏的原因？”

    “鑽石鳥留下的訊息裏說，當太陽和月亮連成一條線後，世界將會綻放色彩。但太陽出現在白天，月亮出現在晚上，太陽和月亮又怎麼會出現在同一天天空之中呢？”

    銀髮巫師每說一句，表情就凝重一分，周圍的空氣也跟着冷上一些。

    百里辛低頭看向木板，發現以銀髮巫師爲中心的地面，已經開始結出一層厚厚的冰霜。

    之前帝迦巫師說過自己不是人類，現在他每次情緒外放的時候都會釋放寒氣，眼睛和頭髮還都是銀色的。

    嘶，難道帝迦是雪女之類的人設嗎？

    百里辛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帝迦，感受到百里辛審視的目光，帝迦意識到自己又情緒外泄後，趕緊收斂了起來。

    百里辛坐在凳子上，一字一句問道：“你如果控制不住情緒，是會給周圍降溫嗎？”

    “你的本體不會是冰人之類的吧？”

    銀髮巫師愣了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沒錯，我的本體是千年寒冰。”

    辛神瞳孔微微收縮。

    嘶，好傢伙。

    這玩意要是塞進來，得凍穿了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播間。

    【你們信不信，辛神這個微表情，肯定是在說：這玩意要是塞進來，得凍穿了。】

    【你要是會說，就多說點！】

    【我都開始心疼了，可憐的辛神。】

    【所以說，大佬這個副本這麼冷靜不一定是不喜歡辛神，只是因爲不能太情緒外泄。咱就是說，他可太小看辛神了，辛神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大風大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入夜，兩道漆黑的斗篷身影出現在了街道上。

    不同於忙忙碌碌的白天，晚上路燈熄滅，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

    這兩個人當然就是百里辛和帝迦，百里辛不着痕跡地朝着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之前那個一直跟蹤着自己的人還在那裏。

    這個人從自己離開王宮就開始跟着自己，一直跟到了現在。

    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從外面回來一批人。和酒店老闆說的一樣，白天空蕩蕩的酒館，一到晚上就熱鬧了起來。

    要問原因的話，就是說到了深夜海面會騰起濃郁的霧，在霧氣中很容易看到幻覺，不僅干擾出海人的視線，還會讓出海人喪失理智。

    大家雖然都是奔着寶藏來的，但也很少有人願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所以一到了太陽落山，大家就蜂蛹而回。

    百里辛朝着遠處的海洋看了一眼，濃郁的霧氣已經從海面瀰漫到了沿海部分，整片海洋被籠罩在了迷霧之中，看起來異常詭異。

    一隻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百里辛的手，百里辛擡起頭，就見銀髮巫師回頭看向自己，“主人，晚上霧大，跟我走。”

    百里辛：“好。”

    因爲有銀髮巫師的牽引，路好走了很多，他一邊走着，一邊想起了酒店老闆口中的預言。

    “在人魚宮殿中，埋葬着人魚之心”。

    人魚之心。

    百里辛從揹包裏取出黑珍珠項鍊摸了摸，系統機械化的電子音立刻在腦海中響起。

    【叮！友情提示玩家，人魚之心處於冷凍期，尚未激活，暫時無法使用。】

    預言中提到的“人魚之心”，和自己的“人魚之心”有什麼淵源，還是只是巧合？

    這個童話故事所有問題的開端都是來自於希海家，看來有必要去希海家走一趟。

    帝迦拉着百里辛朝着海邊走去，隨着兩人的前進，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郁。

    一邊前進，銀髮巫師邊解釋道：“海妖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出現，他每次出現的時間都是在晚上，所以我才帶你晚上來這裏。”

    “希望他不會故意刁難你，”巫師的聲音很淡，淡到化在空氣中幾乎聽不見，那聲音很輕，輕到很像蜜蜂扇動翅膀的聲音，“希望你會沒有事。”

    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走進了霧氣之中。

    百里辛看着陡然變得模糊的眼前，眼神漸漸銳利起來。

    他應該是還牽着帝迦的手的，但就在剛剛的一瞬間，牽引的力量卻消失了。

    力量消失了一瞬間後，那股力道又重新握住了百里辛的手，帶着百里辛繼續前進。

    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明明他和帝迦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半米，可他卻連帝迦的身影都看不到。

    百里辛下意識問道，“帝迦？”

    “嗯，我在。”對方很快迴應了自己，聲音雖然有些異樣，但的確是帝迦的聲音。

    百里辛看着這團霧氣，若有所思。

    在永恆鑽石山的那五十年裏，也有迷霧的出現。

    本來他以爲天空中的迷霧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最後遲焰的表現卻讓他有些詫異。

    根據遲焰的表述，之前是沒有這些迷霧的。

    那些迷霧的作用，和現在這些迷霧十分相似，甚至看起來就像是同一個。

    難道說童話世界和永恆鑽石山是相通的嗎？

    百里辛擡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之上也是霧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忽然，百里辛腳下踉蹌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巨大的力道迅速扶住了他的腰，將他攙扶住了。

    百里辛低頭看了那個扶住自己的東西，微愕的同時，帝迦的聲音卻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主人，你在哪兒？回答我！”

    聲音不遠不近，卻是從自己斜後方傳來的。

    百里辛下意識回頭，正準備衝着男人回答的時候，一根巨大的藤蔓忽然伸了過來，直接塞進百里辛的嘴巴裏，堵住了他所有的聲音。

    一道低沉陰鷙的聲音緩緩流入百里辛的耳朵裏，那聲音像是附着在了這周圍的霧氣中，從四面八方而來，彷彿無孔不入，“我們又見面了，小啞巴。”

    四肢被彷彿有了生命的藤蔓緊緊纏住，下一秒百里辛就覺得自己拔地而起，輕易被藤蔓託舉到了半空中。

    ——“哦，不好意思，我說錯了，你剛纔開口說話了。抱歉，不該叫你小啞巴。”

    和銀髮巫師同樣的聲音，卻是不同的腔調。

    男人的聲音裏帶着調笑和促狹，口中的藤蔓來回翻攪，掃過每一處角落，“這不是有舌頭嗎？也沒缺什麼，如果我昨天就試試，早就能確定你不是小啞巴了。”

    百里辛有些難受地仰起頭，因爲嘴巴被堵住，他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知道你是爲什麼而來。”藤蔓漸漸開始分泌出黏稠的液體，它們卷在百里辛的衣服上，打算故技重施，黏液沾在衣服上，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腐蝕。

    衣服老老實實保護着主人，如一個最兢兢業業的守護者。

    男人輕笑了一聲，遠處銀髮巫師的呼喚聲卻越來越近。

    百里辛低下頭，瞳孔瞬間收縮。

    不知道什麼時候，銀髮巫師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不過自己被高高舉到了三米高的空中，銀髮巫師就站在自己的腳下。

    此時此刻，只要銀髮巫師朝着天空看一眼，就看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一種難言的戰慄感忽然從胸口的位置朝着四肢百骸蔓延，百里辛嗚咽着，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了兩下。

    男人輕笑着緩緩開口，這些藤蔓都像手一樣靈活，一隻藤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百里辛的下巴上，捏着百里辛的下巴朝着下方去看，“怎麼回事？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纏着腰間的藤蔓上，生出了一隻小小的藤蔓，藤蔓向下蔓延，順着百里辛的布料，鑽進了衣服裏面。

    “呵，果然。”

    “你不僅是個小騙子，還是個小變態。”

    藤蔓在空氣中震顫着，那一瞬間，百里辛全身猛地繃緊，腰部挺起，彎成了天上月牙的形狀。

    “你是因爲這些藤蔓才這樣？”

    “還是因爲怕被銀髮巫師看到？”

    男人尾音翹起來，好像一個個的小鉤子，撓得百里辛心裏癢癢的。

    男人的聲音頓了頓，接着帶着笑意開口，“哦，可能都不是。你是想被他看到，才忽然這樣的吧？”

    粘着黏液的藤蔓順着手腕和腳腕滑進去，“真是多管閒事，以爲你給穿了魔法衣服，我就無能爲力了嗎？“太小看我了。”

    百里辛輕輕嗚咽一聲，藏在鞋子裏的腳趾用力抓緊，手指也下意識握住了手中藤蔓。

    嘴裏還堵着東西，他想叫，可叫聲又全被藤蔓吞進了肚子裏。

    男人的聲音不再發出來，下方的銀髮巫師沒有找到百里辛，臉上已經流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從他的身上快速暈染出一團冷冷的寒氣，但這些寒氣氤氳到周圍的霧氣中，更是更加增添了濃霧的感覺。

    沒有找到人，銀髮巫師開始朝着另一個方向走。

    眼看着銀髮巫師走遠，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百里辛精神也放緩了些。

    然而下一秒，耳邊發出一聲低笑。藤蔓快速移動，再次來到巫師的頭頂上。

    百里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下一秒，藤蔓的動作卻開始變本加厲起來。

    沾了黏液的藤蔓上還帶着些藤蔓特有的粗糙質感，百里辛的皮膚本來就很敏感，這樣的觸感襲來，就彷彿萬千螞蟻在一點一點啃噬着自己的身體，又像無數吸盤在吸食着自己的血液。

    他難耐地卷着腰，泛白的指尖已經起掐破了藤蔓的表皮。

    藤蔓中綠色的汁液順着表皮緩緩下移，百里辛看到了那滴汁液，倏然緊張起來。

    他一方面要忍受着來自身體的戰慄，另一方面又害怕汁液掉到銀髮巫師身上，讓他發現。

    冰火兩重天下的緊繃狀態下，汁液還是滴落了下去。

    眼看着汁液就要滴到銀髮巫師的臉上時，銀髮巫師朝着身邊移動。

    汁液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了地上，和銀髮巫師擦肩而過。

    百里辛長長鬆了口氣，接着他就感覺到一直堵着自己嘴巴的藤蔓抽了出去。

    他眼神有些茫然，還沒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條藤蔓忽然飛快地攻擊起來。

    全身處於暫時放鬆的百里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叫了一聲。

    下一秒，他身體猛然一僵，牙齒咬住嘴脣，朝着下方看去。

    在他的下方，銀髮巫師聽到聲音擡起了頭。

    無數綠色藤蔓纏繞着全身泛着月色的青年，青年表情無助又羞恥，眼眶都因此泛紅。

    他咬着脣角，美麗又柔弱的身體卻被醜陋骯髒的藤蔓佔有着。

    銀髮巫師愣在原地，銀色雙瞳盯着上方，冷凝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

    無助的美麗青年視線先下，和銀髮巫師視線對撞，戰慄的雙瞳哀求着他。

    不知道是求他救自己，還是求他不要看。

    銀髮巫師暗暗吞了一下喉結，他鎮定地從懷裏抽出魔法棒，準備對藤蔓施法。

    然而，一道邪魅的要挾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想救他吧？”

    銀髮巫師拿着魔法棒的手戰慄一瞬，咒語唸到一半停了下來。

    冷冽的銀色雙瞳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看不真切他眼中的神情。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魔法棒，目光卻沒有收回來。

    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很喜歡這個孩子，我不僅會救他，還會娶他成爲我的王妃，海域的主人。”

    “你只是他忠誠的僕人，別忘了你的身份。既然我要娶他，那你今後也是我的僕人。”

    銀髮巫師眼神閃爍，他看着青年卷着淚水的眸子，冷冰冰開口，“我的主人只有百里辛一人。”

    他的心裏涌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那感覺彷彿從地火中冒出，稍稍不加控制，就能蔓延到周邊，將一切都燃燒殆盡。

    他恍惚了一瞬，忽然明白，這是憤怒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