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永恆鑽石山3

    遲焰記得,自己以前通過這段繩索的時候，一般需要花費2個多小時左右，但這一次的復健,卻讓他足足花費了4個小時,將近一半的時間。

    等到遲焰從繩索上下來的時候，任務欄中顯示的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十點半。

    面前是一圈圈童話世界裏才會出現的夢幻水晶，落腳的地面是由水晶構成,水晶一直延伸到遠處看不清的盡頭時,那處便有連綿起伏的鑽石山拔地而起，一直向上延伸，連接到頭頂的鑽石罩子上面。

    雖然已經過去了百十年,遲焰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鎖定了一條路。

    即便長久不曾過來,可在身體裏面的肌肉記憶卻讓他自然而然地找到了道路。

    但遲焰並沒有動,他正在計算時間。

    以前的時候,走繩索是兩個小時，下了繩索，再往前三個小時才能到達鑽石山的邊緣。

    接着就是在標記好的同一個位置用力砸上很多下。

    不過砸的時候也要注意,不要把全部的力氣全砸進去，因爲它們還有留着往回奔跑。

    下午五點多是太陽開始落山的時間,從太陽緩緩落下到天地間徹底變成黑暗,需要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六點半出發,奔跑5個小時，到了十一點半左右才能到達鑽石山的邊緣。六點前回到生存區,他最晚最晚下午一點就要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返。

    他能鑿山的時間,只有中間緊湊的一個半小時。

    但現在問題來了。

    他光是走繩索就花了4個小時,按照等距離相同速度,他回去也要花費4個小時。

    現在出發，真的有時間趕到鑽石山的邊緣嗎？

    黑暗中有什麼他並不清楚，黑暗意味着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以前不是沒有玩家天黑沒有返回，第二天，他們在鑽石山的邊緣再次看到了沒有返回的玩家。

    他的身體黏在了鑽石山的邊緣，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身體邊緣早就已經鑽石化。

    四分之一的身體融入到了鑽石山中，但他卻沒有死去。

    驚恐且無助地隔着堅硬無比的鑽石隔膜和他們對視，男人甚至還能張開嘴，像脫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他當時試圖救過那個人，但很遺憾，看起來只是薄薄一層的鑽石，依舊是堅不可摧的。

    自己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人日復一日地漸漸鑽石化，在絕望中徹底變成了鑽石山的一部分。

    自從那以後，赤焰再也不敢卡着點回安全區，而是至少提前半個小時出發。

    他可不想變成下一個鑽石人。

    就在遲焰思忖間，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轟鳴巨響。

    這振聾發聵的聲音讓遲焰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意識，倏然擡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在視線的盡頭，無數璀璨耀眼的繁星點綴在半空中。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碎成了齏粉的鑽石。

    怎麼回事？

    遲焰全身猛地繃緊，剛纔還在想到底能不能安全出去呢，現在卻想都不想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飛奔而去。

    難道是百里辛遇到了什麼麻煩？

    怎麼會有這麼多碎鑽石飛到空中，那道巨響又是什麼？

    難道是有什麼怪物出沒？能夠徒手震碎鑽石，這個怪物得多強悍？

    遲焰一邊全力奔跑，腦海中不斷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以前三個小時的路程，因爲毫無保留地奔跑，硬生生被他縮短到了一個半小時。

    而在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裏，面前的震顫聲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那些頭頂的碎鑽越來越多，遠遠看去，便如一段天幕一般神祕。

    不過遲焰可沒心思欣賞這樣的美景，隨着他的靠近，那聲音也越來越大，等到他來到最前面的時候，才緩緩停住了腳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場景。

    青年面前正擺放着一個十分龐大的機械，機械的一端是四四方方的鐵盒子，從鐵盒子中延伸出一個木樁，噢不，應該是叫鑽石樁。

    鑽石樁有節奏地捶打在面前的鑽石山上，而每一次捶打的間隙，青年就握着手中的鑽石鋸片在一個地方切割。

    一人一機械，配合得十分完美。

    鑽石樁每一次捶打，都能讓無數齏粉飛揚而出。

    可能是因爲慣性的原因，這些鑽石齏粉就這麼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懸於半空中，折射了太陽的光輝，就形成了剛纔的那個神奇天幕。

    遲焰呆呆望着青年的背影，青年已經以一己之力，鑿出了兩個鑽石樁的深度。

    更難爲可貴的是，這個深度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小點，而是可以容納一人進入的通道。

    “這就是你說的兩個拳頭深？”遲焰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因爲震驚而不受控制地戰慄着。

    百里辛手中動作微頓，回頭快速朝着遲焰掃了一眼，“你來了，挺快的。”

    遲焰的表情很是微妙，“兩個鑽石樁拳頭，也叫兩個拳頭？”

    百里辛在身邊的機械上按了兩個按鈕，剛纔還在亂拳出擊的鑽石樁立刻熄火，乖乖停在了那裏。

    遲焰連喘息都忘了，他見百里辛站起身，拿着腳邊的鑽石小塊敲了敲前面，不知道又何用意。

    遲焰：“你在幹什麼？看看鑽石鬆動了沒有？”

    問完這句話，他的視線又落到了那臺神器的機器上，“你這個機器是怎麼做出來的？還有這些材料，我怎麼不記得，鑽石山有金屬？”

    百里辛收回自己的手，轉頭看向好奇寶寶一樣的遲焰。

    他微微蹙眉，好看的眉峯攏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似乎在糾結先回答遲焰的哪個問題。

    幾秒後，百里辛才開口，“機械是我自己組裝的，我揹包裏放着一些零部件，剛好組裝成了這個簡易地打樁器。”

    “雖然精度不夠，但足夠用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能切割鑽石的，也就只有鑽石。”

    “我先用鑽石鋸條若讓鑽石縫隙鬆動一些，打樁器再把縫隙震開，這樣就大大提高了效率。”

    百里辛說這裏的時候，也是真假參半。

    他就算再怎麼未卜先知，也不會在揹包中恰好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他用的其實是那個水晶球的能力。

    不過可能是這個副本的壓制力量太過於強大，水晶球的能力也大打折扣。百里辛可以在腦海中直接構建出一個大型鑽石氣切機，但它們出不來。

    唯一可以構建出來的，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原始零件。

    而每一次構建出材料，水晶球就要陷入三天的cd時間，就這樣，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組裝出了這麼個打樁器。

    之後就是從散碎的腳下找到了合適的打樁頭鑽石，鑽石鋸片就比較麻煩了，他試過直接打磨，但沒什麼用，所以最後他還是用了構建的方法，構建後組裝出了鑽石鋸片。

    “哦，你還問深度。”百里辛捏着下巴，開始回答遲焰的下一個問題，“是啊，是機器的兩個拳頭深度。咦，我最晚好像沒說清楚。”

    遲焰：“……”

    你何止是沒說清楚？！你根本就是沒說！

    “你還問了什麼來着，”百里辛揉着耳朵，聲音也比平時高了幾個分貝，“太吵了，震得我耳朵嗡嗡的。你說高一點，我剛纔沒聽清。”

    遲焰聞言拔高了聲音：“我是問你，剛纔敲牆幹什麼？”

    百里辛這次終於聽見了，他聞言單手撐在牆上輕輕拍了兩下，“我在聽回聲，那邊越來越近了。你坐下，我現在就給你表演個魔術。”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打開機器開關，左右開弓地幹了起來。

    見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幫，遲焰就聽話地找了塊鑽石石頭走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青年看。

    在這期間，他還抽空觀察了一下四周，這裏距離他們之前鑿過的那段很接近，可就算他們選對了路，也不可能鑿開這麼深的洞。

    前面那些人日復一日的積累，也不過才鑿出了成年男人拳頭一樣深的“小山洞”。

    再往遠處看，有一個小小的樹枝從鑽石山中鑽了出來。它就懸掛在鑽石山陡峭的懸崖邊上，上面結出了百里辛經常會給他們帶去的果實。

    看到那棵樹的時候，遲焰愣了一下。

    原來這個果子是長在這麼危險的地方，稍有不慎真的會從樹上掉下來。

    青年給他們帶果子這種行爲，真要說的話其實是多此一舉。

    因爲他們所有人在這裏，都不需要說靠食物來充飢。它們不會有飢餓感，也不會有河水。

    有些不明所以地朝着百里辛看了一眼，遲焰卻忽然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咔嚓咔嚓”聲。

    他好奇地看過去，這才發現，剛纔還只是看起來有點小擦傷的隧道鑽石牆，現在上面卻布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網狀皸裂。

    鑽石打樁器用了捶打了幾下，下一秒，剛纔還堅硬無比的鑽石山，現在就像一塊豆腐一樣，簌簌向下墜落着齏粉。

    “轟隆”一聲巨響，牆壁開了。

    而在牆的另外一頭，竟然是一條亙長的通道！

    百里辛說的沒錯

    ，洞穴的另一端，真的有一條通道！

    “百里辛，”遲焰由衷地讚歎，“你太他媽牛逼了。”

    百里辛只是禮貌地笑了一笑，目光卻落在了那條鑽石山通道中。

    和自己鑿出來的一人容納通道不同，這個通道明顯大很多。

    在通道的地上，是數不盡的鑽石骸骨。

    這些骸骨的身體不是人類的身體，而是某種鳥類的身體。

    這密密麻麻的鑽石屍體，只有鑽石化程度的不同，卻沒有形態化的差異。

    換言之，都是同一種鳥類。

    它們很巨大，蜷縮在角落的屍體，足足有三米，更別說展開羽翼了。

    遲焰從興奮中掙脫出來之後，也終於注意到了這些鳥類的鑽石，那一隻只的身體匍匐在那裏，無聲地訴說着自己的悲壯。

    遲焰一時有些唏噓。

    雖然不知道這個品種的鳥爲什麼一隻接着一隻不間斷地像啄木鳥啄着鑽石山，一隻接着一隻地葬送到了這裏，卻不知道爲什麼。

    遲焰長長嘆了口氣，“好悲壯的鳥兒，雖然不知道它們啄山的原因，但多虧它們，我們才有機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百里辛眼神幽深，他敷衍地迴應了一下遲焰，邁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已經變成鑽石鳥的面前。

    他半蹲下，手指輕輕撫摸着表面冰冷剔透的鑽石，嘴巴無聲地張開又闔上，表情虔誠認真，彷彿是在唸誦了什麼超度經文。

    接着他又來到第二只鑽石鳥身邊。

    依舊是重複前一次的動作。

    如此一個接一個地重複了很幾次動作，直到遲焰說時間到時才停下站了起來。

    百里辛：“走吧，先回去。”

    遲焰回頭看了那些頗爲悲壯的鳥類鑽石，快速跟上百里辛的步伐，問道：“你沒事吧？”

    兩人走出鑽石山洞，百里辛將機械收入揹包後，兩人就開始朝着繩索的地方飛奔。

    一邊跑，百里辛一邊淡淡開口，“每一次每一年，它們都在用生命在鑿山。”

    “你曾經告誡過我，晚上不能離開安全區，只要是黑暗找到的地方，就會變成深淵。你認識的那個人變成了鑽石，這些鳥也都變成了鑽石，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遲焰在腦海中想了片刻，本來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詫異：“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鳥兒飛過來鑿山的時候，沒有選擇在天黑前離開，而是留下來繼續鑿山？”

    百里辛點了點頭，“對。因爲我們每次都會提前離開，所以根本不會知道，在我們離開之後，它們依舊在鑿鑽石山。”

    “我剛纔觀察了這些鳥類的鑽石化程度，每一隻都不一樣，但每一隻腳的腳掌上都有被荊棘劃傷的痕跡。”

    “很大概率上，是這些鳥兒耗費一年時間歷經千難萬險來到了鑽石山。鑿山就是它們的使命，它們不顧萬難地來到了鑽石山中，竟然是爲了迎接一場悲壯的生命終結。”

    遲焰頓時肅然起敬起來，他想了想，“前仆後繼，一隻接着一隻鑿山，它們進來的時候肯定看到了同伴的屍體，也知道自己的下場是什麼。”

    百里辛嘆了口氣，“是啊，我特別好奇，這些鳥兒是抱着必死的心情鑿山的。”

    “昨天我臨走前聽的時候，那個聲音還距離我有一些距離，但今天一來，我就發現鑽石壁已經到了邊緣。”

    遲焰又感慨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很快又變得十分復雜：“我們是時候該離開這裏了。”

    “不過我看那條隧道好像很長，我們真的能在天黑前通過那條隧道嗎？”

    百里辛：“可以的，因爲鳥兒飛到了我們對面，啄山。”

    遲焰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百里辛的意思。

    他是說，既然鳥能被鑽石化，說明這些鳥也是受到黑暗規則懲罰的。但它們卻能飛進來鑿洞，那就說明那段距離，並不會無限長。

    而且……遲焰眼睛猛地亮起來，如果這些鳥可以從外面飛進來，那就說明只要離開了這個隧道，他們也可以不用懼怕黑暗！或者說，外面的規則裏沒有黑夜。

    百里辛：“昨天我第一次聽到它啄山，是在上午11點。”

    “從天亮開始算，它飛了三個半小時。”

    “但我們要搞清楚一點，它的速度是我們的兩倍，它如果花費三個半小時，我們就要花費七個小時左右。”

    遲焰又愣住了，他十分詫異地望着百里辛：“你怎麼知道它們的速度是我們的兩倍？”

    百里辛：“它們的身體大小、重量、形狀，羽翼構造，肌肉的強度，再加上這個山洞中的溼度、風力等等加起來，可以粗略地推測出它不算很準確但可以參考一下的飛行速度。”

    “它的飛行速度應該很快，但因爲山洞空間到底還是有些狹窄，所以降低了速度。”

    遲焰簡直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次聽百里辛將要切開手拉手的碳原子的時候他笑了，第二次見到那個鑽石打樁機械的時候他驚了。

    現在是第三次，他跪了。

    大佬！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懂，但合起來我聽不懂！

    您是科學巨匠吧？！您一定是科學巨匠！

    請受廢柴一拜！

    “不過，畢竟只是大體估算的數據，”百里辛接着補充了一句，“可能會有每秒零點幾米的誤差。”

    “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計了。”

    遲焰：“……”

    不得不說，百里辛大佬真的強，他竟然以爲他講了之後，自己真的能懂。

    天上的太陽正是最毒的時候，兩人卻沒有一個敢鬆懈休息的。

    爲了保存體力，他們也停止了交談。快速飛奔了三個小時，兩人來到了繩索上。

    遲焰雙手撐着膝蓋，彎腰重重喘着粗氣開口：“大佬，你先走，我殿後。”

    百里辛看了任務欄中的時間一眼，點了點頭，“好，休息好了趕緊追上來。”

    遲焰已經很多年沒有鍛鍊了，忽然做了這麼多劇烈運動，喉嚨裏像有一團火在燒，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我知道的，馬上就跟上來，勝利就在眼前，我怎麼能現在死。”

    百里辛不再遲疑，靈活地一個起跳，就走上了繩索。

    雲層之下，繩索中的可見度也不過十米左右，百里辛很快就失去了身影。

    遲焰又休息了片刻，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節奏，上了繩索。

    這次就比第一次勇敢地過，沒有一絲絲的遲疑，直接跳上去，朝着前方飛奔。

    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周圍忽然大霧瀰漫起來。

    不光是腳下的萬丈深淵被掩蓋了濃郁的霧氣中，就連腳下的繩索都看不清了。

    爲了保險，遲焰不得不被迫降低了速度。

    “遲焰？”就在遲焰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腳下的繩索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道裹着朦朧意味的呼喚，“是不是你來了？”

    遲焰：“百里辛？”

    雲團包裹之中，那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是我，每天下午的這個時間，這個位置都會起大霧。”

    遲焰朝着白茫茫的前方看去，卻什麼都看不見，“你是在專程等我的？”

    “是的，別害怕，跟着我的聲音走。”

    那人的聲音忽然開始移動，呈三十度朝着旁邊移動了幾分。

    “能聽到我的聲音嗎？或者鈴鐺的聲音，來我這裏，小心一點。”

    遲焰現在已經是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他衝着聲音來源喊了一聲，“好，我這就過去。”

    說着，他毫不遲疑地邁開了一條腿。

    下一秒，失重感陡然傳來。

    那條腿踏空了。

    以那條腿爲重心，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朝着下方墜落。

    遲焰什麼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是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什麼東西騙了。

    身體搖搖欲墜之時，遲焰趕緊伸出手去抓頭頂的繩子。

    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指尖觸摸到了粗糙的麻繩和冰冷的鈴鐺，卻又無能爲力地去抓住它們。

    手指抓空，也就意味着最後一絲希望消失了。

    瀕臨死亡時，遲焰原本以爲會有無數念頭和畫面如走馬燈一樣劃過自己的腦海，但事實上卻沒有。

    在下墜的那一刻，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誰這次能救他，從今往後就是他八輩祖宗！

    願望許下的一瞬間，一個力道猛地抓住了遲焰搖搖欲墜的身體。

    遲焰震驚地擡起頭，便看到百里辛那張無奈又有些擔心的臉，“你們是吧，這團迷霧中有致幻劑，剛纔忘了提醒你了。”

    遲焰“哇”地叫了一聲，“沒事兒，祖宗！”

    百里辛：“？？？”

    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摔傻了？

    喊什麼祖宗，喊爺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