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觀裏沒有青山也沒有米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數:2511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胡蘆走了。
陳鶴依舊在那裏啃着自己的蘿蔔乾。
只是兩塊蘿蔔乾,又怎麼夠呢?
陳鶴一面烤着火,一面不住地瞥着身旁的那塊肉。
說得好啊,割肉喂鷹叫做慈悲,那割肉喂人,又什麼不好的呢?
陳鶴咽了咽口水,又猛的搖着頭。
這怎麼可以呢?
陳鶴心裏犯了難。
蘿蔔乾已經啃完了。
這個夜晚還很長。
風雪是不會停的。
陳鶴默默地坐在火堆邊。
鬼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見下一個村鎮?
陳鶴不自覺地向着那邊挪了挪,舉起手在胸口擦着,眼睛四面瞥着。
只是正當他要伸出手去的時候,林子卻是突然動了一下。
陳鶴眼睛一亮,拔出來身旁的斷劍,徑直向着那裏甩了過去。
走過去一看,一隻兔子正好被從中穿過,釘在了雪地裏。
......
人間十一月。
鹿鳴雪關。
一身白袍破破爛爛的大和尚坐在關隘之上,臉色幾乎慘白得和雪一樣。
但是身上有着極爲鮮紅的色彩。
在他的心口處,還有一道很是猙獰,幾乎將他整個人攔腰斬斷的劍傷。
青椒面色如紙,喚回了那柄劍,看着已經如同一根鐵棍一樣的青團劍,無限沉默。
她大概從未想過,原來劍修的劍,也有磨平鋒刃,鈍得不能再鈍的一日。
遠處那些大雪裏的青色海洋,已經遠不如最初那般浩蕩。
但。
青椒沉默地看着身旁那些道人的屍體。
但山河觀的人,已經幾乎戰死殆盡。
他們摧毀了近乎十三萬具青甲,這才讓這片鹿鳴雪關,一直撐到了現而今。
原本應該是書生一樣的顧文之,此刻卻也是好似惡鬼一般,帶着滿身滾燙的血色,佇立在那片關隘之下。
也許十一月底,來自鹿鳴的馳援的四十萬世俗大軍,便會趕赴雪關,從後方截斷青甲的補給線。
只是很顯然。
這座鹿鳴雪關,已經撐不到十一月底了。
蕉鹿大師化去了那一劍之後,便已經重傷,而後與山河觀的道人們,幾乎一日都未曾停歇地守在關隘之上。
只是人力終究有時而盡。
“你走吧。”
大和尚唱了一聲佛號,轉頭看向了一旁神海早已經枯竭過許多次的東海劍修,連劍都鈍了,何況人呢?
大概唯一鋒銳的。
便是那種已經不再去管是逐名還是逐利,只想斬盡這片風雪的劍意。
青椒面色蒼白,但卻是橫劍輕笑一聲。
“大師說笑了。山河觀未退,大師也未退,甚至那些槐安境內馳援而來的世人大軍也未退,青椒尚且未曾入血海,如此便退,大師要世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待東海劍修這一個名頭?”
蕉鹿大師嘆了一口氣。
“沒有意義,鹿鳴守不住了,自然能走一個,是一個。”
青椒沉默下來。
不得不承認,蕉鹿大師說的是極爲正確的。
蕉鹿大師卻是不想再給她什麼爭辯的機會,在關隘之上站了起來,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
衣袂捲動之間,那片青紅之色的風雪戰場之中,卻是有着不少道人好似落葉一般,被吹回了關隘之上。
顧文之被大和尚卷回了關隘之上,轉頭看着他質問道:“顧某尚有一戰之力,大師是何意思。”
蕉鹿大師只是平靜地說道:“山河觀已然盡力,大勢如此,自然沒有必要在堅持下去。”
顧文之沉聲說道:“那難道就任由那三十萬青甲,越過山河觀,直取槐都?”
蕉鹿大師平靜地向着風雪裏走去。
“這是貧僧之事。”
顧文之想要追上蕉鹿大師的身影,只是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勢,驟然吐了一口血,青椒御劍攔住了這個道人。
蕉鹿大師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又回過頭來,看着顧文之輕聲說道:“顧真人可否答應貧僧一件事?”
顧文之站在那裏喘息着,沉默少許,緩緩說道:“何事?”
蕉鹿大師微微一笑。
“真人做了觀主之後,千萬記得自己當初說過話,要爲世人謀太平。”
顧文之怔怔地站在那裏。
似乎想起了當初某個夜晚,自己與那個姓白的道人,坐在山河觀山巔大殿之前,意氣風發地說着等我顧文之做了觀主.....
大和尚真的會天耳通。
年輕道人怔怔地回頭看去。
那些像是落葉一樣被吹回關隘的道人,其實真的沒有多少了。
他好像明白了爲什麼蕉鹿大師,要在這個時候,將他們這些所剩無幾的道人,趕回山河觀中。
與其將那樣一處道觀,交給此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
不如留下這個書生道人。
顧文之沉默了很久。
終於沒有再說什麼,回頭看着那個關隘之上的紅衣女子。
“走吧。”
關隘之下,有白衣和尚沒入風雪,萬千佛音響徹雲霄。
這是坐化之音。
槐安西南之事,無論是山河觀,還是大和尚,自然都已經盡力。
大和尚最後的一次佛光普照,攔得住剩下的那些青甲也好,攔不住也好。
一切都只能看槐安自己了。
僅剩的十來名道人立於關隘之上,向着風雪裏行着佛禮,而後轉身,在風雪裏拖着殘軀離開。
青椒留在了最後面。
顧文之回頭看着那個依舊站在關隘上看着滿地道人屍體的東海劍修。
“你不走嗎?”
青椒長久地看着,嘆息了一聲。
“當然走。”
二人並肩下山,在翻越諸多風雪山脈之後,這個紅衣女子卻是在小鎮裏停了下來。
顧文之走了許久,才發現青椒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去,這個女子正在那裏看着街邊的一處米店。
“你做什麼?”
顧文之有些疑惑。
青椒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觀裏應該沒多少米了,我買些米回去。”
顧文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而後轉身,拖着滿是傷痕與鮮血的身體,走上山去。
青椒揹着劍,站在那裏與米店掌櫃說着一些話。
“要多少?”
“兩鬥....四鬥吧。”
“好嘞。”
西南戰事雖然小鎮裏的人們也有所耳聞,但是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他們從不覺得山河觀會輸。
青椒安靜的等着,只是卻突然聽見了一個很是虛弱很是感慨的聲音。
“你把觀裏的米吃完了?”
青椒愣在了那裏。
轉回頭去,一個面色蒼白的道人,正拄着一根不知道那裏撿來的棍子,靠在門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道人的眼睛不是很好。
只是山河觀也沒有青山給他看了。
十一月了。
這裏也下過幾場雪了。
到處白茫茫的,很是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