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明月碎滿溪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數:2354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滿崖風雪漸漸止息。
那種迸開裂紋的聲音依舊在持續着。
但陳雲溪依舊只是平靜地坐在那裏。
至此,那種風聲才終於緩緩落入了張小魚的耳中。
那些世人肉眼不可見的東西,反而在那些風聲的輪廓裏,極爲清楚。
那一劍不見起勢,貫穿那個白髮劍修而去,一直向後而去,亦沒有終止。
“因果劍之下的人間一線,確實天下無不可死之人。”
陳雲溪的聲音很是驚歎地響起。
這個白髮劍修眯起了眼睛。
“但人間一線這麼長的起手式,你又是如何做到掩蓋的?”
叢刃低頭看着手裏的那柄劍,那是張小魚的山河劍,方寸身承神河一式磨劍崖絕學,都近乎崩折,自然不用說這柄劍。
當這個白衣劍修低下頭來的時候,那柄劍便已經碎得只剩下一個劍柄了。
“我在山崖之上折桃花的時候.....”
叢刃轉頭看向了那只落在了高崖積雪之中的桃花,輕聲說道:“這一劍便開始了。”
陳雲溪輕聲說道:“但這一劍,並沒有落在崖上。”
叢刃微微笑着。
“高崖之上,前輩面前,我哪有出劍的機會呢?所以那一劍,依舊是落在了歲月裏。前輩如果想不起來的話,不妨好好想一想,究竟在什麼時候,前輩步履蹣跚,前輩跌跌撞撞,前輩無暇他顧。”
跪在風雪裏的張小魚好像明白了什麼,驟然回頭看向人間北方。
有些很是悽苦悠遠的聲音,從那些海風裏悠悠而來。
何由青山笑我,原是人間吹角。
這是清角城名字的由來。
於是他好像再次回到了那個夜晚。
自己在城中見過了樂朝天,二人不歡而散,而此後,自己第一次真切地見到了陳雲溪。
彷彿是記憶裏的故事出現了謬誤一般。
在那個夜色平和的溪畔。
自己卻很是清楚的聽見了一聲劍出鞘的聲音。
.......
明月碎了滿溪。
神魂近乎被斬開的陳雲溪靜靜地捧劍站在溪畔。
那些白髮垂落着,像極了人間十月,高崖之上紛紛墜落的風雪一般。
張小魚便在他身旁。
山河劍便在他的身後。
在此後的故事,應該是怎樣的呢?
陳雲溪眯起了眼睛。
鮮血滴落,明月碎了滿溪。
於是自己與張小魚說着山河觀‘人間流影’的猜測,而後捧劍辭別,直去高崖。
但是故事的模樣變了。
有白衣劍修不知何時而來,立於張小魚身後,伸手拔出了那柄安靜地躺在鞘中的山河劍。
劍上有風雪。
劍上還有一瓣被風吹落的桃花。
清角城外的故事裏,又如何能夠見到這樣的東西呢?
這一幕極爲迅速。
白衣劍修執劍而立,山河劍寸寸碎裂,卻有某種更爲驚駭的東西自其中爆發出來。
於是只有神魂的白衣劍修,在剎那歲月的火光裏,與陳雲溪擦肩而過。
白衣飄搖,白髮垂落。
明月碎了滿溪。
......
陳雲溪低頭靜靜地看着那些在崖上拔劍,在歲月裏落劍,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爆發出來的劍意。
眸中漸漸多了許多驚歎之意。
他放下了手裏的方寸,撿起了那枝桃花,站起身來,向着張小魚跌跌撞撞地走去。
“這確實是天下絕劍。張小魚,這一劍......”
陳雲溪將那枝桃花放在了張小魚手裏,無比驚歎地說着。
“你真的要好好學一學。”
張小魚怔怔地接過了那枝桃花,哪怕那些歲月裏的故事,被某一式劍訣斬滿風雪,但他依舊還是沒有明白,叢刃要教他的最後一劍,究竟是什麼劍。
陳雲溪站直了身子,張開雙手,靜靜地看着千山覆雪的人間,向着高崖邊緣而去。
“天下因果,從來都只有一條線。”
張小魚終於明白了什麼,遲滯地跪在雪中。
是的。
世人一直都認爲,因果劍,只能在歲月裏的因果交際之中斬落。
但.....在高崖之上,是叢刃與陳雲溪的第一次見面。
他的劍,又如何能夠落向清角城外的故事裏呢?
但他還是出現在了那裏,從張小魚的身後,拔出了那柄劍,一劍斬落。
哪怕是陳雲溪,都是被叢刃騙了過去。
以至於當他低頭看見心口與神魂之上的劍傷那一刻,都是產生了一種茫然的情緒。
陳雲溪已經緩緩走到了崖邊。
一些風雪開始從他的心口開始迸發,像是白色的血一樣,開始向着人間噴涌着。
“這一劍在我陳雲溪心底,已經遠甚於青衣師伯之劍。”
陳雲溪轉回頭來,看着那個端坐在高崖之上的白衣劍修,微微笑着,擡手指天。
“我都沒有想過,你們真的能夠殺死我。死在這一劍下......”
白髮劍修虛執劍禮。
“幸甚至哉。”
高崖雪風吹過,這個在歲月裏行走了一千年,對於當今人間而言,近乎無敵的劍修,便這樣被風吹落高崖而去。
直至粉身碎骨。
叢刃默然地看着那一幕,轉回頭來,卻發現神河一直在安靜地看着自己。
二人對視良久,叢刃卻是輕聲笑了起來。
“師兄在看什麼?”
神河轉過頭去,看着那一行延續到崖邊的腳印,平靜地說道:“師弟還有一劍嗎?”
叢刃笑着站了起來,在崖上積雪裏緩緩走着。
“沒有了,人間一線,不止殺死了他,也徹底殺死了我。”
他看向了跪伏在那裏的張小魚,輕聲說道:“若是他學不會.....”
“這便是人間絕響了。”
“所以師兄擔心什麼呢?”
叢刃最後嘆息了一聲,回頭看着神河。
“師兄想去看,那便去吧,師弟.....”
“先行一步。”
白衣劍修回過頭去,停在了那裏,而後被崖風吹散。
自此人間不聞音訊。
神河默然地低下頭來,什麼也沒有說。
一直過了很久,張小魚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向着神河而來,卻是與他擦身而過,徑直抱起了少年的頭顱——這一次,神河卻是沒有再攔他。
於是那條掙扎的魚抱着少年的頭顱走到了崖邊,怒吼了一聲,舉起手來,砸了下去。
同樣的。
直到粉身碎骨。
有風吹來。
張小魚沉默地站在崖邊,好似聽見了一些風吹桃花,開滿山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