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非要看萬年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2440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雲胡不知停了下來,站在南衣河邊,靜靜的看着天上飛來的那一道劍光。

    那一劍何其凌厲,整個人間的煙雲都被斬碎,好像一張虛假的繁華的面具一般,栽落下去,落在青山之上,頹然的死去,於是流出殷紅的血液好似霞雲。

    雲胡不知看着那一劍,不知爲何,卻也是有些心潮澎湃起來。

    他的情緒一如眸中的光芒一般激盪着,也像那些霞雲一樣,被一劍斬斷。

    “南島......”

    這個書生很是感慨地念着這個名字。

    那柄劍雖然遠在高天之上,也早已經不是當初那種青黑的色彩。

    也不再厚重。

    但是雲胡不知還是認出了它來。

    那是桃花劍。

    人與人當然是不一樣的。

    不止是酒疸或者短視。

    也包括,大道的偏愛程度。

    不管有些人喜不喜歡樂不樂意。

    但生來便註定在高崖之上,與生來便註定在嶺南劍宗,當然是不一樣的。

    雲胡不知面對着那一劍,想着自己不過才相當於人間的小道境——他把這個境界叫做元嬰。

    這是卿相取的名字。

    若是按照雲胡不知自己的名字,大概會叫做長生葫蘆娃。

    但不管叫什麼。

    都掩蓋不了雲胡不知此刻那種自慚形穢的心思。

    你生而痛苦,卻也生來便高。

    而我還要扎在那些數據模型裏苦苦地探索。

    這公平嗎?

    雲胡不知不知道爲什麼,卻也是突然有些怨念了。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不會有着這樣的心思的。

    雲胡不知眯着眼睛,看着那一劍,很是冷靜的想着。

    這個問題並不難得到答案。

    因爲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用去做着自己的研究的書生了。

    他是院長。

    是卿相之後,懸薜院的第二任院長。

    當他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的時候,那一劍也終於落了下來,便在劍宗園林之中。

    雲胡不知沒有再看,轉過身去,依舊向着懸薜院而去。

    ......

    李蝶也終於看見了那一劍。

    穿破萬千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桃花裏,落在了一池之中。

    人間音聲喑啞。

    李蝶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錯覺。

    也許自己已經被那些逸散的劍意殺死了?

    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這樣一柄劍從天而降?

    他擡起頭來,看着那些被劍光分開的霞光,那些都是極爲真切的東西。

    一切痕跡歷歷在目。

    “他上崖了。”

    打破一池沉寂的,是叢心的聲音。

    這個桃衣女子站在溪橋上,看了那柄劍很久之後,終於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後她擡頭,看向了秋溪兒。

    “這是你想要的嗎?”

    又或許這個問題,是在問着自己。

    這是你想要的嗎?

    叢心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去否定這個問題。

    就像少年在崖下,與那個白衣劍修所說的那些東西一樣。

    我上崖了,人間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但是這樣一劍的到來,卻也是在提醒着世人。

    如果那個少年真的不甘,不情,不願。

    上不上崖,又有什麼區別呢?

    樂朝天也許一直都走在他們前面。

    又或者,他們應該像天工司的那個世人司主所說的那樣。

    予以承諾,不如予以責任。

    天下人永遠都不會傷害你與希望你能守住這片人間。

    到底哪一句話,才更讓人覺得溫暖呢?

    ......

    秋溪兒默然地看着身前的劍。

    李蝶有些擔心她再次打起來,大氣都不敢出地站在那裏。

    只是。

    少年心意已決。

    秋溪兒什麼也沒有再說,在池邊坐了下來,擡手挽着自己的那一瀑青絲——劍簪重新簪了回去。

    李蝶卻是突然驚呼了一聲。

    那柄原本插在桃花泥中的桃花劍,在下一刻,卻是突然帶着泥土拔了出來,而後化作流光,倏然之間,落在了溪橋之上。

    落在了那個沉默的桃衣女子面前。

    坐在一池邊的秋溪兒停住了手裏的動作,好似雪雕一般靜坐在那裏。

    李蝶自然不明白桃花劍停在了叢心面前是什麼意思。

    但秋溪兒又如何能不明白呢?

    這是請落劍的意思。

    劍落向哪裏?

    叢心默默地看着那柄劍,又看向了溪橋畔的那株桃樹。

    ......

    神河執握着那柄劍,靜靜地走上高崖,看着那個盤坐在濁劍臺正中央清泉邊的少年。

    那柄傘已經放下了,便在不遠處,原本極爲沉重的傘,在這一刻,卻是被風吹得不住的翻滾着。

    少年身後原本有兩柄劍,但是現而今,卻只剩下一柄鸚鵡洲了。

    神河走到了少年身後,靜靜的看了他很久,而後擡起頭來,向着南方看去。

    “你劍走南衣城了?”

    神河的聲音算不上平靜,甚至還有些惋惜的意味在其中。

    南島擡起頭來,面容平靜,看着天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清楚,這樣長久地看着天空。

    這也是他第一次,離那片高天這麼近。

    穹頂是蔚藍的,有些白雲,往穹壁邊緣走一些,便出現了橘紅色,越往下越紅,直至一片燦爛,像是覆蓋了漫天的楓葉一般。

    “這是最好的機會,陛下。”

    少年靜靜地看着天空,無比平靜地說着。

    “我不用撐傘了,人間不用擔心風雪垂落。如果這一刻我在這裏死去,人間不會有着任何的禍患。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少年這樣說着的時候,身後的那柄鸚鵡洲也鏘然一聲出鞘而來,化作流光,盤旋在了神河身周。

    神河挑了挑眉。

    少年繼續平靜地說着。

    “若是南衣城的人不肯做決定,陛下也是可以的,這是您的,您看了一千年的人間。”

    “我借陛下一劍,請陛下斬下我的頭顱。”

    少年低下頭去,用着那只平日裏用來撐傘的手,在自己的脖頸之上比劃着。

    “就是這裏,陛下,從這裏,一劍爲快。”

    神河擡手握住了那柄鸚鵡洲,這柄劍卻是罕見地違背了少年的意願,發出悲鳴,試圖從神河的手裏掙脫而去。

    但神河握得很緊。

    於是只剩悲鳴而已。

    少年依舊在說着。

    “但是陛下,若是您斬下了我的頭顱,千萬要記得。”

    “不可使我眼眸緊閉,不可使我面覆黃土。煩請陛下,將我的頭顱,仰面而置。”

    少年擡頭輕聲笑着。

    “只看一刻,遠遠不夠。”

    “我非要看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