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未嘗你媽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數:2588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曾經病體孱弱的東海年輕人搖身一變,真的成了人間大劍修。
於是少年道人微微笑着說道:“是的。”
看着提劍憑空站在萬千滴漏斷崖之間,做了諸多令世人厭惡之事卻依舊笑得出來的李石。
尤春山卻也是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溫和,很是溫順。
而後戛然而止。
世人的溫順的笑聲在幽冷的白月之鏡中,化作了一聲怒罵。
“是你媽的頭!”
謝春雪與葉逐流都是側目看了過來,便是崖下幽深之地的小道童與那個大司命的虛影都擡頭看了過來。
餘朝雲被嚇了一跳,看着坐在輪椅裏怒不可遏的尤春山,生怕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連忙抓住了他的手。
尤春山呼吸粗重的坐在輪椅裏,伸手指着自己的那顆裸露的散發着幽冷光芒的機括之心,看着那個笑意不減的少年道人。
“是的,你當然可以笑着說着是的,但我呢?”
“當初爲了治病,因爲某些副作用,我的腿壞了,但我都不想去換一條腿,你知道爲什麼嗎?”
“你們修行界很多年前就有過修行是在異化的說法,這樣的一件事情,當年嚇死了多少道人?”
“換了哪條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叫做人,世人以後會說,你看,那個就是尤春山,長了一條鐵做的腿,怕是洗澡都會生鏽。”
尤春山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心臟,聲音冰冷的說道:“但我連腿都不想換,我寧願做個瘸腿的人,而你,你逼得我換了一個心臟,卻還在寬宏大量的鬆開劍說着是的。”
“李石。”
東海年輕人重新擡起頭來,看着那個少年道人。
“你真的把你自己當成救世主了是嗎?”
李石挑了挑眉,依舊笑着,說道:“未嘗不可。”
“我未嘗你媽!”
原本因爲餘朝雲的那個動作,稍稍有所收斂的尤春山,聽見那一句未嘗不可的時候,卻是徹底的陷入莫大的憤怒之中。
那顆機括之心無比劇烈地跳動着,發出極爲冰冷生硬的音調,那些鏈接心臟的血管極富有張力的律動着,將世人的鮮血帶着憤怒,衝向了頭頂。
於是原本已經漸漸平息的,沒入年輕人極爲怪異的神海之中的那些白色仙氣,在一瞬間,再度狂涌起來,有劍意而來。
有劍意無比迅捷無比磅礴的出現尤春山的身周。
如此之凌厲,好像已經蘊養了小半個生命的長度。
相比於某個傘下的少年,這個年輕人也許更有去握劍的理由。
於是劍意種子在仙氣涌動的那一刻,直接化作了浩然劍意,開出無數細如白梨的光點,溢流在萬千滴漏斷崖之間,浩涌在幽冷穹壁之下。
春山劍在那一刻,裹挾着無數劍意,瞬間離手而去,徑直斬向了那個踩在天光細流之中的道人。
李石只是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裏。
尤春山也許確實是大劍修了。
這一劍足夠在人間驚起許多波瀾,也許在很多年後,當世人知道這個年輕身上的故事的時候,對於那樣一處藏在槐都之下的司衙,會充滿了敬畏。
但在這裏。
在那個道人面前,依舊顯得有些孱弱。
就像他先前提劍,斬斷大司命殘魂之手一般。
那一劍遞來的時候,道人只是平靜地擡劍,一劍落下。
春山劍便發出了一聲哀鳴,以一種更爲迅捷的速度,倒折而回,擦着尤春山的耳畔,鏘然一聲,插在了尤春山身旁。
有血液沿着他的耳畔緩緩滑落。
只是尤春山卻好似沒有感覺一般,只是擡手重新握住了那柄落下的春山劍,自崖石之中拔了出來,心口的機括之心極爲迅速的運轉,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聲——葉逐流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臉色變了一變,匆忙開口叫住他:“尤春山!”
只是那個東海年輕人卻是絲毫沒有理會,拔劍而起,機括之心飛速運轉,有仙氣匯聚到了那裏,進而吸納着天地之間的元氣匯流而來。
餘朝雲也意識到了什麼,伸手就要去攔住他。
“你快停下,機括之心要崩潰了!”
尤春山只是身周元氣一蕩,推開了這個尚未成道的青天道少女,而後身形落向了半空之中。
他的劍,也許確實是和叢刃學的。
當初東海那些劍光橫流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大概便是那樣,一面惶恐的站在大地上,看着自己倒塌的房子,一面深深的將那些斬碎夜色星河的劍式烙在了眼底。
於是那一劍卻是出奇的快且凌厲。
便是謝春雪這個九疊崖主境的劍修,一時間都有些失神。
但她很快反應了過來,身形在斷崖之上一閃而過,化作一道皎月清輝,迎上了尤春山的那一劍。
尤春山在半途便被謝春雪給截停了下來。
儘管因爲體內有着仙氣的緣故,這個東海年輕人的那一劍與謝春雪相比都不遑多讓。
只是終究這個白衣女子,在當年,卻也是如同李石張小魚他們一般,真正修行界的天才。
尤春山被一劍斬回了崖上,咳嗽了兩聲,卻再度執劍而起。
謝春雪眯着眼睛看向了陽春劍之上的裂痕,雖然有些心驚尤春山這一劍的凌厲程度,卻還是向前逼近而去,畢竟迎上她,總比讓尤春山不知死活的去對上李石要好一些。
餘朝雲看着這一幕,臉色煞白。
少年道人靜靜的站在那裏,沒有出劍,也沒有施展道術,只是認真的看着尤春山心口那個近乎超負荷運轉的機括之心。
只是尤春山的第三劍並未成功送出。
在他再度執劍而起的那一刻,似乎有片光澤幽冷的碎片自心口迸射而出,而後這個年輕人的一身劍意,卻是戛然而止。
謝春雪皺了皺眉頭,收回了手裏的陽春劍,向前掠去,一把提起了突然失力的尤春山,落向了斷崖之上。
這個東海年輕人面色蒼白的拄劍跪在那裏,不住的咳嗽着,呼吸好似拉風箱一般淒厲。
一如最開始的時候葉逐流所猜想的那樣。
這顆精度不夠的機括之心,終於還是在超負荷的運轉之下,發生了故障。
“好一個天工司。”
李石倒是嘆惋了一聲。
“可惜人間的工藝精度不夠支撐這樣的機括造物。”
或許就像天工司封存的那些浩如煙海的圖紙一般。
千秋之事,自然需要交給千秋。
白月之鏡的衆人神色各異。
而尤春山只是拄着劍,低着頭,長久的看着崩潰的不住顫鳴的機括之心。
又或者。
其實這個年輕人的心,早已經崩潰了。
那坨被遺留在白花林中的血肉,用不了多久,便會腐爛,化作林花的養料。
這是最開始的時候,他便懼怕的東西。
餘朝雲生怕尤春山再犯什麼傻,連忙跑了過來,把他手裏的春山劍奪了過去。
至此這個年輕人才終於擡起頭來,看着幽冷光線之中的少年道人。
“你贏了。”
李石只是嘆息了一聲,轉身向着某處不可見的歲月之流裏走去,輕聲說道:“我怎麼會贏呢?”
也許已然勝利,或許如願,但。
這個故事裏。
他必然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