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風雪裏離開嶺南的紅衣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5583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陳鶴在做什麼,南島自然無從得知。

    離開了天上鎮穿過山雪回到峽谷的時候,卻發現陸小小他們都在峽谷外的崖坪上站着。

    “師姐你們在這裏做什麼,看雪嗎?”

    南島疑惑地走過去問道。

    一衆人回頭看着從峽谷另一頭走來的南島,站在衆人之中抱着劍站着的青椒今日聲音溫和。

    “不是的,是在送我。”

    南島愣了一愣,而後撐着傘走到了一衆人中間,看了那個紅衣女子許久,而後問道:“你要回東海了?”

    青椒轉回頭去,看着崖外人間山雪,緩緩說道:“是的。”

    南島沉默了少許,看向一旁的陸小小衆人,只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青椒倒是靜靜地看着嶺南雪山,輕聲說道:“我留在峽谷,主要是受聽風吟前輩所託,在這裏護你一段時間,但是你現在已經能夠勝過我了,自然不再需要這樣的庇護。而且.....”

    青椒看向一旁的陸小小衆人,臉上倒是有些愧疚。

    “嶺南這樣的地方,不夠冷冽,容易讓人胡思亂想——活在這裏太像世人,難免會有着許多別的心思。”

    雖然她的神色有些愧疚,也許是因爲在說着嶺南的缺點。

    然而今日的陸小小卻沒有反駁,只是贊同地點點頭。

    “是的。”

    兩個曾經針鋒相對的女子靜靜地對視了許久,而後各自輕笑了一聲,轉過頭去。

    南島想起了先前樂朝天所說的——她在向痛苦裏走去。

    “這是你破境失敗之後意識到的?”

    青椒輕聲說道:“是的。”

    崖邊安靜了下來。

    南島看向不遠處的樂朝天,這個師弟今日卻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笑着站在那裏。

    五小只簇成一團,站在陸小小身後。

    伍大龍手裏拿着一柄劍——看起來是新做好的。

    見這個東海劍修確實去意已決,伍大龍也沒有勸什麼過完年再說的話,只是把那柄劍遞了過去。

    “雖然你來了之後也只是一個人住在峽谷外,但是終究也幫了我們一些忙。”伍大龍到了這種時候,倒是有些不太會說話,說得糊里糊塗的,一旁的陸小小瞪了他一眼,把劍奪了過來,遞給了青椒,笑着說道:“這柄劍是大龍自己敲的,我們這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既然大家都是劍修,那就送柄劍給你,當做臨別贈禮吧。”

    青椒輕聲笑了笑,倒也沒有拒絕,接了過來,點點頭說道:“多謝。”

    劍自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劍,不是從投劍池中取出來的,也沒有刻名字,大概本就是只做紀念之意的一柄劍。

    一衆人在崖邊站了許久,大概確實也沒有什麼好再說的了,也許是先前已經說過了許久,只是在等南島回來而已。

    長久地安靜之後,青椒將兩柄劍一同握在手裏,看着衆人說道:“那我走了。”

    陸小小他們點着頭,青椒轉身向着峽谷下方的山道而去。

    南島卻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說了一聲:“師姐再等一下吧,我送送你。”

    而後便轉身向着小紅樓而去,沒多久便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串錢鈴,大概正是樂朝天掛在檐下的。

    “師弟說過,活在人間,世人也好,修行者也好,有錢總歸是要比沒錢快樂。”

    南島將那些錢袋子遞了過去,誠懇地說道:“多帶點錢走在路上,還是要好一些。”

    一旁的樂朝天笑眯眯地說道:“這是至理。”

    青椒看了一眼那個笑眯眯地師弟,而後輕聲說道:“好。”

    而後二人便沿着山道走了下去。

    陸小小他們在後面囑咐着南島。

    “早點回來師弟,今晚蒸臘肉吃。”

    南島點着頭,撐着傘在雪裏和青椒走着。

    二人一直走了很遠,出了天涯劍宗的山門,走在了山雪小道上,青椒才看着兩旁的垂雪枝頭,輕聲笑道:“是要我帶封信吧。”

    南島走在傘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的。”

    說着就從懷裏摸出了一封信來,估計是方纔上樓的時候匆匆寫的。

    青椒看着那封信,邊走邊說道:“這次又寫了什麼?”

    南島輕聲說道:“新年快樂,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是很樸素也很美好的祝福。

    青椒從南島手裏接過了那封信來,倒是古怪的看了南島一眼。

    “師姐這樣看我做什麼?”

    青椒收起了那封信,輕聲說道:“沒什麼,只是你寫封這樣的東西,我便要回東海劍宗過年了。”

    南島愣了一愣,說道:“難道你先前還沒有打算回去過年的嗎?”

    “那倒沒有,只是還在想着,不過這樣也好,安安心心地回去過了這個年,再重新來過。”

    青椒倒是鬆了一口氣。

    大概先前想着離開的時候,確實也在猶豫着。

    南島點了點頭,看着青椒感激地說道:“多謝師姐。”

    大概也是因爲天色並不是很早了,二人便乘了劍風,向着聽風劍派方向而去。

    雖然嶺南依舊處於封山狀態,但是大概因爲事情已經差不多有了着落的原因,再加上快過年了,名義上封着山,但是其實也寬鬆許多了。

    青椒自然是要去聽風溪那邊與聽風吟告過別再走。

    鳳棲嶺能夠做到橫亙南北,自然也是一座不小的山脈,只是二人畢竟是劍修,也是存了一些趕路的心思,倒也很快便穿過了大片山雪,出現在了聽風溪邊。

    聽風吟正在溪上與顧山鴻煮酒喝。

    因爲快過年的原因,溪邊倒也沒有什麼劍修在這裏聽這個劍修說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是以倒也是清靜得很。

    看見南島與青椒突然到來,二人倒是有些詫異,看着南島笑着說道:“不會大過年的還要送信吧,零落閣也是要過年的啊。”

    青椒向着二人行了一禮。

    “確實要送信,不過是我來送,今日來這裏,便是想與二位前輩道個別。”

    聽風吟愣了一愣,顧山鴻倒是沒有什麼想法,只是在橋上坐着,淋着風雪喝着酒——畢竟雖然青椒說是給二位前輩道別,但事實上顧山鴻與這個東海劍修並不熟悉。是以也只是端起酒杯笑着點了點頭,而後自顧自地喝着酒。

    聽風吟自然有些訝異,愣了一愣之後,狐疑地看着青椒說道:“怎麼突然便要回去了?”

    青椒輕聲笑了笑,走上了橋去,在二人煮酒的爐邊坐了下來,將手裏的劍放在一旁,提起爐上的酒壺給聽風吟喝空的杯中添了一杯酒。

    “因爲嶺南是個美好安逸到足以消磨人意志的地方,像我這樣的,大概不適合在這裏久留。”

    聽風吟總覺得這句話有些怪異,而後便察覺到了青椒身周那種有些萎靡的劍意氣息,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破境失敗了?”

    此話一出,便是顧山鴻也看了過來。

    青椒只是神色如常地說道:“是的。”

    聽風吟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嘆息道:“抱歉。”

    青椒不解地說道:“前輩要道什麼歉?”

    顧山鴻在一旁輕笑着說道:“畢竟是嶺南耽擱了你。”

    大約也是經過了那個快樂朝天之人的影響,青椒此時倒也有些灑脫地說道:“前輩們當初也沒有逼我留下來,選擇是我自己做的,二位前輩自然不用覺得愧疚。”

    青椒也看向了橋頭撐着傘的南島。

    “師弟你也是。”

    南島輕輕點着頭。

    “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前輩。”

    聽風吟大概猜到了青椒想要問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什麼問題?”

    青椒低下頭去,看着雪中爐火,輕聲說道:“前輩確實不知道陳青山在哪裏嗎?”

    聽風吟平靜地說道:“不知道,我沒有聽到過風聲。”

    而後又猶豫了少許,看着青椒說道:“他上一次出現,是在東海。”

    青椒緩緩說道:“是張小魚師兄登崖問劍那次?”

    “是的,他便是那個故事裏,差點將張小魚殺死在東海的山河觀的道人。”

    青椒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前輩。”

    三人在橋上又坐了一陣,待到聽風吟與顧山鴻都喝完了杯中之酒,這個來自東海劍宗的紅衣女子又給二人各續了一杯,而後以天地元氣化作酒杯,給自己和南島也倒了一杯,舉杯輕聲笑道:“此後一別.....”

    聽風吟微微笑着說道:“聽風之時再會。”

    “聽濤之時再會也可以。”

    顧山鴻看着那個東海驚濤劍宗的女子,如是說道。

    四人舉杯而飲。

    紅衣女子棄杯提劍而去。

    幾人便在橋邊靜靜地看着,一襲紅衣在風雪裏飄飛不止,直到向北走去了很遠,才化作一道劍光倏忽遠去。

    “陳青山是誰?”

    一直安靜地站在傘下的南島卻是突然看着二人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大概也是明白了當初自己問青椒要殺的人是誰的時候,這個紅衣女子回望青山的意思。

    陳青山。

    聽風吟輕聲說道:“他是原山河觀山宗這一代大弟子,張小魚的師兄,後來不知爲何,入了河宗,這些年的河宗,便是在陳青山的手裏。”

    南島本只是好奇這樣一個要殺張小魚也是青椒要殺之人究竟是誰,只是未曾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穫。

    “原來如此。”

    南島說得很是平靜。

    聽風吟靜靜地看着南島,說道:“我知道你曾經被河宗的人追殺過,但是你不要嘗試去做蠢事,陳青山在年輕一代之中,都是極爲出色的道修,陳懷風也好,張小魚也好,他們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南島輕聲說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很是巧合而已。”

    命運自然不止是你來我往的錯過。

    也是一水相承的交集。

    “沒有什麼好巧合的。”一旁的顧山鴻輕聲說道:“你如果在溪邊聽了很多年風聲之後,你便會發現,人與人之間的交集,最多隻會相隔六人而已。”

    南島疑惑地說道:“什麼意思?”

    聽風吟輕聲笑着,說道:“意思就是,最多隻需要通過六個人,你便可以認識人間的任何一個人。”

    南島不解地說道:“爲什麼會這樣?”

    聽風吟笑道:“活在人間,任何人都是有着必然的聯繫的。”

    這自然是聽風聲聽出來的,而不是玩原神玩的。

    “所以你也不要覺得這是什麼命運註定之事,只是人間的必然而已。”聽風吟說得倒是很認真。

    南島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的。”

    顧山鴻岔開了話題,看着南島說道:“你那裏的桃花開得怎麼樣?”

    南島看着顧山鴻說道:“開得很好。”

    “來一點?”

    顧山鴻笑眯眯地說道。

    “好。”

    只是還沒等顧山鴻的劍出鞘,南島的鸚鵡洲便已經化作流光而去。

    顧山鴻愣了一愣,說道:“你的劍意之境,進步得如此快?”

    自聽風溪到天涯劍宗,雖然算不上遠,但是也不會是很短的距離。

    只是白衣,自然是不可能以劍光往返。

    南島輕聲說道:“因爲最近修行境界有所跌落,但恰好淬鍊了一些劍意之境,而且.....”

    傘下少年看着傘外風雪,緩緩說道:“風雪時候,我的劍意會更強一些。”

    當初在峽谷之時,南島便借人間細雪,入過崖上白衣境。

    風雪是南島也許需要終生避讓的東西,但卻也是與他的劍意頗爲契合的天地造化。

    聽風吟與顧山鴻都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鸚鵡洲很快便去而復返,劍上挑着一枝積攢着白雪的桃花。

    顧山鴻也沒有清理,直接將一整枝都丟進了爐上酒壺之中。

    南島倒是沒有與二人去爭那些桃花酒,只是將自己的酒壺也在爐子上熱了熱,而後撐着傘站起身來,與兩個淋雪煮酒的劍修道了別,沿着清溪向着天涯劍宗方向而去。

    顧山鴻與聽風吟二人在溪雪之橋上坐着,靜靜地看着那個執傘負劍而去的少年。

    聽風吟看了許久,轉頭看向顧山鴻,輕聲笑着說道:“師弟好像很羨慕。”

    顧山鴻轉回了頭來,倒了一杯熱酒,很是嘆惋地喝着,說道:“倘若給我這般離奇的進境速度,哪怕遭受一些苦難,我也會覺得很值了。”

    顧山鴻用了離奇這樣的很是驚歎的詞,大概心中確實有些望塵莫及的感慨。

    聽風吟只是輕聲笑着,沒有說什麼。

    顧山鴻好奇地說道:“師兄不羨慕?”

    聽風吟搖了搖頭,很是平靜地說道:“不羨慕。”

    顧山鴻沉思了少許,說道:“那我也不羨慕了。”

    鬢角白髮的半老劍修挑眉看着顧山鴻。

    “爲什麼?”

    “師兄聽了這麼多風聲,都不羨慕,想來有很大的問題,大概羨慕不得。”

    顧山鴻微微笑着說道。

    聽風吟拿起了酒杯,輕聲說道:“是的。”

    .......

    南島回到天涯劍宗的時候,一衆人已經在小樓裏等了許久了。

    已經是二十八日的晚上。

    陸小小正在樂朝天的那個大火爐那裏架着一口大鍋,裏面煮了一些留了很久的陳年老臘肉,還是去年小白劍宗薰的臘肉。

    本來今年也該薰一些,畢竟今年多了個有錢的師弟,先富帶動後富,人人都闊綽了起來。

    只是今年最後這段時間,雪太大,再加上嶺南封山,所以伍大龍也便沒有下山去山外的鎮落裏。嶺南雖然很貼近人間,但是大概也不會有哪個劍修喜歡在山裏喂一些豬,就算真的有,也不會有多的拿出來賣。

    不過好在先前因爲樂朝天愛吃小火鍋的原因,山裏倒是備了許多東西,倒也不用擔心這個年過得太窘迫。

    陳年老臘肉自然有老臘肉的風味,只不過樂朝天還是有點想吃剛薰好的臘肉。

    只不過在陸小了想吃就自己下山去鎮上殺頭豬回來的時候,樂朝天還是嘿嘿笑着,沒有再提這種事。

    而且沒有幾日了,就算真的殺了豬回來,今年也指定是吃不到新鮮的臘肉了。

    南島帶了一身風雪走上熱氣騰騰的小樓的時候,樂朝天正在和陸小三沆瀣一氣,唸叨着新鮮臘肉怎麼怎麼好吃,大有統一戰線的意味,陸小二則是有些心虛地坐在伍大龍那邊,陸小四和陸小五眼巴巴地看着鍋裏,陸小一在給陸小小幫忙。

    本來還樂樂呵呵的,看見一身風雪回來的南島的時候,卻是莫名的有些失落之意。

    自然不是因爲南島,而是因爲某個已經離開了的東海劍修。

    雖然青椒在山裏的日子,與其他人沒有什麼過多的交流。

    但是畢竟那棟小木屋一點點的蓋好,被風雪壓塌了,又一點點的蓋好,再加上一身紅衣格外顯眼,總歸還是在幾個小少年心裏留下了一些印象。

    事實證明,當初他們所擔心的,要不要叫青椒一起過年的糾結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那個劍修在臨近過年的時候,便獨自回去了東海。

    不過這樣的情緒也只是稍稍蔓延了一刻,便在陸小小揭開鍋蓋的時候,被那些瞬間翻涌而出的蒸臘肉的香氣給衝散了。

    小少年們都是乖乖地坐在了爐子邊,南島也在樂朝天身旁坐了下來,陸小小站在爐邊,一面擦着額頭上被烤出來的汗水,一面將裏面的臘肉用筷子插進去,挑開成小一些的肉塊。

    因爲要等着南島的原因,臘肉蒸了很久,頗有些軟爛,但是也帶着臘肉固有的柴感,撕開之後,便露出了裏面那種緋紅的肉色來,配上那些水汽裏蒸騰的香味,看得衆人直流口水。

    樂朝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笑眯眯地把陸小三遞過來的盛了辣椒粉的碗推了回去。

    陸小小忙活完了,才把裏面的那些臘肉挑着端了下來,擺在了衆人圍着的大盤子裏,喜笑顏開地吆喝了一聲。

    “吃臘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