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走在南衣城的陳鶴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數:5747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陳鶴坐在湖畔,擡頭看着天空,輕聲嘆息着,什麼也沒有說。
確實是草爲螢救的南島,那株從南島因果裏抽離出來的桃樹還生長在老狗鎮的湖岸邊。
自己只是一個開着天衍車在城裏來回穿梭着搭了把手的人。
“他會死嗎?”陳鶴看着草爲螢問道。
草爲螢抱膝坐在湖邊,輕聲說道:“看他自己。”
陳鶴嘆息了一聲,拿起酒葫蘆湊到脣邊,喝了一大口,而後站起身來,把酒葫蘆還給了草爲螢,向着靜思湖北面的廊道走去。
“我還是去看看吧。”
陳鶴輕聲說着,踩着一地白花向着那邊而去。
草爲螢也沒有阻止他。
就像當初與南島說翻山之事一樣。
他只會告訴你在山後只是山,翻與不翻,自然都是別人的事。
......
陳懷風安靜地坐在墓山之上。
胡蘆倒也沒有隨着那些師兄們回劍宗去,便一直留在了墓山上。
陳懷風閉目盤坐,胡蘆自然也不會打擾,同樣在一旁安靜地修行着。
然而在某一刻,陳懷風卻驀然睜開了眼,頗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天穹。
人間某一剎那,忽而閃過了一絲寒意。
只是時間極端,在陳懷風睫毛顫動的時候,那種莫名的寒意便消失了。
這種感覺陳懷風已經感受過幾次了。
只是先前的時候,他只是個在劍宗之中喝茶打牌的師兄,許多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來看。
是以並沒有在意。
然而現而今自然不同。
南衣城已是多事之秋,自然要警惕一些。
陳懷風睜開眼,看着天空沉默了少許,回頭看向南衣城的夜色人間。
久違的繁盛的燈火,如同漂浮在河裏的花燈一般。
陳懷風的身周起了劍風,目光沿着那些燈火一路看過去。
有許多世人坐在大河邊閒談着,也有人乘舟遊在河中,有人身旁跟着一柄劍,沉默地行走在人間某條巷子裏,也許在尋找什麼東西。
也有人被打落了劍,被刀意困縛着走向城西。
陳懷風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揹着斷刀的人與那個黑傘下的少年身上。
神色有些猶疑,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師兄在看什麼?”
小少年胡蘆在墓山之上縈繞的劍風之中睜開了眼,看着正在靜靜地看着人間某處的陳懷風好奇地問道。
陳懷風收回了視線,輕聲說道:“沒什麼。”
小少年胡蘆也沒有追問,只是同樣向着墓山之下的人間看了幾眼,又回頭看着陳懷風問道:“對了,那個叫公子無悲的呢?還在南衣城裏?”
陳懷風看向那個身旁跟着一柄劍行走在人間街巷之中的衣袍寬大的年輕人。
“是的。”
“真是古怪的人。”
小胡蘆順着陳懷風的目光看去,只是夜色深沉,哪怕人間燈火繁盛,也只是看見了許多橫亙在燈火與夜色間的高樓檐翹而已。
陳懷風***靜地說道:“隨他去吧。”
小胡蘆看着陳懷風臉上那種無比***靜的神色,想了很久,卻是似乎想到了一種可能。
“師兄你是在利用他來尋找一些東西?”
陳懷風轉頭看着少年,緩緩說得:“不能掌控的東西,自然不能叫利用,只是適逢其會,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夠在這人間看見什麼。”
胡蘆有些不解的問道:“師兄你坐得這麼高,不應該看得見的比他多嗎?”
陳懷風身周劍風漸漸散去。
“坐得高只是看的更遠,未必更清晰。黃粱巫鬼之術頗爲神祕,興許他真的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胡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陳懷風卻是想起了什麼,看着胡蘆問道:“你還有多久突破?”
胡蘆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
陳懷風笑了笑,說道:“那你得加油了,畢竟有人也許已經快了。”
“誰?”
“南島。”
胡蘆愣了愣,看着陳懷風問道:“他不是才來南衣城沒多久嗎?”
陳懷風***靜地說道:“是的。”
小少年胡蘆沉默了少許,說道:“所以爲什麼當初師父不允許他進劍宗?”
陳懷風想了想,說道:“或許在他身上有些祕密吧。”
“師兄不知道?”
“我爲什麼會知道?”
胡蘆問得理所當然。
陳懷風回得理直氣壯。
二人大眼瞪小眼,而後各自轉過身去,閉上眼睛進入了修行狀態。
......
陳鶴出了懸薜院,向着城西天獄方向而去,路上卻是遇見了那個揹着劍帶着傷在夜色裏閒逛嶺南劍修陸小小。
陸小小自然還記得陳鶴,陳鶴卻是有些記不得陸小小了。
畢竟當初主要還是在看伍大龍。
是以擦身而過的時候,陳鶴只是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於是便多看了幾眼,只是依舊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大概是在城頭吧。
陳鶴如是想着,很快便將這些東西拋之腦後,匆匆走了過去。
“先生要去做什麼?”
陸小小卻是在身後問道。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陳鶴,但是懸薜院裏的人,叫先生總歸是沒有錯的。
陳鶴轉回頭,看了陸小小許久,終於有了些印象。
想要拉南島去嶺南的那兩個劍修?
陳鶴沒有多想,也沒有否認陸小小話語裏的先生的稱呼,點了點頭,說道:“有些事情。”
而後轉身便匆匆離開了。
陸小小也沒有追問,只是有些好奇爲什麼他走得這麼急。
想了想,又沿着長街隨意地逛着。
陳鶴其實在想起來了陸小小是誰的時候,動了一些讓陸小小幫忙的心思。
但是又想起了她也不過是嶺南一個小劍修而已,在這種情況下,自然很難有什麼幫助,與其在這裏麻煩一個並不相熟的人,倒不如到時候直接去劍宗找下張小魚。
是以在陸小小問那個問題的時候,陳鶴什麼也沒有說。
話說先前張小魚不是經常會出現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暗戳戳地照顧一下南島的嗎?
怎麼這次便不見人了?
陳鶴有些奇怪。
他自然不知道張小魚可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見南島了。
那柄被投入時間長河中的劍,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氣息。
雖然***日裏張小魚總是唸叨着自己的劍不見了。
但是等到劍真的快回來的時候,張小魚卻是有些開心不起來。
所以當初在城頭之上,才會興起過想要讓陸小小把南島騙走的想法。
可惜陸小小拒絕了。
陳鶴並不知道這些故事,所以頗有些發愁地穿行在長街之上。
一路來到城西。
站在那條沒有燈籠,只有夜晚稀疏星光灑落的巷子前,陳鶴卻是有些忐忑,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擡腿走了進去。
陳鶴***日裏有時候穿街走巷,自然有時會經過這條巷子。
只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帶了些心思的走過來,是以自然有些心虛。
走入巷子,陳鶴便扶着牆,一面四處張望着,一面向着那扇漆黑的大門而去。
天獄院子裏有着一些人聲,應當便是那些曾經出城而去的天獄吏們又重新回到了這裏。
陳鶴有些忐忑地貼着牆根走到了那扇大門前。
門是關着的,陳鶴也不知道什麼心理,在明知裏面有人的情況下,還鬼使神差地伸手推了推。
好在大門沒有打開,不然大概就會和裏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陳鶴縮回了手,看了一下巷子四周,因爲天獄的存在,這附近都是極少有人經過。
是以現在的巷子裏倒是安靜得很。
陳鶴離開了那些黑牆邊,在正門前蹲了下來,擡頭看着那些黑牆之上偶爾露出的一些枝條白花。
要不翻牆進去?
陳鶴自顧自地想着,又搖着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這要是翻牆上去,正好下面有個人,那就不是大眼瞪小眼那麼簡單了。
陳鶴在牆角四處找着,可惜天獄的牆雖然黑,卻也沒有什麼黑黢黢的洞口。
陳鶴又有些不死心,沿着牆向着四處探尋而去。
天獄四周有些院子,與那些黑牆連在了一起,不過一般很少有人會在這條巷子裏面住,往往都是天獄之人買下的院子。
陳鶴一面想着,一面停在了某個院子前。
看起來貌似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一般。
陳鶴擡手摸了摸大門上的門環,上面積了許多灰塵,又嘗試着擡手推了推,紋絲不動。陳鶴於是看向了一旁的院牆。
天獄的院牆自然不能亂爬,但是這又不是天獄的牆。
陳鶴看着那堵矮很多的院牆,在四周找了一下,在角落裏搬來一個廢棄的罈子,踩在上面費勁地跳了起來,攀住了牆頭,雙腿很是滑稽地亂蹬着。
好在過程雖然醜陋,但是陳鶴還是艱難地爬上了牆頭。
騎在牆頭上休息了一會,陳鶴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在院裏縮久了,體力都有些退化了。
還好大腿沒有長肥肉。
陳鶴一面想着,一面向着院子的屋檐那邊而去。
院牆與屋檐有些距離,陳鶴繞了好幾圈,才找到了一處最短的位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着腿踩了上去,而後一路向着屋檐最上方的屋脊而去。
陳鶴大概不會想到,他也會遇見和雲胡不知一樣的窘境。
趴到屋檐上,陳鶴才發現,這個院子雖然可以看見天獄中的景象,但是不知爲何,天獄附近的房屋並不高,是以只能堪堪越過那些黑色的牆頭,看見一些梨花而已。
陳鶴張望了許久,才嘆息一聲,打算換個地方,然後便發現,從牆頭跨上屋檐雖然簡單,但是回去很難。
本想跳下去,又怕摔斷腿。
陳鶴忽然有些明白了爲什麼有那麼幾日雲胡不知的腿是瘸的了。
難道他喜歡偷窺?
陳鶴古怪地想着,坐在屋脊上發着呆。
過了好一陣,陳鶴才咬咬牙,賭了一把,向着院牆上跳了過去。
而後很是悽慘地掉了下去。
好在下面便是花圃,雖然無人照料,但是也是長了許多野草,陳鶴這才避免了摔斷腿的命運,只是膝蓋有那麼一點挫傷。
陳鶴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腿,見沒有什麼事,便又重新站了起來,找了些東西墊着腳,重新爬上了牆頭。
而後驚險地在那些院牆上騎過去,終於停在了天獄與那些院子挨着的黑牆邊。
雖然陳鶴有些擔心會被發現,但是好在這一處梨花頗爲高大旺盛,卻也是遮住了一些牆頭,陳鶴小心地爬了過去,而後在那些簇擁的梨花等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天獄中確實有不少人在走動着,似乎是在清理着一些東西,不斷有人抱着一些文書案卷穿梭在內外院之間。
陳鶴找了許久,終於在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裏看見了揹着刀坐在梨樹下的西門。
南島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院子裏,十有八九是在哪裏關起來了。
所以陳鶴的目的就是確定一下,南島是不是真的被抓來天獄了。
陳鶴看向樹下的西門,而後沉默了下來。
西門自然沒有什麼能夠讓陳鶴沉默的地方。
但是西門手中的劍可以。
那柄青黑色的劍,陳鶴自然再熟悉不過。
除了南島,大概也少有人會用這麼醜的劍。
是的,南島確實被抓進來了。
陳鶴如是想着。
但你應該怎麼辦呢?
陳鶴沉默着想着,重新縮回了牆頭梨花之中。
梨花在這一進一出裏,落了不少,於是西門擡起頭,看了過來。
陳鶴在那些梨花的間隙裏,看見這一幕,屏住了呼吸,一口氣都不敢出。
一直到過了許久,西門重新低下頭去,看着手中的那柄桃花劍。
依舊在想着這柄劍與磨劍崖的關係。
陳鶴自然不知道西門在想什麼,方纔也只是走神地看着陳鶴這邊,並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
但是這場驚嚇卻是足夠讓陳鶴悄咪咪地重新溜下了牆頭,而後在巷口託腮坐着。
異常惆悵。
陳鶴用了許久才***復了那些驚嚇,而後卻是突然有些明白了爲什麼草爲螢並不建議他來管這些事。
這與先前那次不同。
那次的南島,只是要死了,便在城東牆頭。
陳鶴自然可以一路狂飆過去,將他帶回來。
但是現在卻是不同。
南島是在天獄之中。
一個閒雲野鶴,四處遊走人間的世人,又怎麼能夠將南島從這裏面帶出去?
陳鶴哀嘆了許久,起身向着城北而去。
正如一開始想過的那樣,他打算去找下張小魚。
只是自己從來沒去過劍宗,也不知道他們準不準自己進去。
陳鶴有些跛地走在路上,畢竟還是摔了一下,自然會有些影響,但是也沒有南島那樣被人拿着棒子打斷了腿那麼嚴重。
一路向着城北而去,陳鶴用了很久,才走到了劍宗園林附近。
只是之前還沒有來過,一時之間竟沒有找到地方。
知道問了一個在巷子裏賣糖油粑粑的老頭,陳鶴才知道原來從那扇不起眼的小門便可以進去。
只是才一進去,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些打牌的聲音。
夜色裏那些聲音格外的清晰。
陳鶴有些懷疑地退了回來,看着那扇小門,確定那上面沒有寫着某某牌館,又回去找那個老頭子確認了一下,陳鶴這才明白,原來有打牌的聲音才是正常的。
師兄們在城外累了這麼久,閒聊完然後打打牌也是合情合理的。
陳鶴頗爲無語地想着,向着劍宗深處走去。
很快便看見了一些劍宗弟子們圍在一個池邊亭子裏,一旁雜亂地放了許多劍,如果不是陳鶴依稀看見那些劍上還有些未洗乾淨的血色,他都差點以爲在城外的與在這個園林裏的劍宗弟子們不是同一批人了。
但是轉念一想南衣城打牌的風氣,似乎便是來自人間劍宗,於是倒也覺得合理起來。
走上前去,在一旁下意識地看了一陣,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
小心地推了推一旁某個圍觀的劍宗弟子。
“那個,這位師兄,你知道張小魚張先生在哪裏嗎?”
梅曲明轉過頭來,看着陳鶴上下打量了一下,說道:“知道啊,你找他做什麼?是欠錢還是賴賬?”
“.......”陳鶴沉默了少許,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一些事想要找下他。”
梅曲明倒有些稀奇,看着一旁的師兄弟們說道:“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找張小魚那小子不是爲了算賬的。”
師兄們在那裏嘿嘿笑着。
“他應該是.......”
梅曲明本想直接告訴陳鶴,只是話說到一半,便看見不遠處的池上不知何時安靜地懸着一個破爛的劍鞘。
梅曲明神色古怪地止住了話頭,繼而一拍腦袋,說道:“誒,他之前回來了嗎?”
說着又看向一旁的曲莎明,“你知道張小魚先前去哪了嗎?”
曲莎明雖然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梅師兄突然便改了口,但還是順着說了下去。
“不道啊,他沒和我一起回來。”
梅曲明又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個師兄弟,這才愧疚地看着陳鶴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也許偷偷去外面打牌了。你去外面找下吧。”
陳鶴沉默地站在亭子裏許久,緩緩說道:“好的。”
而後轉身離開了劍宗園林。
曲莎明抱着劍看着離開的陳鶴,又看回梅曲明,問道:“你怎麼不告訴他?”
梅曲明衝着不遠處池上那個正在向着一池而去的破爛劍鞘努了努嘴。
“你去問張小魚啊。”
“算了,這小子的破事太麻煩了,懶得管他的事。”
曲莎明聳了聳肩,也沒有糾結下去,看向一旁的牌局。
順便指指點點。
“嗐,你這八萬打得,牌桌上撒把米,雞都打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