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我只能不講武德了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5760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老狗鎮。

    陳鶴在酒肆裏擡起臉來,在一旁的杯子裏酒水中看着自己臉上睡出來的痕跡,有些茫然。

    自己不是在聽風臺睡覺嗎?

    怎麼就又到老狗鎮了?

    陳鶴打着哈欠,站了起來,看着酒肆角落裏坐着的兩三個正在喝着小酒的閒人,想了想,掀起門簾走了出去。

    門外春光依舊,雖然外面的人間一片兵荒馬亂,但是這裏面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鎮上的居民們依舊閒適自在地行走在街巷之中。

    不過也正常。

    夢裏的人間,自然要得人間所不能得。

    不然算什麼春秋大夢?

    陳鶴沿着鎮上街道走了一陣,果然便在街頭不遠處看見了正在逗狗玩的草爲螢。

    “你是又回來了嗎?”

    陳鶴走到了草爲螢身後問道。

    草爲螢笑眯眯地一面逗着狗,一面隨意地問道:“什麼又回來了?”

    陳鶴把自己在那片人間沒有找到他的事說了一下。

    草爲螢笑呵呵地說道:“沒有啊,不過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陳鶴聽着草爲螢話語的‘他’,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所以你們這麼多個草爲螢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草爲螢一面怒搓狗頭,一面歪着頭想了想,說道:“大概就是今日的你和昨天的你的關係。”

    陳鶴想了很久,說道:“聽不懂。”

    草爲螢笑呵呵地說道:“簡單而言,就是今日的你肯定知道的比昨天多一些。”

    “這樣啊。”陳鶴仔細地打量着草爲螢,然而卻是沒有看出他與外面的草爲螢差別在哪裏,“你是今日的你,還是昨日的你。”

    草爲螢看向不遠處,輕聲說道:“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肯定是昨日的我了。”

    陳鶴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草爲螢站了起來,老狗終於安心地睡了過去。

    “我怎麼看你有些一籌莫展的樣子?”

    草爲螢轉身看着陳鶴問道。

    陳鶴嘆息了一聲,說道:“那確實,畢竟外面可能要打仗了,先前我還看到了一些咻咻咻的劍光在天上飛。”

    “哦。”草爲螢似乎知道一些什麼,也沒有追問下去。

    陳鶴顯然也想到了這裏,突然眼神發亮地看着草爲螢說道:“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能不能出去勸勸架什麼的?”

    草爲螢笑了笑,說道:“不能。”

    “爲什麼?”

    “因爲我們要講武德。”草爲螢笑眯眯地說道。

    “什麼武德?”陳鶴有些不理解。

    草爲螢用指節託着下巴想了一陣,說道:“就比如說,一個壯漢跑去欺負小孩,這就叫不講武德。”

    “......”陳鶴有些無語,心道還真讓這小子裝起來了。“那你去人間是去做什麼的?”

    草爲螢笑着說道:“因爲我怕對面不講武德。”

    “?”

    陳鶴一臉懵逼。

    “那片大澤裏有個叫巫山神女的人。”草爲螢這裏倒是給陳鶴仔細的解釋了一下。“如果她不講武德,那麼人間就會被打得很慘,所以我要出去看看,看看她想不想講武德。”

    “巫山神女?”

    “就是一個很老的老女人。”

    “......”

    陳鶴默然無語。

    在街邊蹲了下來,仔細想了想,說道:“所以其實說了這麼多,無非是一句話,你不會管這些事?”

    草爲螢點着頭說道:“是的。”

    “那好吧。”陳鶴垂頭喪氣地蹲在路邊。

    草爲螢笑眯眯地說道:“你如果覺得很害怕,可以到老狗鎮裏來躲着,這裏肯定是安全的。”

    陳鶴嘆息着說道:“那倒不至於,畢竟人間還是一個人間,哪怕南衣城真的守不住,他們應該也不會做一些出格的事來。”

    草爲螢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向着小鎮外走去。

    “南島呢?”

    陳鶴在後面一邊隨意地逛着,一邊說道:“在城頭上看人家打架呢。”

    陳鶴說着便愣了一愣,看着草爲螢說道:“那傻小子不會出什麼事吧。”

    草爲螢笑呵呵地走着,說道:“應該不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不是認識一些劍宗的師兄嗎?他們應該會護住他的吧。”

    陳鶴有些古怪地看着草爲螢,說道:“我總覺得後面那句話是爲了掩飾什麼。”

    草爲螢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笑眯眯地向着前方走去。

    陳鶴倒沒有繼續跟上去,只是在鎮上曬着太陽,想着那些問題。

    ......

    阿秋。

    鼠鼠打了個噴嚏,悠悠地醒了過來,在舟頭坐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

    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有人在河邊向鼠鼠招着手,鼠鼠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理會,轉身走進了艙裏,在那個陶罐前坐了下來。

    一面數着裏面的錢一面哀嘆着。

    已經少了一文了,再幫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柳三月已經死了,再去問劍宗的師兄們又有什麼意思呢?

    自然都是很沒意思的事了。

    鼠鼠在艙裏仰躺成一個大字,不住的嘆息着。

    鼠鼠啊鼠鼠,你的命真苦啊。

    鼠鼠自顧自的說着。

    小舟卻是晃動了起來,鼠鼠擡頭看了一下,先前那個人卻是自顧自的走上船來。

    鼠鼠也沒有理會,只是懶散地說道:“要去哪裏自己划船,想給錢就給錢,不想給錢就不給。”

    那人也是南衣城的人,自然知道鼠鼠的故事,不然也不會徑自上船來,聽到這裏倒是有些好奇地問道:“嗯,你怎麼了?”

    鼠鼠翻了個身,側躺着說道:“沒什麼,只是懶得存錢了。”

    那人見鼠鼠並不是很想說的樣子,也沒有追問下去,在一旁找到了那根斷了的竹篙,有些發愁,說道:“這玩意咋用?”

    鼠鼠從艙裏又丟出去一根。

    那人拿着那根竹篙,撐着船在沿着南衣河漂去。

    一直到了河對岸,那人才停了下來,然後從懷裏摸出了一文錢,丟到了船艙裏。

    鼠鼠的一文錢,自然不會有人想要賴掉。

    除非那個人偷偷地死掉了。

    鼠鼠想到這裏,又是一陣嘆息,看着那個人上了岸離開,卻是連把錢撿起來放罐子裏的想法都沒有了。

    躺了很久,鼠鼠才重新坐了起來,靠着船艙呆呆地看着南衣城。

    只是看了一會,便發現有些不對勁,今日的南衣城怎麼只有這麼幾個人在街上走?

    鼠鼠沉默地看了很久。

    聯繫到柳三月的死還有那些劍宗弟子的一系列動靜。

    大概明白了什麼。

    不過鼠鼠也沒有多少心思去管這種事情。

    來就來吧。

    無所吊謂。

    鼠鼠在船上看了許久,想了想,轉身回到了艙裏,抱着那個大罐子。

    鼠鼠決定了,從今天起,做個大肆揮霍的小妖。

    鼠鼠一面數着錢,一面想着,先去買它十個二十個的糖油粑粑吃。

    然後再去打牌,打他個三天三夜夜不歸宿的那種。

    鼠鼠想着想着,卻是又把手裏的陶罐放了下來。

    這一萬多文錢,鼠鼠存了多久?

    鼠鼠自己大概也不是很記得了。

    總之好像很久了。

    鼠鼠把罐子重新在艙裏放好,又把蓋子蓋牢實。

    萬一還有轉機呢?

    鼠鼠如是想着。

    比如劍宗的師兄們其實騙了自己,他們並沒有殺死柳三月,只是把他打暈了,就像打暈自己一樣。

    鼠鼠坐了許久,不再去想這些東西,走到了艙外,拿起了竹篙,撐着小舟在南衣河而去。

    也不知道南島怎麼樣了。

    自己當時應該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吧。

    鼠鼠一面撐着船一面想着。

    等日後見到了,再和他說聲抱歉吧。

    鼠鼠一面想着,一面看着不遠處一個愁眉苦臉的人,努力調整了一下笑容,向着那裏而去。

    .....

    隨着那些劍光與落花的消失,大澤邊卻是徹底寧靜了下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是自然不會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有不少的嶺南劍修便在青山之中發現了有人影穿梭的痕跡。

    只是出於對這片青山的陌生,才讓他們沒有追上去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麼。

    然而那些事情,依舊讓這些劍修們產生了足夠的警惕。

    握緊了劍,一點點的向着大澤青山中推進而去。

    然後在進去了不到五里的青山腳下便停了下來。

    隨着諸多嶺南劍修走入這些山川河谷之中,整片大澤似乎都安寧了下來。

    曲莎明站在一處青山之上,揹着劍皺眉看向整片大澤人間。

    在那些青山之中,一直便存在着巫鬼之力匯聚的痕跡。

    只是似乎被人爲的遮掩了過去,所以曲莎明一直都分不清,那些巫鬼之力的具體方向是在哪裏。

    越過眼前的重重青山,向着更深處看去,那些劍宗師兄們自然是去了更深入的地方。

    希望他們能夠找到吧。

    曲莎明在青山上揹着劍坐了下來。

    閉上眼將一身劍意擴散出來,將整座青山都籠罩了進去,防止有什麼東西偷偷從自己身邊溜了過去。

    那些嶺南劍修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青山腳下,沉默地握着劍,等待着隨時可能發生的戰鬥。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曲莎明卻是驀然睜開眼,向着大澤南方看去。

    那裏隱隱有着一些劍意的波動。

    師兄們遇到敵人了?

    曲莎明心中有些不安,但也沒有前去查看,只是重新閉上了眼,安靜地在青山之上等待着。

    ......

    大澤青山五十裏。

    某個劍宗師兄皺着眉頭將自己的劍從對面那人喉嚨裏抽了出來,

    只是一個南楚小巫而已,自然不用費多大的勁。

    只是讓他有些頭疼的是,在這裏倉促之間出手,劍意波動自然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也便很難繼續藏下去了。

    一面擦着劍身上的血跡,這個師兄繼續向着前方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他們至今一個落點都沒有找到。

    還是說那些落點其實並不在青山之中?

    這個叫懷民的劍宗師兄走了一陣,停了下來,看着不遠處那些河流,沉默了少許,把劍背到了身後,縱身一躍,卻是直接跳入了那些河流之中。

    或許是因爲沉寂了數千年的原因,這些大河之中滿是水草,懷民不得不重新將劍拔了出來,一面斬着水草,一面向着更深處一路尋找而去。

    然而一直到將整條河流都搜尋了個遍,懷民都是沒有找到任何與越行之陣有關的東西。

    握着劍在大河的另一頭上了岸,懷民有些愁苦。

    這片青山大地自然還是過於龐大了。

    又不能用劍光趕路,想要快速的找出那些落點所在,只能說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

    也只能梅曲明與南德曲二人運氣確實好。

    懷民嘆息了一陣,繼續向前而去,然而沒走多遠,卻是驀然神色一變。

    在前方的某處青山腳下,有個人影便安靜地站在那裏。

    懷民沒有多想,身後長劍鏘然出鞘,向着那人便斬了過去。

    那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就如同不知道那一劍的到來一般。

    一直到那劍快要觸碰到他的衣袍了,他才平靜地擡起手來。

    ......

    “山裏有一些小蟲子飛進來了。”忱奴坐在青山之上,看着青山之下的某些東西,緩緩說道。

    公子無悲在一旁閉目靜坐,修復着體內的傷勢,身周巫河隨着呼吸緩緩收縮擴張着。

    “總要進來的。”

    公子無悲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平靜地說道。

    “如果他們不進來,說不得我們還要慌張一些,但是既然他們選擇進來看,那便說明了他們也沒有多少底氣。”

    忱奴在一旁冷笑着,說道:“你真不怕他們找到那些藏起來的越行落點?”

    公子無悲輕聲笑着,說道:“怕與不怕的先不說,便是我都不知道那些落點在哪裏,這是你們南楚巫的事。如果輕易的被人找到了,那只能說你們過於無能。”

    忱奴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叔禾也沒有參與進來,只是在一旁安靜地坐着。

    三人在這最後一處落點坐了許久,公子無悲身周巫河散去,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那毫無動靜的越行之陣。

    南巫北巫都已經越過了大澤而來。

    只剩下了那些八十萬大軍。

    “剩下的什麼時候會過來?”

    公子無悲問道。

    忱奴平靜地說道:“畢竟人數太多,或許那邊還在計算最佳越行方案。”

    公子無悲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看着青山,捂着嘴脣輕聲地咳嗽着。

    “其實相較於這些,我更關注另一些東西。”

    “什麼?”忱奴看着公子無悲問道。

    公子無悲低頭看着青山之上依舊殘留劍意的落花,平靜地說道:“人間劍宗到底還有多少像那個種花的老頭那樣的弟子。”

    忱奴卻也是沉默了下來。

    公子無悲受了傷的事,他自然能夠看得出來。

    叔禾在一旁緩緩說道:“所以人間劍宗這些年來,越來越強勢。”

    忱奴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說道:“但人間劍宗之所以是人間劍宗,是因爲他們有叢刃,而不是有多少個老頭。”

    自然是這樣的道理。

    所以公子無悲也沒有再去想那些事情,轉身向着山下而去。

    “你去做什麼?”

    忱奴看着公子無悲的身影問道。

    公子無悲平靜地說道:“去看下那些劍宗弟子們找到哪裏了。”

    ......

    南衣城外,幽黃山脈之上某處面向南方的山崖上。

    有人正在崖邊久久地佇立着,靜靜地看着那些青山之中的故事。

    人間並沒有多少人認得這個人。

    除了公子無悲他們。

    是獨自來到大澤這邊的明蜉蝣。

    獨立山崖看看風景自然也是不錯的。

    但是明蜉蝣不是爲了看風景而來的。

    黃粱有許多很好的風景他都還沒有看完,自然不會千里迢迢跑到槐安來看。

    他在等人。

    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些人。

    至於是誰,他也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明蜉蝣輕輕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你來晚了一些。”

    那人並沒有答話,只是平靜地走着。

    明蜉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身巫鬼之力驟然擴散開來,滿崖大風不止。

    轉過身去,明蜉蝣才發現來的是個少年。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會等到誰來,但是肯定不會是一個少年。

    而那個少年此時正微微笑着,全然無視了那些巫鬼之力,異常平靜地向着自己走來。

    “大概我可能真的來晚了一些。”一身青裳的少年輕聲說道,擡手纏繞住那些流淌於山崖之上的巫鬼之力,讓它們化作了長河落向山崖大地。“但是你也不用這般一驚一乍的。”

    明蜉蝣心中驚駭不已,大概也知道了爲什麼自己等了這麼久,還是沒有等到有人來了。

    只不過表面上卻還是裝得無比淡定,皺眉看着青裳少年問道:“你是誰。”

    青裳少年一拍腦袋,攤了攤手說道:“爲什麼每個人都要問一次這個問題呢?總不能以後出門都要寫塊牌子掛在脖子上,說我叫草爲螢?”

    雖然青裳說得莫名其妙,但是明蜉蝣還是聽出來了他的名字。

    草爲螢。

    沉默許久,明蜉蝣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很麻煩,那確實可以這樣寫一塊看看。”

    草爲螢想了想,卻還是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這樣總感覺像是要被推出去斬首了的人一樣。”

    明蜉蝣靜靜地看着這個來意不明的少年,過了很久才問道:“所以你找我有事?”

    草爲螢很是誠懇地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事,可能還要麻煩你和我去一段時間。”

    明蜉蝣想了想,說道:“如果我不去呢?”

    草爲螢笑了起來,話語裏的意味更加的誠懇。

    “那我只能不講武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