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零二章 張小魚與魚一樣的劍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5555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張小魚一面嚼着包子,一面在細雨裏朝着南島二人走去。

    “師弟今日怎麼在這裏?”張小魚向來是裝糊塗的天才。

    畢竟能夠在南衣城到處留債的人,不會裝點糊塗,很難糊弄過去。

    南島撐着傘坐在城頭,轉回頭看着人間青山,說道:“來聽聽雨。”

    張小魚笑着說道:“聽雨有什麼聽的,不如打牌。”

    “師兄怎麼不去打牌?”

    張小魚嘆息了一聲,說道:“沒辦法,這麼多劍修都來了南衣城,人間劍宗總要出來看看。”

    南島向着四處看去,只見那些劍修們都是隱隱看向自己的這個方向,只是當然不會是看自己,而是看張小魚這個人間劍宗的弟子。

    南島收回視線,看向張小魚說道:“師兄如果忙的話,可以去忙,我就在這裏閒坐一會就好。”

    張小魚心裏自然是極不情願來做這些事的,可惜現在他是人間劍宗看人間的人,走過來的時候,看見南島在這裏,還有些竊喜,想着不如就和南島扯扯淡,順便看下就好了。

    但是此時見南島這般說,也便只好點點頭,說道:“那等會我再回來和師弟聊聊。”

    南島點了點頭。

    張小魚向着遠處那些劍修們匯聚的中心之地而去。

    南島便在那裏遠遠地看着,看見張小魚的走來,那些劍修們都是笑嘻嘻地圍了上來,不知道與張小魚說了什麼,總之不會是什麼很愉快的東西,所以張小魚看起來愁眉苦臉的,勉強點了點頭。

    而後便站在城頭上,看着一衆劍修,輕咳了兩聲。

    “咳咳,既然大家這麼強烈地希望我說幾句,那我就勉爲其難,和大家說幾句。也是想了想啊,說哪幾句呢?那我就說這幾句,那麼啊,我相信啊,這幾句呢,也是比那幾句強,所以我今天呢,就先說這幾句,那麼如果大家覺得啊,這幾句不夠全面,啊,將來呢,再給我補充幾句。”

    南島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臉微笑說着廢話的張小魚。

    連一旁還在惆悵着日後要去哪裏賣豆腐的陳鶴也轉過頭來,驚爲天人地看着那邊的張小魚。

    一衆來自嶺南的劍修面面相覷,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一時之間倒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張小魚倒是無所謂衆人的態度,微微笑着環視了一圈衆人。

    “我話說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

    整個南衣城頭鴉雀無聲。

    反對啥,贊成啥?

    嶺南劍修們撓着腦袋,心道南衣城的人現在都不說人話了嗎?

    有人鼓起了掌,於是一衆劍修這才反應過來,一齊鼓着掌,甚是熱烈,好像聽了一堂極其精妙的講道課一樣。

    張小魚在一片掌聲裏走了下來,微笑着與衆人打着招呼。

    誰是第一個鼓掌的?

    南島看向一旁的陳鶴,後者認真地解釋道:“我覺得真的講得很好啊!”

    “?”

    “看起來他只講了那幾句的樣子。實際上所講的遠不止這幾句,你要把那幾句拆開來,你會發現在其中,還隱藏着更深的幾句。”

    陳鶴頗爲讚許地解釋着,而後向着走來的張小魚說道:

    “張先生不愧是人間劍宗的弟子,這幾句說得實在太好了。”

    “嗨呀,哪裏哪裏。”張小魚滿臉得意地拱着手笑着,“過獎過獎。”

    南島撐着傘,默默地向着遠處挪了挪,生怕別人知道自己認識他們倆。

    原本不相熟識的二人,在張小魚的這一番驚爲天人的發言之後,當場便覺得會是一生至交,於是勾肩搭背的坐在城頭之上,開始胡吹海侃。

    在得知陳鶴還會煎鐵板豆腐之後,張小魚更是兩眼放光,不住地感嘆着相見恨晚相見恨晚。

    二人說着,便要回去煎點豆腐喝點小酒,好好聊聊人生和理想。

    南島在一旁默默地撐着傘捂着臉,二人問他去不去,南島轉頭看着細雨迷離的天空。

    “今天的太陽好圓啊!”

    二人也沒再管南島,勾肩搭背地向着城下走去。

    大概會去多說很多句了。

    二人走了之後,城頭之上又清靜了下來,嶺南劍修們還在深刻地思考張小魚說的到底是哪幾句。

    陸小小遠遠地看着。

    張小魚說的那幾句有沒有什麼深意,她並沒有聽進去。

    因爲哪怕躲遠了一些,她還是很糾結,戴着斗笠扒着城頭,很是糾結地看着南島。

    猶豫了很久,待到看到陳鶴隨着張小魚離開之後,陸小小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個知道自己是誰的已經走了,不如過去探探口風。

    反正他又不知道自己是誰。

    陸小小握着拳頭,給自己加了加油,若無其事地向着南島走去。

    南島在城頭坐着坐着,便聞到一股包子味向着自己靠了過來。

    然後一回頭,便看見放在那個坐在牆角啃着包子的女子劍修走到了自己身旁,南島正在奇怪,便聽見那個女子說道:“你認識張小魚師兄?”

    南島恍然大悟,原來是爲了張小魚來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怎麼了?”

    陸小小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看見你好像與他很熟的樣子,對了,你是嶺南哪個劍宗的?”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嶺南劍宗的。”

    “哦,原來你是人間劍宗的。”

    南島想着最初被人間劍宗拒之門外那一幕,笑了笑,說道:“我也不是人間劍宗的。”

    陸小小似乎還想猜着什麼,南島撐着傘嘆息了一聲,說道:“我不是哪個劍宗的,我只是懸薜院的一個門房。”

    南島說起這個身份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幫梅先生做過事情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怎麼問着問着全問到自己身上來了,於是狐疑地看着這個一身包子裏菜油味的女子劍修。

    陸小小看見南島那種眼神,尬笑兩聲,說道:“沒什麼,就是好奇你怎麼認識的張師兄。”

    南島想了想,說道:“打牌認識的。”

    “打牌不好!”

    陸小小快速地說道。

    “?”

    南島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陸小小輕咳兩聲,方纔那一句是下意識說出去的,因爲她確實擔心南島沉迷在打牌中,誤了修行大道。

    那樣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但是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好像沒啥身份去說着這種話,看向城外腦筋轉了轉,看回南島說道:“因爲張師兄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南島卻是沒有聽說過張小魚的這些故事。

    “張師兄怎麼了?”

    “張師兄很久之前便小道第七境了啊,可是自從迷上了打牌之後,就一直停留在這裏了。”陸小小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還小,打牌的事,以後再想,可千萬不要走張師兄的老路。”

    “......”南島默然無語,“多謝,但是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因爲沒人想和我打牌。”

    明知必輸的牌局,沒有人願意上桌。

    陸小小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還是期許地點點頭,說道:“這樣最好。”

    南島聽着陸小小的語氣,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想了想,說道:“嗯嗯,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陸小小點着頭,說道:“好的好的。”

    南島揹着劍匆匆離去。

    陸小小在後面看着南島的背影,嘆息了一聲,說了半天,她還是沒有好意思問南島那個問題。

    直到看不見南島的身影了,陸小小才抱着劍,悶悶不樂地走回牆角坐着。

    又是好一陣嘆息。

    ......

    張小魚與陳鶴在城中吃着鐵板豆腐喝着酒,暢談許久,直到陳鶴喝得迷迷糊糊的,張小魚才停了下來,拖着陳鶴上了天衍車。

    天衍車的製作過程,張小魚也是參與了的,自然是會開的。

    就是車技有點醜陋。

    一點沒有御劍劍修的風範,歪歪扭扭地在南衣城闖過,也算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懸薜院。

    張小魚已經有好幾日沒有來懸薜院了。

    此時重新回來,卻是有些擔憂,下個月發工錢的時候,會不會給自己扣了去。

    擔心了一會,張小魚便拖着陳鶴上了樓。

    在聽風臺坐了很久。

    張小魚才看向一旁喝得神志不清的陳鶴。

    相見恨晚或許是真的。

    但是自然還有別的故事。

    比如當晚張小魚幹過的那件羞恥的事情。

    張小魚後來思忖了很久,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

    而是陳鶴的問題。

    所以他順手拿起了一本放在一旁傳記小說,擡起陳鶴的手按在了上面。

    “我要去......”

    老狗鎮還沒有喊出來。

    張小魚眼前的景象便已經變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山崖大湖,自己與陳鶴便坐在一株正在不斷落着桃花的桃樹下,遠處春光明媚,身後有個喧鬧的小鎮子。

    張小魚鬆開了陳鶴的手,神色凝重地在桃樹下站了起來。

    原來懸薜院裏,真的藏着一些祕密。

    張小魚低頭看向身前的那口大湖,湖水平靜,安靜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遠遠地浸沒在山崖下的大霧中。

    好像什麼都沒有,但是張小魚卻是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在湖邊蹲了下來,擡手摸向湖中,只是一瞬間,張小魚的指尖便出現了一道劍傷。

    張小魚縮回了手,沉默地看着這片靜謐的倒映着天光雲崖的大湖。

    他沒有感受錯。

    這些湖裏不是水。

    而是無比純粹濃郁到極致的劍意。

    張小魚感受着那種大湖之中隱隱逸散的劍意,與當初那個讓他被迫在一池待了好幾日的桃子上的劍意如出一轍。

    雖然感受到在湖底深處似乎還有着很多的東西,但是張小魚沒有再敢往下去看看。

    畢竟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站起身來,張小魚回頭看向那一片花海之後的那個小鎮,低頭看了一眼陳鶴,想了想,還是選擇了獨自走去。

    一路穿過了那些花海,走到小鎮街口,在那裏趴着條懶懶的大黃狗,似乎是聽到了張小魚的腳步聲,老狗擡眼,看了一眼張小魚,又懨懨地垂下眼皮,繼續睡着。

    這讓張小魚覺得受到了一些侮辱。

    你好歹叫兩聲啊,你就這樣看我一眼,啥意思?

    張小魚想着就忘記了先前還想的要謹慎的想法,蹲下身子就要給老狗來一套全方位真人按摩服務。

    只是才蹲下來,便隱隱有種危機感在心頭涌現,老狗依舊沒有睜開眼,但是張小魚的額頭卻是滲出了一些細密的汗水。

    張小魚站了起來,尬笑兩聲,說道:“和你開玩笑呢狗哥。”

    於是那種感覺才從心裏褪去。

    張小魚舒了一口氣,小心地從老狗身邊繞了過去。

    鎮子裏的人來來往往,很是繁華,但是並沒有人向着張小魚這個生面孔多看一眼,只是如常地在街頭走着,互相交談着。

    張小魚取下了身後的劍鞘,抱在懷裏,這樣讓他有了些許的安全感,於是走上了這處小鎮的長街。

    有人在釀酒,附近有種濃郁的酒糟味,看起來技藝不是很好,好像燒了一般。

    張小魚並不嗜酒,所以也沒有去追尋這種味道的來源在哪裏。

    只是有些好奇,這樣一個古怪的地方,怎麼有人釀酒釀得這麼糟糕?

    不遠處有條巷子裏正在傳來一些雜亂無章的叮叮噹噹的響聲,聽起來像是在打鐵的樣子,這讓張小魚有些好奇,循着聲音向着那邊走去。

    穿過巷子,是一個露天的靠着那片大湖邊緣的鐵匠臺。

    看起來像是才剛剛搭建好的模樣,一切都還是嶄新的在那裏。

    有個赤裸着上身的中年漢子正握着一柄鐵錘,蹲在湖邊看着臺上燒紅的鐵塊,愁眉苦臉地看着。

    應該便是他在打鐵,張小魚停在巷子裏,好奇地看着湖邊的那個鐵匠臺。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擡起頭看着張小魚,愣了一下,然後看着張小魚懷裏的劍鞘,猶豫了少許,問道:“你會打鐵嗎?”

    張小魚本想說不會,我他媽一個根正苗紅的山河觀傳人,哪裏會打鐵?

    但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問南島的那句話,想了想,說道:“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可以學的當然不是打鐵。

    而是張小魚看見那個漢子直接便在湖中取着劍意之水。

    這讓張小魚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高深莫測起來。

    漢子聽見張小魚說自己不會,便直接忽略了下一句,繼續愁眉苦臉的看着面前還沒有劍胚形狀的鐵塊。

    張小魚向着鐵匠臺走了過去,轉着看了好幾圈,問道:“你這是打算鑄劍?”

    漢子點了點頭,嘆息着說道:“草爲螢那小子發神經,莫名其妙弄了一堆斷劍回來,說要讓我重鑄一下,我還在學習種地呢,哪會這玩意,那小子反正也不管,丟下這堆破爛就喝酒去了。”

    漢子一邊說着,一邊指向一旁一堆破劍——來自與南島和桃花在湖底戰鬥的殘留。

    張小魚一面看着那些斷劍,一面想着草爲螢又是誰?

    漢子看了許久,擡起錘子又開始敲打着那塊鐵胚。

    一錘子下去差點沒給張小魚耳朵震聾了。

    張小魚捂着耳朵,也沒再去想草爲螢是誰,蹲在一旁看着漢子掄着大錘在那裏砸得火花四濺。

    過了許久,漢子終於停了下來,抄起鐵夾夾起那塊終於有了點長條形狀的鐵胚,一面看向張小魚說道:“小哥幫我弄點水,謝謝。”

    很有禮貌,所以張小魚也沒好意思拒絕,從一旁拿起木桶,走到湖邊,小心翼翼地盛了一桶水,提到了漢子身旁。

    漢子十分粗暴地將鐵胚丟進了桶裏,大片的劍意水汽蒸騰上來,張小魚連忙往旁邊躲了躲,可惜還是晚了一些,一身白衣上出現了不少的劍痕。

    還好那些劍痕不深,張小魚也便沒有太在意,過了一陣,和漢子一同湊過去,只見桶裏的鐵胚已經冷卻下來,原本通紅的色彩變得黢黑無比。

    “接下來怎麼做?”張小魚卻是很虛心地在學着。

    漢子想了想,說道:“不用怎麼做。”

    “這就完成了?”張小魚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漢子點着頭,用鐵鉗將那柄還在冒着蒸汽的‘劍’夾了出來,舉在眼前看了許久,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很好。”漢子得意的笑着,“這是老狗鎮上的第一把劍,我決定叫他天下第一劍!”

    張小魚看向一旁的那些斷劍,又看向漢子夾着的那塊像是一條扁扁的魚一樣的鐵塊,突然覺得其實南島的桃花劍也不是那麼醜。

    至少那玩意還是劍形的。

    漢子卻沒有在意那些東西,看了眼張小魚懷裏的劍鞘,一拍腦袋:“對,還差個劍鞘。”

    於是在鐵匠臺附近找了個麻袋,把劍塞了進去,而後抱着劍得意洋洋地向着小鎮上走去。

    “你去做什麼?”

    張小魚看着漢子的背影問道。

    “讓大家來看看我打的好劍。”

    “.......”

    張小魚第一次被別人整得無語了。

    話說讓人無語這種事,不應該是自己的專屬嗎?

    張小魚看了一眼身旁的鐵匠臺,又看向一旁的那些斷劍。

    想着要不自己也來敲一把劍試試?

    雖然張小魚從來沒有鑄過劍,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審美應該比那個漢子的要好很多。

    擡頭看向巷子那邊。

    漢子抱着劍已經出了巷口,鎮上長街上的人們驚奇地圍了過來。

    “哇,這是什麼?”

    “劍,天下第一劍。”

    “好厲害,從來沒有見過欸,我可以摸摸嗎?”

    “當然!”

    於是種地的敲了條魚。

    當了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