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七十八章 看風雨的人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510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白風雨倒下的一刻之後。

    這條巷子裏便來了許多人。

    最先來的便是陳懷風,然後便是白荷,與天獄的三人,最後姍姍來遲的,是懸薜院的先生——青牛院謝先生與巫鬼院明裕先生。

    方纔白風雨雖然隨着黑袍人進入了道術世界。

    但是在最後死去的那刻,那些自心口逸散而出的劍意,卻也是驚動了不少人。

    南衣城中的捕快也是在收到通知後,匆匆趕來,封鎖了這一處巷子。

    那個昨日才從墓山裏走出的老道人,今日便這樣悽慘地躺在了南衣城的巷子中。

    就好像有意氣風發的少年今日買了馬配了劍,第二日便跌死在城外陰溝裏一般。

    但這不是生命的無常。

    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殺害。

    驚動衆人的是那些劍意,所以後來的白荷等人,都是皺眉看向最先到達巷子裏的陳懷風。

    陳懷風揹着劍,抱着一杯枸杞茶,站在老人身旁,小口輕抿着,平靜地說道:“看我做什麼?我承認這些劍意是人間劍宗的劍意,但是如果是我想殺他,還需要等很多年。”

    言下之意也很簡單。

    殺不了,無能爲力,別瞅老子。

    白荷輕聲說道:“並非懷疑師兄,只是這樣凌厲的劍意,人間劍宗肯定知道是爲何。”

    一衆人也是點着頭。

    陳懷風笑了笑,看向白荷,蹲下來把老道人翻了個身,輕聲說道:“那他身上還有你道門的道術痕跡,是否要把天下八百道門都叫過來認一認?”

    人間早已沒有了八百道門。

    當年道門與磨劍崖發生衝突,八百道觀上劍崖,被那一代崖主白衣殺了個乾淨。

    陳懷風這句話自然有些諷刺的意味在其中。

    謝先生阻止了二人的繼續交鋒,他看得出來,二人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

    陳懷風代替張小魚看着人間,偏偏人間總是出事,難免不開心,而白荷被迫交出三十萬青甲的令符,自然也不會愉悅到哪裏去。

    “好了好了,陳先生你先喝幾口茶,白姑娘也不要置氣。”謝先生走上前來,微微笑着攔住了二人。

    明裕也插嘴進來問了一句:“這人是誰?”

    然後衆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他身上。

    明裕挑眉說道:“莫非他在槐安很有名?”

    明裕是黃粱大巫,自然對槐安的許多歷史往事不是很清楚。

    林二兩神色凝重地說道:“他是八方風雨白風雨。”

    明裕這才明白了死在巷子裏的這個老人是誰。

    然而一旁的白荷卻也是愣了愣。

    林二兩轉頭看着她,神色古怪地說道:“莫非你也不知道?”

    白荷神色複雜地看向地上那個魂歸冥河的老道人,輕聲說道:“青天道人很少會提及先祖。”

    林二兩笑了起來,說道:“確實有趣。”

    也確實無情。

    一衆人沉默地看着巷中的老道人。

    “不是你天獄的人做的?”

    白荷知道了老道人的身份之後,卻又是問向了天獄。

    狄千鈞神色淡漠地說道:“天獄如果想殺,很多年前便殺了。”

    簡十斤呵呵笑着,說道:“那麼事情便有趣起來了,到底是誰殺了他,又爲什麼要殺這樣一個已經放下了一切打算看看人間的老人?”

    “既然排除了天獄,那麼自然人間劍宗也要排除。”陳懷風喝着枸杞茶,平靜地說道。

    衆人看向謝先生二人。

    謝先生笑着說道:“懸薜院只有一個能殺白風雨前輩的人,你們可以去問下卿相院長。”

    於是一衆目光落向了白荷。

    那麼你青天道呢?

    當年白風雨做出了那樣的事,導致青天道一分爲三,至今沒有恢復元氣,青天道莫非便不痛恨?

    白荷面對着衆人的目光,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白荷自然不知道。

    就像她來這裏,代表的不是青天道,而是南衣城城主府一般。

    陳懷風在老道人身旁蹲下,仔細地觀察着他心口的那些殘留劍意。

    “很多年前師父曾經刺過他一劍。”陳懷風緩緩說道,“有人將那一劍再度誘發了出來。”

    陳懷風擡頭看向明裕,說道:“明先生可否幫我個忙?”

    明裕點了點頭,知道了陳懷風要做什麼,他修行巫鬼之力,與道門道術天生便不相容。

    陳懷風身後長劍出鞘,浩蕩劍風穿梭在巷子中,將整個巷子封鎖住。

    明裕雙手在寬大袖袍中捏着巫訣。

    槐安冥河之力並不濃郁,但是好在南衣城靠近雲夢大澤,倒也讓明裕的那些巫鬼之力充斥着整條巷子。

    黑氣涌動。

    於是四處有金色的道文現出。

    那是先前的道術殘留。

    如同撒粉顯影一般。

    那些道韻殘留的痕跡一一被暴露了出來。

    衆人退至一旁,看着那些巫鬼之力中涌動的道韻烙印出的兩個人影。

    “他們沒有交手。”陳懷風輕聲說道。

    人影站在兩旁,白風雨身周有道術起始的跡象,而另一個人似乎藏在袍子裏,身周道術波紋擴散開來,如同水波盪漾。

    然後劍意噴薄。

    故事潦草結束。

    衆人看向白荷,而白荷看向謝先生。

    謝先生輕聲說道:“是乾坤卦象,那人精準地算出了白風雨前輩身上劍意的迸發點,略微刺激,便引發了那些陳年劍意,由內而外地殺死了他。”

    道門之中會卦術的人很多。

    但人們想起這一道術的時候,往往心裏便會出現一個人的名字。

    卜算子。

    他是人間最會算的人。

    算成了離命運三尺的人。

    卜算子有理由殺白風雨嗎?

    有。

    衆人沉默着。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人下場出手,他們自然無能爲力。

    陳懷風收劍歸鞘,輕聲說道:“我沒記錯的話,山河觀的人也很會算。”

    但這裏沒有山河觀的人。

    “天下會算的人多了去了,但要算得這麼好,卻是少有。”林二兩淡淡地說道,轉身巷外走去,“至少我天獄沒有這樣的人。”

    天獄三人離開了巷子。

    此事與天獄無關,也不歸天獄管。

    白荷沉默地看了很久,同樣轉身離去。

    青天道在此事中有着嫌疑,但她是南衣城的人。

    陳懷風看向謝先生與明先生。

    兩人對視一眼嘆息了一聲,一同扛起了白風雨的屍體,打算去城外給他葬了。

    陳懷風向二人行了一禮,負劍離去。

    ......

    南衣城外某處青山下。

    一座新堆的土堆突兀地拱在那裏,沒有立碑,也沒有署名,一旁放了兩個蘿蔔半斤豬肉。

    明先生在一旁頌唱着南楚招魂訣。

    謝先生站在墳前沉默不語。

    許久,擡頭看着天上細雨,輕聲嘆息着。

    “謝先生當年應該便是青天道的門生?”明先生走了過來,與謝先生並肩看着那個墳堆。

    謝先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是的,只是白風雨前輩的故事還要在更久遠之前。人生百代,他是少有的不化妖而見證了百年人世的人。”

    “我沒有聽說過他的故事。”

    謝先生笑了笑,說道:“人間太多的故事你我都不曾聽說,更何況這種已經成爲了歷史裏將被遺忘的東西。”

    “一代大修,淒涼死去,未免讓人感慨。”明先生嘆惋着說道。

    謝先生久久地看着白風雨的墳頭,輕聲說道:“人間哪個大修不是淒涼死去呢?”

    二人沉默地看了那座墳許久。

    “修道修道。”謝先生最後看了一眼新土墳堆,“何苦來哉?”

    二人在微雨中轉身離去。

    於是人間上一個百年的故事,在並不驚動人間的一場微雨中,被世人遺忘了。

    ......

    白風雨死了,那麼柳三月呢?

    在大澤中那處大霧叢林之中,三人盤坐在林間調息着。

    流雲劍宗之人被自己的劍削去一隻耳朵,正在滴滴噠噠地淌着血。

    藏在大霧中的御劍之人便在旁邊,肩頭插着自己的劍。

    黑袍少年道人最爲悽慘,道術反噬,一身血色小孔,看來已是活不成了。

    用劍的二人平息了許久,沉默地看向在一旁抽搐着的少年道人。

    流雲劍宗的人站起身來,拿着劍開始在一旁掘着墳墓。

    御劍之人嘆息了一聲,擡手拔出自己肩頭的劍,幹淨利落地刺進了少年道人的喉嚨。

    於是少年道人頭一歪,就此死去。

    二人將少年道人埋進了剛挖好的坑裏,又用土填上,這才想起他們並不知道少年道人的名字。

    於是流雲劍宗的人削了一塊木板,伸手沾着地上的血,寫了且謝蒼生四個字。

    少年道人的一生便埋葬在了少有人問津的大澤溼地之中。

    劍宗二人走出了從林,站在溼地平原上,向着前方看去。

    大霧之中有一條正在緩緩彌合的通道。

    柳三月便是從這個方向逃離了。

    二人沉默地看了很久,御劍之人輕聲說道:“青天道絕學確實厲害。”

    流雲劍宗之人平靜地說道:“畢竟當年曾是道門魁首。”

    便在一刻鍾之前,三人便已經將柳三月逼入絕境。

    然而柳三月先前似乎一直是在藏拙,待到三人逼近過來的時候,卻是驟然替青天開眼。

    雲霧天穹之上,出現了一隻碩大的眼睛,三人來不及躲閃,便被那一道目光擊中,道術與劍風倒卷,盡數落在了自己身上。

    “絕學自然是要將一切做絕。”御劍之人緩緩說道,“他未入大道,便強行用這一道術,自然也是反噬極重。”

    流雲劍宗之人的左耳仍舊在滴血,但是他並沒有在意,看向御劍之人。

    “追嗎?”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