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六十七章 鼠鼠錢裏的人間大勢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363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人間這場大霧不止於雲夢澤上。

    南衣城也是。

    陳懷風抱着一杯剛泡好的枸杞茶,劍宗門口坐了一陣,小少年胡蘆便在旁邊,抱着劍嘆息着。

    “你嘆什麼氣?”陳懷風有些好奇的看着胡蘆。

    胡蘆反覆地摸着膝頭橫着的劍,像是在碼牌一樣,低着頭哀怨地說道:“我好久沒打牌了。”

    陳懷風默然無語。

    胡蘆仰頭看着一旁的陳懷風——大概是自小喜歡養生的緣故,這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很高大,所以哪怕一起坐着,胡蘆也是需要稍微仰點頭。

    “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陳懷風抱着茶杯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好吧。”胡蘆失望地低下頭來,旋即又想起來另一個問題。“那日師父來門房看我打了一會牌,還幫我打了個紅中出去。”小胡蘆撓着頭,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陳懷風愣了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轉頭看着小胡蘆,摸着他滿是青茬的腦殼,笑眯眯地說道:“意思就是以後你就是劍宗的宗主了。”

    小少年胡蘆怔怔地坐在那裏,看着膝頭的劍,心道師兄是不是又在開玩笑了?

    但是看着陳懷風眸中那種柔和的目光,又好像是在說真的。

    “不應該是小魚師兄嗎?”

    陳懷風輕聲說道:“你小魚師兄不會在劍宗久留的。”

    “爲什麼?他的天賦應該是極高的,爲什麼不會留在劍宗呢?”

    陳懷風擡頭看向北方。

    “因爲在北面還有一座道觀等着他去繼承。”

    “山河觀?”

    “是的。”

    小胡蘆在大霧瀰漫的劍宗門口長久地沉默下來。

    “那他當初爲什麼要來劍宗?”

    陳懷風笑着站了起來,抱着茶杯走到大門正對的河邊,那裏有處渡口,系了一些船——這些船都是人間劍宗的,但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用了。

    陳懷風在那裏解着纜繩,一面向身後的少年解釋着。

    “因爲他當初在那裏吵了一架,沒吵贏,於是想着人間還是劍上的道理大,於是便來劍宗學些道理,日後便要回去繼續和他們講道理。”

    胡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陳懷風已經解開了纜繩,坐到了船頭,小船漂着,向着下游而去。

    “師兄今天還要去哪裏?”

    陳懷風坐在船頭喝着茶,任由小舟漂着,說道:“我去找個小妖玩一玩。”

    .....

    大霧南衣河,某座橋下。

    鼠鼠正在船頭睡着覺。

    在鼠鼠身旁還有一個少女,少女的頭髮很長,流水般鋪滿船頭,一襲淺青色的長裙,看起來很清新美好,其實睡姿非常不雅,正緊緊地抱着鼠鼠的後背,一齊在船頭睡着。

    有人拿水滴着鼠鼠的臉,鼠鼠摸了摸,含糊地說道:“青青別鬧!”

    少女青青聽到鼠鼠叫他的名字,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然後便看見船頭多了個老男人。

    抱着一杯枸杞茶的老男人。

    青青愣了一下,然後驚叫了一聲,化作了一隻小翠鳥,飛到了橋頭上,小眼珠警惕地盯着船頭的男人。

    鼠鼠被這聲動靜驚醒過來,揉着眼睛坐了起來,看着在自己身旁的陳懷風,打了個哈欠:“哈啊~原來是你老人家出來了啊。”

    又轉頭看向驚飛到橋頭的青青,說道:“沒事,是個喜歡喝茶的老男人。”

    陳懷風默然無語,站了起來,喝了一口茶,說道:“什麼叫老男人,我年紀可還沒有你大。”

    鼠鼠在一旁撿起掉下來的氈帽,戴到頭上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是人,我是妖,按照妖族的壽命,我還只是活潑可愛的小少女,你就不一樣了,你的人生已經走了小半了,不是老男人是什麼?”

    陳懷風無言以對,只好啊對對對。

    青青重新變成了青裙少女,卻也沒有回到船上,只是在橋頭護欄上坐了下來,歪頭看着二人。

    “話說你好久都沒有出來過了,怎麼今天出來了。”

    鼠鼠看着陳懷風好奇地問道。

    “出來走走,順便看下你最近攢了多少錢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鼠鼠很警惕地看着陳懷風。

    陳懷風笑呵呵地喝着茶,說道:“好奇啊,難道我還會偷你的錢不成?我城東的宅子裏藏了好幾個陶罐的錢,不至於來貪圖你的錢。”

    鼠鼠眼睛亮晶晶地閃着:“幾個陶罐?”

    陳懷風想了想,說道:“忘了,反正我打牌還是很少輸的。”

    鼠鼠羨慕得快要流口水了:“分我點怎麼樣,鼠鼠真的太愛錢了。”

    陳懷風斜瞥了她一眼,說道:“你愛錢關我什麼事。”

    鼠鼠哼了一聲,轉身彎腰進了船艙裏,在裏面抱着陶罐開始數錢。

    “這個是昨天的,這個是前天的......”

    陳懷風也沒有去看,免得鼠鼠疑神疑鬼的,轉頭看向橋頭坐着的少女青青,微微笑了笑,說道:“看來你就是鼠鼠的好朋友,小翠鳥青青?”

    青青警惕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雖然青青時常來南衣河上找鼠鼠玩,但是確實從來沒有見過陳懷風。

    青青沒有說話,陳懷風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自顧自地笑着,看着大霧長河,等待着身後的鼠鼠數着錢。

    一直過了許久,鼠鼠才數完了那些錢。

    小心地把陶罐擺好,鼠鼠走出了船艙,二人在船頭面面相覷地站着。

    青青在一旁覺得有些古怪,想了想,看着鼠鼠說道:“那我先走了哦,那封信我會幫你帶過去的。”

    “好噠!”鼠鼠笑眯眯地看着青青說道。

    小翠鳥在橋頭盤旋了一陣,在大霧裏消失不見。

    陳懷風看着青青在霧中消失不見,這才回頭看着鼠鼠,說道:“我還以爲你忘了呢!”

    鼠鼠輕哼一聲,得意地說道:“鼠鼠記性向來很好,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你們爲什麼會關注這種東西。”

    陳懷風輕聲說道:“因爲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不然卜算子前輩也不會讓你在河上留這麼多年。”

    鼠鼠聳聳肩,在船頭坐了下來,掰着手指頭:“去年收到了一千多文錢,今年才三月底,有五百多文......大概便是這樣子。”

    陳懷風安靜地聽着,然後喝了一口茶。

    鼠鼠看着他問道:“這能說明什麼東西嗎?”

    陳懷風嘆息了一聲,說道:“說明人間的混亂值正在增加。”

    “?”

    陳懷風看着大霧裏偶爾穿過的小舟,反問道:“假如天下安寧,人間和諧,你覺得人間會有那麼多需要幫助的人嗎?”

    鼠鼠託腮想了許久,說道:“大概沒有。”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土,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陳懷風平靜地說道,“便是這個道理。”

    鼠鼠有些擔憂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人間會變亂?”

    陳懷風低頭看着杯中沉浮不定的紅粒枸杞,緩緩說道:“大概已經在亂了,只不過現而今的人間,依舊是在安寧千年的慣性趨勢中,所以很多東西都還只是在底下,表層依舊沿襲着千年的大勢。”

    “就像河水?”

    “就像河水。”

    鼠鼠有些一籌莫展:“那怎麼辦?”

    陳懷風挑了挑眉,回頭看着鼠鼠說道:“什麼怎麼辦?”

    “我聽說天下大亂,就會出現很多強盜,他們萬一來搶我的錢怎麼辦?”

    “......”陳懷風驀然無語,“要不我替你保管?”

    “我看你就像那個強盜!”

    ......

    張小魚依舊在一池坐着,臉上劍痕出現的頻率已經在漸漸降低,但是張小魚卻開始咳血了。

    一池遺留的三代宗主的劍意與那道來自桃子上的劍意在張小魚的體內不住地交鋒,自然對張小魚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但這是不可避免的。

    怪只怪張小魚太膨脹,明知那個桃子不對勁,還硬要摸上去。

    於是一面咳着血,一面盤坐在橋頭,修復着體內的傷勢。

    白衣勝雪,滿橋道韻。

    是的,是道韻,而不是劍意。

    張小魚入門劍宗比較晚,是以至今劍意境界都不算太高,只是斜橋境。

    這與小道的境界有些差距。

    但是張小魚卻也學會了人間劍宗的絕學,因果劍。

    這是陳懷風這個小道第九境,劍意青蓮境的人都沒有學會的。

    但是成也因果劍,敗也因果劍。

    陳懷風的劍不見,只是不小心地遺失在了南衣城不知何處,但是張小魚的劍,卻是遺失在時間之中,至今不知去向。

    因果劍雖強,但是這也是它最大的缺陷。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劍主都會失去自己的劍。

    早知道當初就去磨劍崖了。

    張小魚惋惜地想着。

    磨劍崖絕學人間一線,不比這破因果劍帥多了。

    要不以後再去磨劍崖修行一下?

    同時掌握三大絕學,人間誰還敢和我講道理?

    張小魚一面修復着體內傷勢,一面胡思亂想着。

    如果叢刃知道張小魚在想什麼,高低得給他頭上來兩下子。

    人間一線那玩意能是正常人用的?

    因果劍好歹還有迴旋的餘地。

    人間一線雖然被稱爲天下劍道絕學,能夠小道斬大道,但那玩意就是玉石俱焚的招式。

    當然叢刃也沒學會這一劍。

    人間劍宗只有一個人會磨劍崖這一劍,那就是前代宗主叢中笑。

    所以張小魚也只能隨便想想而已。

    一池邊傳來了一個輕柔地腳步聲。

    張小魚擡頭看去,穿着碎花小裙的小叢心很是哀傷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