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四十七章 輪椅上的兩個少年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570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在藏書館裏等到深夜的陳鶴正在打着瞌睡。

    是南島推門的聲音驚醒了他。

    “怎麼樣?”陳鶴的話問到一半便止住了。

    南島拄着劍,靠在藏書館門口,之前才在院中溪邊洗過,一身溼漉漉地站在那裏。陳鶴從櫃檯後面跑了出來,把南島扶了進來,看着南島那條骨頭都被打錯位了腿,有些不知所措。

    “你沒打贏他?怎麼傷得這麼重?”

    南島把劍放到了櫃檯上,見陳鶴還要來幫他把傘接過去,擺了擺手,撐着傘扶着櫃檯到一旁的地上坐下,沉默了一陣,才說道:“北臺騙了我們。”

    陳鶴皺起了眉頭,看着南島說道:“他沒來?”

    南島點了點頭。

    陳鶴看着南島那條腿,猶豫少許,說道:“你不是已經在修行了?”

    南島苦笑了一聲,說道:“來的人是個青天道的道人,他境界比我高,我打不贏。”

    “青天道的人怎麼也卷進來了?”陳鶴有些不解,看着南島的腿,轉身向外走去,“我去找院裏的先生。”

    南島叫住了他。

    “不用了,我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可以了。”

    陳鶴站在門口,回頭看着南島,說道:“真不用?”

    南島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見山了。”

    是的,入道見山,雖然戰鬥力未必強多少,但是自我修復能力還是得到了一些提升。

    陳鶴坐了回來,看着南島問道:“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明日再說吧,我有些累了。”

    陳鶴點點頭,說道:“那好吧。”

    南島看着起身向門外走去的陳鶴,問道:“今天的事也要寫進去嗎?”

    陳鶴想了想,說道:“寫吧,等明日我來,你講給我聽。”

    南島苦笑一聲說道:“會不會太蠢?”

    “我會給你美化一下的。”

    “......”

    陳鶴離開後,南島便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櫃檯邊拿着劍當柺杖拄着,一瘸一拐地走上樓去。

    在聽風臺伸着腿坐下,南島將手裏的劍放在了膝頭。

    天地元氣自身體裏涌出,身上散發着白色的蒸汽,片刻之後,那身衣裳便已經幹了。

    但是腿一時間是好不了,血肉白骨,坐而生肌,那是很遙遠的事情。

    南島運轉着天地元氣,一點點地包裹着那一處關節,開始進行緩慢的修復。

    而後便不再理會那條腿,擡頭看向人間深沉的夜色。

    所以北臺究竟是因爲什麼?

    南島想不明白。

    或許是諷刺?

    就像道人江茱萸說的那樣。

    鄉野小民而已。

    南島沉默下來,握住了劍,不再去想,開始蘊養劍意。

    ......

    第二日的時候,陳鶴帶了個輪椅走了進來。

    南島扶門站在那裏,心道莫非這便要過上老年生活了?

    陳鶴笑呵呵地說道:“這是梅先生讓我帶給你的。”

    “梅先生怎麼會知道?”

    “我和他說你下樓摔斷了腿。”陳鶴把輪椅推到南島身前,“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這件事就咱倆知道。”

    南島還在懵懵懂懂的,便被陳鶴按到了輪椅上。

    “走,我帶你散步去。”陳鶴看起來有些興奮。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你是不是有些太興奮了。”

    陳鶴撓撓頭,說道:“可能有點?”

    南島看見陳鶴這般模樣,總覺得他會因爲過於興奮,給自己推到溝裏去。

    所以南島拒絕了陳鶴的好意,自己推着小車車出了門。

    陳鶴在後面看着,很是遺憾沒能推上一把。

    南島自顧自地推着輪椅在小竹園附近逛了一陣,便又繞了回來。

    畢竟時而便有學子經過。

    顯得有些丟人。

    南島回來的時候,陳鶴有些驚訝,說道:“這麼快便回來了?”

    “我覺得有些不妥。”

    陳鶴看着南島那有些尷尬的神色,便知道是什麼不妥了,自顧自地笑着。

    “我覺得你就是想讓我丟臉。”

    南島嘆息着看着陳鶴。

    陳鶴反問道:“舒服嗎?”

    南島想了想,說道:“確實有點。”

    陳鶴擺擺手說道:“舒服就行了。”

    南島靠在椅背上歪頭想了很久,說道:“那我再出去試試。”

    陳鶴在後面說道:“等會記得回來和我說下昨晚的事。”

    南島一面應着,一面再度滾着小車車出了門。

    .......

    滾着小四輪車在竹林小道裏晃悠着,南島發現陳鶴說的確實沒錯。

    動動手就能跑,還要腿做什麼?

    南島自嘲地想着,在竹林小道上隨意地逛着。

    路過的學子很多都是已經認識南島了的,都是驚奇地看着南島。

    “你怎麼玩這個東西了。”

    南島覺得玩這個字眼用得很好。

    不失體面。

    笑着點點頭說道:“閒着也是閒着,舒服一下也好。”

    學子們抱着書卷很是羨慕地看着南島滾着車車在小道上走遠了。

    “有空我也去弄一輛來。”

    有個學子嘀咕着。

    衆人都是轉頭看着他。

    那人尷尬的笑笑,說道:“看起來確實很舒服啊。”

    衆人點點頭。

    刺殺未果反倒瘸了腿的少年聽着衆人的話,不免也有些得意起來。

    舒服當然是最好的。

    可惜現在還是春日,不是很熱,不然可以帶把扇子,扇着風到處走走停停,豈不美哉?

    南島如是想着,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座小橋,昨晚回來的時候,南島便在這裏洗去了血污。

    看着那座小橋,又低頭看了眼身下的小車車,南島犯了愁,嘆息一聲。

    有時候也不是那麼方便。

    南島從小車車上站了起來,撐着椅背把輪椅往橋上推去。

    其實他可以用劍意或者體內的元氣推着小車過去,但是南島總覺得那樣不夠有趣。

    南島把車推到了小橋上,坐回輪椅中,卻是驀然想起了方纔自己想起了‘有趣’這個詞。

    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被陳鶴改變了一些思維方式。

    只有他那樣的閒人,才會整日想着有趣吧。

    這樣當然是好的,但是很多時候自顧不暇,也便很難想起有趣。

    南島坐在四輪車中,想着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確實很有意思。

    人間大修坐在四輪車中運籌帷幄,而後敵方一聲令下,無數修士直奔四輪車。

    南島想着這個畫面,覺得很是好玩,於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然後笑着笑着,便停了下來,沉默地看着不遠處。

    南衣城大少爺北臺便坐在竹林小道的一個路邊竹椅上。

    南島沉默了很久,推着輪椅下了橋,向着那邊而去。

    停在竹椅旁,南島久久地看着這個昨日說好了要約花無喜過去,但是卻失約了的少爺。

    北臺靜靜地看着南島,過了許久,開口說道:“腿斷了?”

    南島心道你難道不知道?

    本想說多虧北大少爺所賜。

    但是想了想,南島還是沒有這樣說,只是平靜地說道:“是的,被打了兩棒子。”

    北臺沉默少許,想着原來你也被打了兩棒子。

    “是的,確實是兩棒子。”

    北臺如是說道。

    是同病相憐的兩棒子。

    但是在南島聽來,就如同是——是的,確實是讓他來打了兩棒子。

    所以南島笑了笑,說道:“難道還能更多?”

    北臺想了想,向後靠着椅背,說道:“也許可能會更多,畢竟真的有很多人在看着。”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便在一旁仰頭看着竹葉不斷地飄着。

    有些是枯黃的,或許是根莖出了一些問題,也可能是已經長了很久了。有些是嫩綠的,好像才長出來,不知道爲何就被風吹落了。

    南島覺得他與北大少爺的故事應該就是那些嫩綠的竹葉。

    明明喝了一場酒,大家也都說得好好的,怎麼就反悔了?

    南島想着,或許是自己依舊太單純?

    北臺看着南島,不知道他在仰頭看着什麼,想着等二人腿好了,再好好謀劃一番,於是開口說道:“下次......”

    南島揮了揮手,打斷了北臺的話,低頭看着北臺。

    下次?

    下次還敢這樣就多打幾棒子?

    南島看了北臺許久,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北臺點了點頭,嘆息一聲,想着怎麼偏偏就在昨天那個時候被堵在巷子裏打了一頓。

    他自然是不服氣的,哪怕他爹北園說能夠理解他的十五歲,他依舊不服氣,時間是向前走的,你們又懂什麼呢?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滾着四輪車調轉了方向,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北臺看着南島的身影,有些愧疚。

    畢竟南島是因爲自己才被打了兩棒子,打斷了腿,想了想,正想說聲抱歉。

    可是那個抱字還在喉嚨裏,南島的小四輪車便停了下來。

    “北大少爺真的當我是朋友嗎?”

    北臺愣在了那裏。

    這句話南島說的很沒有情緒,毫無波動。

    但往往沒情緒的話語,最是傷人。

    北臺想要站起來,站了一半便因爲腿疼坐了回去,沉默少許,看着南島的背影說道:“當然。”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四輪車向着小橋上而去,這一次南島用了元氣來推動。

    北臺站在那裏有些莫名其妙。

    然後南島的最後一句話從橋上傳了過來。

    “我不信。”

    北臺怔怔地坐在那裏,看着南島。

    那個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小溪對面。

    你他媽的。

    北臺想跳起來罵人。

    但是他跳不起來。

    砸了一下身下的竹椅,有些委屈的坐在那裏。

    過了許久,北臺平息下來,靜靜的坐在那裏。

    “不信便不信。”

    北臺一瘸一拐的站了起來,向着不遠處走了一陣,在一處竹林後找到了自己的小輪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媽的。

    北臺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