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四十二章 穿花之事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783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南島走出白蘭林,沿着小道走出去,便看見南衣城大少爺北臺正坐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叼着一根青藤坐着。

    南島走過去好奇地問道:“你坐在這裏做什麼?”

    “等你。”

    北臺說得言簡意賅。

    “等我做什麼?”

    南島撐着傘站在門邊,有些奇怪。

    北臺笑了笑說道:“你不是在打聽花無喜的下落嗎?”

    南島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他昨天請了人在南衣城想要殺你,但是看樣子他沒有成功。”北臺叼着樹枝,看着巷子裏那些在春日裏茂盛生長着的青苔,笑着說道,“看來你小子,有點東西啊,流雲劍宗的殺手都沒有殺掉你?”

    “僥倖逃脫了而已。”南島悶悶地說道。

    北臺輕哼一聲,將嚼得血肉模糊的青藤吐了出來,說道:“今早有人在南衣河下游撈起來一具屍體。”

    南島死死地握住了傘。

    “不過你放心,當時我正好閒逛到附近,我說那人是失足淹死的。”北臺笑着說道,“於是仵作拿刀在他脖子上割了一刀,說他在水裏撞到了石頭,把脖子割到了。”

    “有多少人看見了?”

    北臺想了想,說道:“大概幾十個人?不過你放心,我都說了是淹死的了,就算神河來了也不會反駁。”

    南島嘆息一聲,說道:“北公子確實是南衣城第一公子。”

    北臺雙手枕在腦後,向後傾倒靠着門,說道:“那是自然。”

    “但你爲什麼明明知道,還要幫我?”南島在傘下蹲了下來,歪着頭看着一旁懶散的公子爺問道。“我看你也不像是這麼愛管閒事的人。”

    北臺隨意地看着天空,春日的天空很是明澈,而且沒有下雨,看起來令人覺得很是舒適。當然,北公子是否是因爲天氣好而覺得舒服,還是因爲花無喜吃癟覺得舒服,那便不得而知了。

    “因爲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歡這個人。”

    “爲什麼?”

    “因爲他以前和天獄走得很近。”北臺說着,又想了一下,說道,“準確說起來,是北巫道和天獄走得很近。他們一直想將勢力擴散到槐安來。南衣城的這些破事已經夠糟心的了,他們還想進來插一腳。”

    北臺看向南島,說道:“所以你說,我爲什麼要幫你?”

    南島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俗話說得好,幫人就是幫自己,如果我告訴你他花無喜會在哪裏,你能殺了他?”

    “北少爺自己不動手?”

    北臺嘆息着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好一事無成無所事事,不然有些人就會一直盯着。”

    “北大少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北臺只是轉過頭靜靜地看着南島:“你以爲我便真的像他花無喜說的那樣,喜歡和廢物打交道?”

    南島嘆息一聲,說道:“看來北公子早就盯上我了。”

    北臺笑着說道:“我又不是蠢貨,一個能夠打着一柄這樣怪奇的傘,還被人間劍宗和懸薜院都拒收的,自然不會是一般的人。但是我對你身上的祕密並不感興趣,所以我也是真的拿你當朋友來對待的。”

    “看得出來。”南島想起了那晚二人在河邊喝酒的那些事。

    北臺一直以來都沒有表現出什麼惡意。

    就是爲人有點古怪而已。

    “言歸正傳。”北臺端正地坐了起來,看着南島,說道:“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幫助?”

    南島看着北臺,說道:“什麼樣的幫助?”

    北臺託腮說道:“我會幫你把花無喜約出來。”

    “他會出來?”

    北臺輕聲笑着說道:“他當然會出來,因爲他知道像我這樣的人不會殺人。”

    “但是你會想殺人。”

    “是的。”北臺平靜地說道,“昨日他請人殺你之前,擔心我會從中作梗,所以把我請了過去。”

    “北公子有沒有從中作梗?”

    “我找張小魚打了一把牌。”

    南島沉默下來,看着北臺說道:“看來你知道的確實很多。”

    北臺笑着說道:“畢竟張點炮的名字,南衣城都知道,尤其像我們這樣的人,總是會對他格外關注一點,所以知道的也多了一點。那種情況,張小魚肯定會出手幫你,他幫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南島也沒有問是什麼大麻煩,看着北臺說道:“多謝。”

    北臺揮了揮手,看着一巷正午的春陽,似乎被曬得很是舒服,懶洋洋地說道:“到時我會把他約出來,就在昨日他約我的那個地方,會經過昨日你遇襲的那條巷子。”

    北臺站了起來,看着懸薜院的大門,想了想說道:“你昨天肯定受了一些傷,你如果什麼時候想殺了,有把握殺了,就插支青藤放在門口這個香爐裏。”

    南島看向大門,大門兩旁各有一個小小的掛在上面的紅色香爐,裏面有許多燒盡了香支和蠟燭。

    “插哪邊?”

    “哪邊都可以。”

    “好的。”

    北臺點點頭,拍拍屁股上的灰,向着院外走去。

    “人間啊,太無聊,喝酒去,你去不去。”北臺走在巷子裏,回頭看着南島問道。

    南島搖搖頭,說道:“不了。”

    北臺便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南島在院門口坐了很久,斜撐着傘眯着眼曬着和煦的日光。

    這場關於殺人的討論便在這個溫暖的上午結束了。

    ......

    梅先生現在很少在門房裏坐着,大早上起來掃了地,做了一些雜事之後,便去了探春園,在梅林裏看花,或者坐在湖邊亭子裏看魚。

    南島知道他在那裏,但是沒有過去打擾他,在門房四周轉了兩圈,便去了聽風臺。

    相對而言,這裏確實是比較安靜的地方。

    只要大晚上沒有人來打牌。

    陳鶴在樓下看書,南島去的時候,還頗有興趣地和南島討論了一下,到時候應該怎麼了結這段恩怨。

    陳鶴覺得南島應該坐在巷牆之上,抱着劍看着暮色,然後等傍晚,等到花無喜從巷中過的時候,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等了你很久了,花無喜。

    然後從牆頭跳下去,一劍把驚慌失措的花無喜刺死。

    最後擡劍吹血,瀟灑而去。

    南島看着陳鶴許久,總覺得這小子不應該姓陳。

    應該姓熊。

    當然,他所描繪的這一幕,確實很帥很裝逼。

    但是南島反問了他一個問題。

    “我還不會劍意離體,長劍不能脫手,萬一他遠遠地看見我坐在巷牆上直接跑了怎麼辦?”

    陳鶴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確實不妥。”

    二人研究了一陣,覺得應該在巷子裏躲起來,最好是入夜之後,正好南島的劍是黑色,在夜色下都不會反光,等到花無喜經過,直接一劍刺死,然後偷偷離開。

    神不知鬼不覺。

    說着,陳鶴卻是有些興奮起來,從櫃檯下面拿出了紙筆,直接開始寫了起來——

    今夜花無喜很高興。

    因爲北公子請他去喝茶。

    茶未必是好茶。

    但是請喝茶的人卻是城裏絕頂的妙人。

    能夠喝到這樣的一碗茶,花無喜覺得很是滿足。

    巷子。

    很靜。

    很安靜。

    巷子裏十分安靜。

    隨着安靜一同出現在花無喜面前的,是一柄劍!

    少年,撐着黑傘,手中的劍是黑色。

    安靜的黑色。

    你好。

    少年說。

    花無喜心想我並不好。

    因爲那柄黑色的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喉嚨裏!

    昨日見到的那個燈籠。

    和今日自己脖子裏噴出來的血。

    哪個更紅?

    ......

    南島沉默地看了陳鶴寫的那個故事,後者則是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怎麼樣?”

    南島想了想說道:“花無喜應該不會因爲喝到了北臺請的茶而高興,而且北公子喜歡喝酒。”

    陳鶴趴了下來,繼續改着,南島看了一會,撐着傘去了聽風臺上。

    在聽風臺邊坐了下來,把身後桃花劍取了下來,橫放在膝頭。

    今日已經過了一半。

    是三月十六日。

    昨日秋先生離開了懸薜院。

    南島擡頭長久地看着東面。

    那座高崖便在東海畔。

    南島看了一陣,便閉上了眼睛,擡手撫在劍上,感受着那些來自秋溪兒的劍意。

    神海之中,有一道柔弱的劍意正安靜地躲在角落裏。

    當南島感受着秋溪兒的劍意時,那道柔弱的劍意此刻卻是躍動起來,像一條魚兒一樣,在神海之中四處遊走,繞過了桃樹下的劍意,也繞過了那本古老的書卷,循着天地元氣而來的方向,似乎想要出來一樣。

    南島看着神海中那抹劍意的模樣,脣角微微上揚。

    你也很喜歡她,是麼?

    南島用元氣包裹着那抹劍意,將它引了出來,落在了手中的桃花劍上。

    那抹劍意在劍身之上歡快地遊走着,貪婪地吮吸着那些來自秋溪兒劍意的殘留之意。

    南島睜開眼,安靜地看着那柄青黑色劍上的畫面。

    劍意往往是凌厲的,肅殺的。

    但是在最開始,它必然是柔軟的。

    安靜的。

    純真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因爲憤怒。

    當南島這樣子想的時候,那條劍意小魚的鱗片便硬了起來,而後緩緩變得更加細長。

    從魚頭變成了劍尖,身軀變成了劍刃。

    想象擡手握住魚尾。

    那條魚便成了一柄劍。

    南島看着那抹屬於自己的劍意再度回到了神海之中,被天地元氣包裹着。

    卻是想起了秋溪兒說過的那段話——劍最開始被握在手裏的時候,就是用來殺人的。

    南島想着與陳鶴構建的那些殺人的場景。

    每想一次,劍意便凌厲一分。

    是謂蘊養。

    於是當南島在心裏想了無數種花無喜的死法的時候。

    那道劍意便變成了兩道。

    南島睜開眼,一片被風吹入樓中的竹葉被切成了兩半,墜落在了南島膝頭。

    於此同時一併落在膝頭的,還有一大片來自人間的喧譁之聲。

    南島皺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知何時,又來到了那個小鎮裏。

    便坐在一處迎風的屋脊檐翹之上。

    長街對面。

    那個青裳少年便同樣坐在檐翹上,託腮歪頭,微微笑着看着他。

    南島低頭看着自己膝頭的那兩半竹葉。

    突然分不清,這裏究竟是夢裏,還是真實存在於懸薜院的某個怪奇空間。

    南島還在想着,對面的那個少年卻是微微笑着開口了。

    “學劍啊,真好啊。要不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