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四十章 梨花無喜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747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秋溪兒離開後,南島揹着劍回了懸薜院。

    沒有回藏書館,而是去了靜思湖。

    湖邊見慣的白裙女子已經回到了崖上。

    所以這裏很是安靜。

    但是想來過幾日便不會安靜了。

    秋溪兒走後,這片靜思湖自然會有許多學子進來。

    但是現在還沒有。

    南島從一地白花裏翻出來那塊磨石,從身後取下劍來,蹲在磨石邊開始磨着劍。

    夜深湖畔只聽得見磨劍的聲音。

    於是有人踩着那些聲音而來。

    陳鶴站在湖邊,看着大半夜不回藏書館睡覺,反而跑到靜思湖磨劍的南島,很是不解。

    “你在做什麼?”

    南島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頭去。

    黑傘夾在脖子裏,雙腳抵住磨石,雙手按着劍,磨得很是認真。

    陳鶴繞到了南島正前方,古怪地看着南島。

    “你不會受啥刺激了吧。”

    然後他便看到了南島身上偶爾露出的一些淤青與傷口——在那條巷子裏被那個流雲劍宗的人打的。

    南島停下手來,在月色下端詳着手中的劍。

    看了許久,緩緩說道:“我受到了一些欺負。”

    南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又把劍按在磨石上繼續磨着。

    “所以我要還回去。”

    南島平靜地說着。

    陳鶴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先前你回來的時候,我在探春園門口叫你,你都沒反應,悶着頭就往這邊走了。”

    “沒聽見。”南島甕聲甕氣地說道。

    陳鶴也沒在意南島的語氣,蹲下來看着南島手裏那柄好像被燒黑了的劍,好奇地問道:“是誰啊,你打得過嗎?”

    南島停了下來,看着湖水想了想,說道:“花無喜,你不認識,應該打得過。”

    陳鶴點點頭說道:“確實不認識,不過我見你以前好像也沒有這樣......嗯,認真?較真?”

    南島想了想,說道:“好像確實是這樣,但或許是因爲我開始遇見的人都是好人?”

    “好人?”

    “比如說謝先生,梅先生,你,或者張小魚師兄。”南島輕聲說道,“其實我很贊同你的那些說法。”

    “我說過什麼?”

    “快快樂樂的當然最好了。”

    “我可沒說過這句話。”陳鶴搖着頭說道。

    “嗯,只是概括總結一下。”

    “好吧。”

    “幫我捧點水。”南島磨着劍說道。

    陳鶴在湖邊蹲下,捧了一些水過來,幫南島洗了一下劍上的石泥。

    “我原本以爲花無喜開玩笑的,或者最多叫人打我一頓。”南島嘆息着說道。

    “但他是想殺你?”

    “是的,還請了流雲劍宗那個殺手劍派的人來。”

    “那你還能跑掉,厲害啊。”陳鶴驚歎道。

    “我把他殺了。”

    南島平靜地說着,擡起頭來。

    陳鶴愣在了那裏。

    “所以我決定也把花無喜殺了。”南島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有什麼背景嗎?”陳鶴問道。

    “好像是黃粱北巫道的人。”

    “那有點麻煩,殺了人之後肯定會被他們盯上的。”

    陳鶴說完這句話後,便看見南島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看啥?”陳鶴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沒有長出一朵花來。

    “沒什麼。”南島低下頭去,繼續磨着劍。“我以爲你會很驚訝,然後想,你怎麼是個這樣的人。”

    “哈哈哈哈。”陳鶴笑着站了起來,說道,“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雖然對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但是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你也知道我經常看傳記小說,裏面殺來殺去的更多,有時候看得多了,也覺得無聊,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身邊有這樣的,倒有些新奇。”

    陳鶴說着,轉身看着南島,說道:“你以後有這樣的遭遇,記得和我說下,我給你寫本傳記,萬一以後你沒死在這條路上,活成了人間大修,比如叢刃宗主那樣的人,我這本書肯定有不少人來看。”

    南島停下動作,看着陳鶴,說道:“你打算怎麼寫。”

    陳鶴託着下巴看着月色說道:“我還沒想好,不過書名我覺得要勁爆一點。就叫《被懸薜院退學後,我成了人間大佬》。”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我現在懷疑你和雲胡先生師出同門。”

    “哈哈哈。”陳鶴哈哈笑了許久。

    然後收斂了笑意,看着南島依舊在磨着劍,說道:“你認真的?”

    “你是說你和雲胡先生?”

    “我是說你要去殺人。”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在磨劍,秋先生說,流雲劍宗的人殺人之前,都要磨劍,如果磨了一晚還不肯罷休,那就是必須要去殺。”

    陳鶴沉思少許,說道:“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但我還在理着思緒。”

    “什麼思緒?”

    “他爲什麼要殺我,我不過就是剛見面的時候嘲諷了他兩句他是條狗而已。”

    陳鶴歪着頭想了想,說道:“也許你那句話刺到他痛處了,萬一他真的是條狗呢?”

    “有道理。”南島豁然開朗。“那他在給誰當狗?”

    “不知道。”

    ......

    花無喜有些忐忑地站在月色下的牆邊。

    牆是黑色的,和檐翹一樣的顏色,這個院子都是這樣的黑色。

    但是院子裏開着不少的白花。

    雪白的。

    滿院梨花。

    花無喜便站在牆邊一株梨樹下。

    就像一幅水墨畫中闖入的不速之客。

    往年梨樹結果的時候,他還經常來這裏面摘了吃。

    但是今年似乎不太一樣。

    天獄的人在街上攔住他,將他帶過來的時候,神情很是嚴肅。花無喜想起前不久黃粱那邊傳來的消息,心道莫非天獄這就看不下去北巫道壯大了?

    還是說因爲北巫道對磨劍崖的試探,讓他們起了疑心?

    花無喜站在牆邊皺眉想着。

    那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將他帶了過來,進了院子之後便離開了。

    花無喜想了許久,然後便聽見院外有腳步聲來了。

    是天獄分司監察院的院長。

    一個總是神色陰鬱的中年男人,叫林二兩。

    但是不止他一個,在他身後,還有一個年輕的青袍男子。

    林二兩很是客氣地給男子帶着路。

    青袍男子來到了牆邊,擡頭看了眼梨花,而後看着花無喜。

    “花無喜,北巫道公子無悲的胞弟?”

    花無喜雖然猜不透眼前之人的身份,但還是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是的,大人。”

    青袍男子說道:“我叫柳三月,從槐都而來。”

    柳三月說完,安靜地看着花無喜。

    花無喜心中一驚。

    柳三月,槐都兵部侍郎,出身於道門青天道,甚得陛下器重。

    只是不知爲何他會出現在南衣城天獄這裏。

    花無喜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測,但是他不敢說出來。

    柳三月見花無喜低頭沉默着,也沒有逼問,看着滿院梨花,平靜地說道:“花無喜,這個名字不太好,今日你來了這裏,滿院梨花可是開心得很。”

    花無喜擡頭看着柳三月,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轉頭看向一旁的打了幾年交道的林二兩,後者卻只是轉頭看着漆黑的院牆,什麼也不說。

    “侍郎大人什麼意思?”花無喜小心翼翼地問道。

    柳三月笑了笑,說道:“因爲它們或許要多一些養料了。”

    說完,轉身便往院外走去。

    花無喜這才發現在柳三月身後的林二兩手便一直放在劍上。

    “我兄長已經成了靈巫。”花無喜看着林二兩說道。

    林二兩看着花無喜,淡淡地說道:“槐安有很多入了大道的人,但是他們還是要給陛下面子。”

    林二兩的話意思很簡單。

    大巫也好,靈巫也罷。

    不能坐守人間,槐都便永遠都不會在意。

    花無喜看着那已經拔出來三寸的劍,看向已經走到門口的柳三月,匆匆開口說道:“侍郎大人想知道什麼?”

    柳三月在院門下停了下來,回頭看着花無喜,平靜地說道:“北巫道便在雲夢大澤以南的地戍境內,我想你應該或許知道前不久,在那片大澤裏發生了些什麼。”

    花無喜沉默少許,說道:“有鬼。”

    “什麼鬼?”

    “巫鬼神教的鬼。”

    柳三月走回了院子裏,停在花無喜身前,盯着花無喜的眼睛。

    “你看到了?”

    “我沒有看到,但是北巫道的許多人都看到了。”

    柳三月回頭看向林二兩,後者點點頭。

    “看來還是可惜,這些花只好正常生長了。”柳三月淡淡地說道。

    花無喜鬆了一口氣。

    “我可以走了嗎?”

    柳三月揮了揮手。

    花無喜匆匆離開了院子。

    林二兩站在樹下,看着面對着院牆沉思着的柳三月,問道:“黃粱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柳三月擡起頭,越過天獄那高大黝黑的院牆,向着南方看去,平靜地說道:“黃粱可能要反了。”

    林二兩心中一驚,匆忙跪伏下來。

    “大人恕罪。”

    “你有什麼罪?”柳三月卻是輕聲笑着說道,“黃粱那邊的事,陛下向來很少過問,天獄都沒有將勢力越過雲夢澤去。無從得知,也是理所當然。”

    “那大人爲何會來南衣城?”

    柳三月低頭看向自己青袍的一角。

    他已經離開了青天道很久了。

    但是在衣角處,依舊留着青天道的紋飾。

    “有人算出來的。”

    “誰?”

    “我師尊,白玉謠。”

    柳三月平靜地說着,缺一門與山河觀都是出自青天道,缺一門會的,青天道自然也會。

    “但是她算得不是很好,不如缺一門那個老神棍算得準。”柳三月看着南方,輕聲說道。“她只算到了,黃粱會有大變,很巧的是,你們送來的情報裏,有北巫道主公子無悲成靈巫的消息。”

    “連李石師兄那樣的人都還沒有入大道,他花無悲便成了靈巫,這是不合理的。”

    “我們也有過猜測。”林二兩說道,“但是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柳三月平靜地說道:“畢竟人間平靜了一千年了,誰會往這方面去想?”

    林二兩沒有說話,神色裏有些自責。

    “卿相院長是不是不在南衣城了?”

    “是的,應當是前幾日離開的。”

    柳三月輕聲說道:“果然這種活了一千年的大妖,還是嗅覺敏銳一點。”

    “需要注意懸薜院的動向嗎?”林二兩問道。

    柳三月沉思少許,搖了搖頭。

    “隨他們去吧。”

    柳三月向着院外走去,淡淡地說道:“翻不起什麼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