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三十六章 先生笑什麼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數:3603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三月,十五。
南島一大早起來便在發着呆,他嘗試修行,但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於是出門走到聽風臺坐着,下面有沙沙的聲音,南島趴在欄邊低頭看去,卻是梅先生正在那裏掃着地。
南島沉默地看了一會,便縮了回來,端坐在臺邊,把劍放在膝頭。
可惜他的劍意依舊沒有蘊養出來。
或許自己真的也不是那麼聰明?
南島看着空空如也的神海,陷入了沉思。
坐了好一陣,南島才愁眉苦臉地起身,撐着傘往樓下走去。
陳鶴還沒有來,估計是昨晚和雲胡不知去河中游舟太晚回來了。
南島在一樓把門打開,本想在這裏守一下,但是想起梅先生說的,懸薜院向來很欣賞偷書讀的人,於是便直接走了出去。
梅先生已經掃完離開了,南島張望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從竹林小道裏走了出去,路過小竹園的時候,南島卻是跑進去看了一下,院門開着的,房門也是也開着,雲胡不知便在窗前,安靜地看着書。
南島沒有打擾,折身又走了出去。
今日院裏似乎安靜不少,南島路過文華院的時候,便看見先生們坐在課室外面,很是悠閒地聊着天。
青牛院裏倒還有些人,只不過也是零零散散地坐在講道坪裏,盤腿修行着。
張小魚搬了條躺椅在溪邊,睡得流哈喇子。
南島走過去搖醒了他。
張小魚迷迷糊糊地醒來,看着南島努力睜着眼,說道:“師弟你做什麼?”
“......”南島看着張小魚這副模樣,便知道他昨晚又在通宵打牌。“師兄你還是少打點牌吧,你看你的學生們都跑完了。”
“師弟你不要污衊我,我昨晚在做正事。”張小魚打着哈欠起來,從一旁溪中捧了兩捧水洗了下臉。
“師兄昨晚在做什麼正事?”南島好奇地問道。
“打牌。”張小魚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你還說我污衊你?”南島被氣笑了。
張小魚蹲在溪邊捧水漱着口,含糊地說道:“今日院裏放假,可不是被我教走的。”
“原來是這樣。”南島說着,瞥了眼溪流上方,愣了一下,推了推張小魚。
張小魚沒有理會,繼續漱着口。
南島繼續推着張小魚,“師兄,你先等一下。”
張小魚終於擡起頭來,看着南島一臉疑惑。
南島指了指溪流上游。
李蝶脫了褲子,捏着小東西正在那裏撒尿。
“他媽的!”
張小魚跳了起來,一面嘔着,一面向那邊跑去。
李蝶拔腿就跑。
南島一面哈哈笑着,一面離開了講道坪,踩着一地杏花向着靜思湖走去。
秋溪兒今日並不在靜思湖中,南島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在迴廊裏只是放了一本書,翻開了一半在那裏。
南島便在湖畔練劍,又繼續引動着天地間的微風,匯聚起來,將那些林間的落花一併吹入湖中。
看着那一湖的落花,南島卻是莫名的有些開心。
修行的最初,總是因爲好奇與有趣。
南島想着世人傳說裏的那個騎青牛出函谷的老人。
他是怎麼看見第一抹天地元氣的?
南島一面想着,一面又嘗試去引動湖水。
可惜一湖微瀾,什麼也沒有發生。
南島嘆息一聲,站了起來,回到小道上等着玉蘭花落。
一直到下午的時候,南島都沒有看見秋溪兒的身影。
南島撐着傘,走到了廊道中,那本書便一直擺在那裏,未曾動過。
莫非先生出了什麼事?
南島這樣想着。
但是想起秋溪兒的境界。
小道崖主境。
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坐到廊椅上,拿起那本書看了一下,本以爲又是雲胡不知寫的,看了一眼,然後便愣住了。
《小道九境》,李缺一。
南島自然知道李缺一這個名字。
函谷觀消失在人間前的最後一代觀主,道聖李缺一。
但是南島只知道他留下了一本叫做《人世補錄集》的書,聽說便是在缺一門中。
南島翻開書卷,卻發現裏面什麼也沒有,一如白紙一般,但是南島清楚地記得方纔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分明看到書中有着不少字跡的。
想了想,南島重新將書合上,而後翻開第一頁。
依舊是一片空白。
南島還在奇怪着,便看見從迴廊另一個走來了一個人。
雲胡不知。
“先生怎麼來這裏了?”南島看着雲胡不知問道。
雲胡不知笑了笑,說道:“秋先生遺漏了一本書在這裏,讓我來取一下。”
南島看着手中的書,想着應該就是這本,把書遞給了雲胡不知,又有些好奇地問道:“爲什麼我看這本書,裏面什麼也沒有寫?”
雲胡不知拿着書,翻開一頁,裏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
南島愣在了那裏。
雲胡不知合上書,說道:“因爲你還沒到看這個的時候。”
“先生到了?”
雲胡不知點點頭,說道:“我到了。”
“先生不是未曾修道?”
雲胡不知笑着搖搖頭,轉身向着迴廊外走去,說道:“我只是未曾修行,並非未曾修道。”
南島卻是想起了那日秋溪兒所說的——一修形體,二修心意。
卻是明白了爲何明明雲胡不知從未修行,但是那日講道,便是連叢刃都來了。
眼看着雲胡不知快要走遠了,南島匆忙追了上去,跟在雲胡不知身後問道:“雲胡先生知道秋先生在哪裏嗎?”
雲胡不知握着書,回頭看着南島,猶豫了一下,說道:“秋先生說,如果今晚之前,你還沒有蘊養出劍意,便不用去找她了。”
南島愣在了那裏。
“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雲胡不知輕聲說道:“我也不知。”
說着又有些好奇,看着南島問道:“你當初坐而入道,可曾見山?”
“見山了。”
南島如實答道。
“咦。”雲胡不知驚疑了一聲。“何時見山?”
“三日見山。”
雲胡不知沉默下來,看着南島許久,緩緩說道:“如何見山的?”
南島站在廊中,尷尬地撓着頭,想了想,還是把那日發生的事情與雲胡不知說了。
雲胡不知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難道我見的不是山?”南島見雲胡不知這般模樣,有些忐忑。
雲胡不知苦笑着搖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也太大膽了。”
“.......”
二人在廊中走着,南島又想起了劍意的問題。
“先生寫的劍道入門初解我看了,但是在我身上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
“劍意無法蘊養?”
“或許還要更離奇一點,那日秋先生教我在神海中種下了劍意念頭。但是後來我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種子在哪裏。”南島苦笑着說道,“連種子都找不到,如何蘊養劍意?”
雲胡不知沉思了少許,說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那些話嗎?”
南島想了想,說道:“我開門便是山?”
“是的。”雲胡不知輕聲說道,“有人幫你開了門,但是同時,他的大道痕跡也留在了你的神海中。”
“所以?”
“所以,你的念頭被蓋過去了。”雲胡不知緩緩說道。
“能夠解決嗎,先生?”
雲胡不知誠懇地說道:“能,但是我不知道。”
南島沉默了下來。
“你今日便要蘊養出劍意?”
“秋先生說,如果我在今日能夠蘊養出來,便會教我一劍。”
“只是想學那一劍?”
南島看着雲胡不知,總覺得他在暗示什麼,南島看着灑落迴廊的暮色,輕聲說道;“我不想讓先生失望。”
雲胡不知笑而不語。
“先生笑什麼?”南島看着雲胡不知問道。
“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
二人走到懸薜院門口,看着門外那條巷子,雲胡不知想了想,說道:“其實你想想,秋先生既然這樣說,那肯定還是在南衣城,現在時間還早,你可以想想,她會在哪裏。”
南島站在傘下有些猶豫,說道:“這樣真的可以嗎?萬一先生生氣了怎麼辦?”
雲胡不知拿着書往院裏走去,輕聲說道:“萬一你不去她更生氣呢?”
南島恍然大悟,看着雲胡不知說道:“先生高見!”
雲胡不知走入了竹林,然後停了下來,看着撐着傘在暮色裏往外走去的少年,轉頭看向南方。
“卿師啊,我真的盡力了啊。”
雲胡不知不知道遠在黃粱的卿相能不能聽到,但是他覺得自己能夠來幹這樣的事,已經對得起他的栽培了。
更別說幫他背了一堆黑鍋。
雲胡不知嘆息一聲,看回巷子,南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巷口。
只希望自己不要把事情搞砸吧。
雲胡不知如是想着,沿着小道慢慢地走了回去。
雲胡不知很糾結,南島同樣很糾結。
一面在巷子裏磨磨蹭蹭地走着,一面想着如果秋溪兒真的生氣了怎麼辦。
然後在巷口蹲了下來。
看着人間暮色斜照,遠處長街外人來人往。
南衣城往日便很是熱鬧,到了今日,更像是被暮色點燃了一般。
南島蹲在那裏碾着腳下的青苔,不住地嘆着氣。
方纔雲胡不知說的時候,他也覺得很有道理。
但是在巷子裏走了一陣,又覺得極爲不妥。
蹲了好一會,南島才拋卻了那些糾結,站了起來,踩着將盡的暮色,走入了那片喧譁裏。
走到河邊,卻是不住地想着。
先生會去哪裏呢?
南島想不出來,想着去乘船尋找,又怕那個河宗的人蹲在水裏。
於是沿着長街漫無目的的尋找着。
人間黃昏好像是一瞬間消失的。
南島看着倏忽昏暗下來的人間,這樣想着。
然後又意識到不對勁。
握緊了傘。
看着不知何時走入的這條偏僻的巷子。
南島心裏罵着自己。
你他娘的真是個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