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二十九章 恐驚天上人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833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南島猶豫了很久,終於一把推開了門。

    那條曾經見過一次的長廊再度出現。

    自己上次走過時擦拭過灰塵的痕跡都還在那裏。

    南島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已經沒有了門。

    背後多了塊青石碑。

    碑上有一行字。

    此行不可悔。

    寫得很潦草,就像是誰喝醉了酒之後,隨手寫的一般,

    南島擡手觸碰上去,沒有任何反應,不像是機關。

    又嘗試將體內的天地元氣輸送過去。

    依舊毫無反應,如同只是一塊石頭一般。

    南島沒有再去管那塊石碑,沿着長廊向着前方而去。再度走到了當初那扇門前。

    推開門。

    便是雲崖。

    一片春意盎然,微風吹得花葉招搖。

    南島沿着小道走到崖邊,那塊上次被他刨出的斷碑還在那裏。

    血跡已經乾涸了。

    崖邊的大湖依舊平靜,南島低頭照了過去,便看見了那一株撐着傘的桃樹。

    南島這一次見到,卻是平靜了許多。

    坐在湖邊看着想了很久。

    這或許便是叢刃當初那句話中的——還桃花因果。

    我非我。

    乃桃樹爾。

    南島暗自嘆息一聲。

    又仔細地看了那棵桃樹很久。

    許多地方都已經開花了。

    倘若以人身作爲對照,便能看到還未生出桃花的,只有心口與眉心。

    那兩處也都有了花苞,似乎隨時都會盛開了。

    南島靜靜地看着,忽然覺得無比惶恐。

    當那兩處也開出桃花,意味着什麼?

    南島只覺得渾身發涼,從腰間拔出劍來,褪去上衣,對準心口位置。

    他想看看那裏是否真的有一個花苞。

    當冰涼的劍刃抵到心口皮膚上的時候,南島卻還是停下了手來。

    因爲在他眼前,那一處通往無邊雲海的平湖之上,卻是驀地出現了一條沒入雲海中的青石小道。

    像是水落石出一般。

    南島蹲下來看了一眼,發覺湖水果然是向下褪去了不少。

    南島提着劍站在崖邊,看着那條小道,猶豫了許久,回頭看着毫無去處的山崖,擡腿踏了上去。

    小道很短,走了沒多久,眼前便出現了一塊陸地。

    南島走上了陸地的一剎那,眼前的雲海便散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青山下的小鎮子。

    自己便站在鎮子門口小道上。

    小道一旁還有塊石碑,碑上是與崖上那塊一樣的字。

    也都是缺了結髮與長生之間的那個字。

    不同的是,這塊石碑上端完好,有五個飄逸的大字。

    不敢高聲語。

    鎮子裏忽然便傳來了人聲。

    南島擡頭看去,只見方纔還是寥落寂靜的鎮子,轉眼便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南島看着一個向着鎮外走來的挎着菜籃子的婦人,正想上前問一下,眼前的場景卻是突然變幻。

    是聽風臺。

    臺上風雨不止,可見春雨中的南衣城。

    南島鬆了一口氣,一直懸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只是卻又有些不明白,那裏究竟是什麼地方,自己又是如何進去的?

    這裏是否便是叢刃示意自己來懸薜院的緣由?

    南島坐在春雨臺上想了許久,依舊毫無頭緒。

    走下樓去,二樓多了幾個學子,結伴在那裏看書,南島看了一眼,沒有熟識的,也便走了下去,一樓的牌桌那裏多了幾個少女,不過沒有打牌,而是在那裏坐着看書。陳鶴似乎已經醒了,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便向門外走去。

    南島不知道他要去幹嘛,於是跟了上去,然後便看見他走到一片偏僻竹林那裏,解開了褲腰帶。

    “......”南島默然無語,回到了藏書館中。

    過了沒多久,陳鶴就回來了,看着坐在櫃檯裏的南島,趴了過來。

    “南老弟什麼時候來的?”

    “......”南島再次默然無語。

    陳鶴趴了一會,拍了拍腦袋,說道:“不好意思,睡懵了,哈哈。”

    南島無奈地笑道:“沒事,睡好最要緊。”

    陳鶴深以爲然地點點頭,說道:“那確實。”說着便回頭去看那邊的牌桌,待到看到那幾個少女的時候,陳鶴頓時苦着臉趴在櫃檯上。

    “不會今晚還打吧。”

    南島看向那邊,也是有些驚訝,原來昨晚在那裏通宵打牌的便是她們幾個?

    陳鶴趴了一陣,擡頭看着南島說道:“你那裏還有沒有睡覺的地方?”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只有一張牀。”

    “沒事,有個地方睡覺就行。今晚我帶被子來你那裏。”

    南島想了想說道:“那我倆晚上換個地方睡?”

    “這樣不太好吧。”陳鶴一面說着,一面已經準備上樓拿被子了。

    南島搖着頭走了出去。

    總覺得自己或許大概可能是真的遇不到正常人了。

    去了講道坪那邊,張小魚與謝先生都在,南島也沒有去打擾,在一旁聽了一會便離開了。

    穿過杏花小道來到靜思湖,雨已經停了。

    現在時間還很早,所以南島並沒有看見秋溪兒的身影。

    在湖邊蹲着洗了把臉,南島便拔出劍來,開始練習穿花。

    經歷了昨晚的事情之後,南島現而今比以往要認真許多,秋溪兒也並不在這裏,沒有讓他東想西想的人,是以南島的穿花練習格外的順利。

    一劍刺出,南島收回劍來,上面便是九朵玉蘭花。

    倘若用秋溪兒的話來說,一次九朵,還遠遠達不到入門的標準,但是對於南島而言,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這不是偶爾九朵,而是穩定九朵。

    南島滿意地看着劍上的九朵白花,而後反手一甩,便盡數甩落地上。

    腳下已經是一地碎花。

    南島看了眼這一片的狼藉,本想回去拿掃帚來掃一下,但是又太遠了,想了想,南島嘗試引動體內元氣,神海之內元氣漩渦開始逆轉,而後帶動着身周的元氣,形成了一股不小的風。

    只可惜那些花溼漉漉地粘在地上,並不能被吹向林中。

    南島又加快了一些天地元氣運轉的速度,風更大了一些,在南島身周形成了一個不小的風眼,南島沉思了一陣,擡手在手上又匯聚了一個較小的氣旋,而後那個較小的氣旋卻是將身周的風眼牽引了過去,在手中狂亂的旋轉着。

    滿地落花終於被風捲動了起來,與天上飄落的混到一起,落入了那個漩渦之中。

    南島驚奇地看着這一幕,卻突然發現秋溪兒不知何時已經來了,握着書卷負手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這裏。

    南島收回了天地元氣,漫天碎花落了下來。

    “先生。”

    南島很是忐忑地看着秋溪兒。

    本以爲秋溪兒會責怪他不好好練劍,但是並沒有。

    秋溪兒平靜地走了過來,穿過落花向着迴廊走去。

    “很好看。”

    南島跟在秋溪兒身後,“我以爲先生會說我不務正業。”

    “既然已經見山,自然要開始學着去運用它,你若是不用,那才是不務正業。”

    秋溪兒停在了那裏,回頭看着那裏的落花,說道,“能夠御風,便能御劍。你若是熟練了,不妨試試。”

    南島看向手中的劍,說道:“我以爲御劍便是要與劍心意相通。”

    秋溪兒平靜的說道:“只是天地元氣的運用罷了。所謂御劍,你可以理解爲,天地元氣成了你的身外之手。天地元氣足夠渾厚,你的劍就足夠快足夠遠。”

    “先生的劍可以多遠?”

    “千里。”

    南島站在原地,怔怔地想着千里到底有多遠。

    卻又突然想起當初問過張小魚的那個問題,看着秋溪兒問道:“先生是什麼境的?”

    “崖主。”

    南島愣了一愣,想着人間境界的對照,看着秋溪兒震驚地問道:“先生入了大道了?”

    秋溪兒淡淡地說道:“未曾。”

    “那爲何?”

    “修道境界與劍意之境,只是相輔相成,並不是說一定要是同一境。”秋溪兒走到了迴廊中,坐了下來,翻開手中的書說道,“我是小道崖主境,張小魚便是小道斜橋境。”

    南島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張師兄也沒有那麼厲害?”

    “當然不。”秋溪兒卻也是想起了那個整日念着打牌打牌的白衣青年,緩緩說道,“他的小道境比我的小道境要高。”

    “先生與張師兄誰更強一些?”

    秋溪兒聞言,卻是有些傲意地看向滿林白花。

    “他要叫我師姐。”

    打不贏的,自然要叫師姐。

    南島卻又是驀然想起了那日遇見的那個溪雲觀道人李石。

    他與先生又是誰更強呢?

    當然南島並沒有真的問出來。

    先生比贏了還好,萬一沒比贏。

    那倒黴的想來就是自己了。

    南島看着已經開始低頭看書的秋溪兒,正要回去繼續練劍,卻又突然想起來昨晚的事。

    “先生知道河宗的事嗎?”

    秋溪兒擡起頭來,蹙眉看向南島。

    “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有河宗的人想要殺我。”

    “在哪裏?”

    “昨晚,南衣河上。”

    秋溪兒轉頭看向北方沉默許久。

    南島看着秋溪兒小心地問道:“先生在想什麼?”

    秋溪兒轉回頭來,緩緩說道:“他們爲何要殺你?”

    南島苦笑一聲說道:“我如果知道,也不會來問先生了。”

    秋溪兒看着南島平靜地說道:“修行界是個講道理的地方。”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秋溪兒低頭看着手中的書卷,聲音清冷地說道:“既然不知道原因,那就是不講道理,不講道理,那你就殺回去。”

    南島站在湖畔嘆息着說道:“但是我打不贏他,被攆着跑了一路。”

    “所以你便要讓你的道理硬一些。”

    “比如?”

    “比如他剛剛跳出來,你的劍就到了他的脖子上,他自然就會和你講道理了。”

    南島無語良久。

    “磨劍崖向來是這樣講道理的?”

    “修行界向來是這樣講道理的。”

    秋溪兒緩緩說道,卻是擡起了頭,看向南島。

    “所以很多年來,磨劍崖都是最講道理的。”

    南島嘆息一聲,向着白玉蘭林中走去,說道:“我也想講先生所說的道理,但是我才修行了幾日,想講也講不出來。”

    秋溪兒看着南島的背影,輕聲說道:“等你到了我們這種境界,你便是人間最會講道理的人。”

    南島握着劍回頭看着秋溪兒。

    “先生這樣看好我?”

    秋溪兒點點頭。

    “當然。”

    南島歡歡喜喜的便跑去練道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