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二十七章 夜飲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529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下午的時候,南島照舊去了靜思湖。

    秋溪兒便在廊道裏看着書。

    看見南島撐着傘走了過來,秋溪兒又低下頭去,看着書淡淡地說道:“你今日晚了一刻鍾。”

    南島取下劍來,在樹下沉默地出着劍,過了許久,才停了下來,看着手中劍上穿着的十朵玉蘭花,失落地說道:“先生可以不回去嗎?”

    秋溪兒平靜地說道:“不可以。”

    “那先生來懸薜院是爲了什麼呢?”

    秋溪兒擡起頭來,看着靜思湖,說道:“來這裏養劍。”

    南島回頭看向靜思湖,那裏面有柄秋水。

    “靜思湖可以養劍?”

    秋溪兒重新低下頭去,看着手中書卷。

    “只能養秋水。”

    南島沒有再問下去,其實他所想要知道的問題,只有第一個。

    南島甩去劍上玉蘭,而後再度出劍。

    秋溪兒也沒有再說什麼,安靜地在迴廊裏看着書。

    一直到暮色深沉,南島收了劍,向秋水行了一禮,離去的時候,便聽見秋水在身後說道:“還有四日,如果你能夠將你的劍意蘊養出來,我可以教你另外一劍。”

    南島回過頭去,秋溪兒已經站了起來,站在廊道盡頭的檐下,看着暮色靜湖,一襲白裙滿是橘色霞光。

    “沒有劍意不能學?”

    “那一劍叫觀滄海,是劍意之劍。”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沒有聽說過。”

    秋溪兒轉過頭看着南島,眸光平靜,又似乎有些自傲。

    “這一劍是我的劍道。”

    南島一路點着庭院燈,這幾日與院裏的先生們也算是有些熟悉了,一面點着燈,一面與路過的先生們打着招呼。

    “曾先生。”眼前這個便是那天給張小魚一頓胖揍的文華院院長。

    老先生人高馬大的,看起來中氣十足,南島一度覺得他應該去教青牛院而不是文華院,但是曾先生確實不曾入道,據說整個槐安曾先生的名氣都很大,那日南島在數理院見到的天衍機,就是曾先生做的。

    曾先生向南島點點頭,然後便夾着教具書卷匆匆離開了。

    先生們總是很忙。

    這是陳鶴說的,尤其是文華院的先生們,估計是因爲春考在即的緣故。

    南島後來也瞭解了一些,這是懸薜院入學三年的學子們才能參加的考試,在其他書院等地方亦是同理,今年春招的和去年春招的,都還不能參考。

    修身齊家治國。

    這大概便是文華院的學子們的理念。

    平天下是不可能平天下了。

    人間之上太多大修大妖。

    凡夫俗子,平不了天下。

    南島想着今日被那些學子們從城裏帶回院裏的傳聞。

    嶺南劍宗來了不知道多少個宗主,直到看見坐在劍宗門口的少年葫蘆膝頭那柄劍,才放心地離開了。

    叢刃這樣的人一旦有點動靜,鳳棲嶺南北諸多修行之地都平靜不下來,更何況人間呢?

    南島點完了燈,卻是突然想起來,這兩日都沒有再見到張小魚,自從那天見了那個叫李青花的姑娘之後,便不知道跑哪去了。

    難道是拿着姑娘給的錢,沉迷於牌館了?

    南島搖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測。

    張小魚雖然癡迷打牌,但是看起來應該也不像這種騙完感情又騙錢的人。

    南島想了一陣,便回了門房,在房裏收拾了一下,突然便想起陳鶴要他有空買點酒的事,於是又撐着傘出了門。

    纔始走到大門口,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南島回頭看去,卻是有好幾日沒見的南衣城大少爺北臺。

    北臺嘴裏叼着一根不知道哪裏撿來的枯枝,雙手背在身後,一面哼着一些曲子,一面向着南島走來。

    “早啊,南公子。”

    南島擡頭看着昏沉的夜空,沉思了一會,說道:“你也早啊,北少爺。”

    北臺停在南島身前,吐掉了嘴裏的樹枝,隨意地打着招呼,眼睛不斷地向四周瞅着,然後落在了南島腰間那柄劍上,有些驚奇。

    “咦,你怎麼學劍了。”

    南島想了想說道:“院裏有個很好的先生,她見我可憐,於是便教了我一劍。”

    “有多好?”

    “......”南島不由得折服於北大少爺的腦迴路,沉默少許,說道:“是很好很好的。”

    而且也很喜歡。

    “你呢?”南島看着好像沒什麼變化的北臺。

    北臺在大門口晃悠着。

    “我沒什麼好不好的,巫鬼院的人太少了,而且太無聊了,成天對着河坐着,說什麼要感受冥河之力。我想收兩個下人都收不到。”

    南島想起了最開始被北臺打發走了的那兩個下人,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出門溜達溜達,你去不去。”

    北臺看着南島問道。

    “我之前正要去買酒來着。”

    二人走出了懸薜院大門,在巷子裏走着。

    “喝酒好啊,本少爺也喜歡喝酒,我知道一個很好的酒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你這種大少爺去的地方,我肯定去不起。”

    “我請客。”

    南島覺得盛情難卻,於是便同意了。

    本以爲是什麼高檔私密酒樓啥的,結果大少爺一路晃悠着,便帶着南島去了一家河邊的小酒肆。

    酒肆的後方便是一個在南衣河上伸出的竹木平臺,上面簡單地搭着雨篷,坐在那裏可以直接看到南衣河上的燈火遊船。

    南島與北臺便坐在竹木平臺的邊緣。

    北大少爺坐在那裏,手中提着一罈酒,雙腿晃悠着踩着河中的水。

    “這個酒肆應該開了很多年了吧。”南島打量着酒肆的環境。

    這邊臨河一排都是這種小酒肆食肆之類的店鋪,一旁有下河的臺階,但是應該沒有人從那裏走了,上面倒滿了果蔬菜葉和食物殘渣,水裏還有幾根腐朽的木頭,或許便是曾經用來系船的。

    北臺啃着酒壇子,擡眼看着夜空想了許久,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店家經常吹噓,說有一千多年了,什麼千年老店,叢中笑喝了都說好之類的。”

    南島笑了笑,說道:“我以爲你這種大少爺,不會來這種地方。”

    “那我應該去什麼地方?”

    “嗯.....不可描述的地方?”

    “放他娘的屁。”北臺一口唾沫啐到河裏,罵了一聲,“誰傳出去的,老子要砸了他的嘴。”

    南島沉思良久,看着北臺說道:“也就是去了的話,不會被傳出去?”

    “......”北臺沉默下來。

    南島看着南衣河上來來往往的遊船,不住地笑着。

    “但我確實沒去過,去了的話,我爹要打斷我的腿。”北臺悵然地看着波光絢爛的河水。

    “萬一是嚇你的呢?”

    “我爹瘸了一條腿的。”北臺平靜地說道。

    南島看向北臺的腿,大少爺的腿很是健康地晃悠着。

    “爲什麼不能去?”

    南島有些好奇。

    北臺嘆息一聲,說道:“去了,天下就要看笑話。”

    南島想起來北臺那日下雪的時候和他說的那些話。

    “有時候真的挺無聊的。”北臺喝着酒,嘆息地說道。

    “那些站在高處的人們,又不想看見我們這一脈重新起來,也不想看見我們這一脈墮落下去。”

    “幹啥都不行,只能整天守着南衣河看看姑娘。”

    南島靜靜地聽着,問道:“爲什麼?”

    “道門的人要面子,天獄的人要打壓,劍宗的人想看笑話。”北臺輕聲諷笑着。“三方勢力吊着的家族,你覺得有什麼自由的呢?”

    “天獄是什麼?”南島第二次從北臺口裏聽到這個地方了。

    北臺看向北方,冷笑着說道:“這是直屬於槐都那位陛下的一個天下監管機構。”

    南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又好奇地說道:“我先前爲什麼從來沒聽過?”

    北臺轉頭看向南島,倒是頗有些羨慕之意。

    “鄉野小民,自然不會知道天獄,天獄也不會去理睬你。”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雖然我知道你在說一些實話,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我總感覺你像是在侮辱人一樣。”

    北臺哈哈笑着,將手裏喝光的酒罈隨手丟進河裏。

    南島看着那個在河中漂了一會便沉下去的酒罈,搖搖頭說道:“這樣不好啊,北大少爺。”

    “我樂意。”

    北臺又從身後拿了一罈酒,大口地喝着。

    南島倒沒有再喝下去,看着手中的小半壇酒,放在了一旁,靜靜地看着大少爺喝多了開始發酒瘋。

    好在北臺沒有發多久瘋,便軟軟地向後癱倒睡了過去。

    南島看着醉倒的北臺,有些發愁。

    正在想着如何把他拖回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

    “你好,讓我把他帶回去吧。”

    南島轉過身,只見身後酒肆裏站了一個一身素色道裙的女子,微微笑着看着南島。

    南島看着她問道:“你是?”

    “青天道白荷。”女子微微笑着說道,看向北臺,眸光裏似乎滿是憐惜,“也是他的妻子。”

    南島猶豫了一會,拍了拍身旁的北臺的臉。

    “快醒醒。”

    北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一眼站在那裏的白荷,含糊地說道:“你來了啊。”

    於是南島讓了開來,白荷攙着北臺起來,向着南島道了一聲謝,而後便要離去。

    南島站在那裏,卻是有些好奇。

    “我聽他說了一些事情,嗯......爲什麼你不教他修道?”

    白荷停在那裏,輕聲說道:“因爲這樣是不給槐都面子。”

    南島看着二人緩緩離去,走回了臺子的邊緣,撿起那剩下的半壇酒,而後看着南衣河沉思下來。

    不給槐都面子嚴重嗎?

    當然很嚴重。

    因爲槐都那個人,是妖帝神河。

    南島喝了剩下的酒,正要離去之時。

    面前的南衣河裏似乎傳來了一些異動。

    南島驟然拋下酒壇子,按住腰間的劍,身周道風纏繞,匆匆向着一旁閃開。

    一柄長刀破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