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十八章 道人北方來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4032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南島沒有跟着張小魚他們一起過去,畢竟之前還在苦口婆心的勸着他不要打牌,這要是被發現了難免有些尷尬。

    他可不想變成南魚之交。

    然後南島發現,他想得還是太過理想了。

    南島在街頭隨便進了幾家牌館之後,才摸完牌,就被人趕了出來。

    沒人會和一個把把天胡的人打牌。

    南島撐着傘站在第五家牌館門口,嘆息了一聲,這才想起了張小魚他們師兄弟的好。

    至少明知道把把天胡,卻還是不信邪,硬着頭皮打下去。

    南島愁眉苦臉地站了好一會,正打算回去算了,便聽見身後有人說道:“道友是想打牌嗎?”

    南島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年輕的道人站在那裏,微微笑着看着南島。

    “你是?”

    年輕道人抱手行了一禮,說道:“雲遊人間一道人,方纔道友在牌館中的時候,在下便在一旁觀看。”

    南島看着道人,有些不清楚他的來意,想了想,說道:“你既然看到了,還願意和我打?”

    道人搖搖頭,微微笑着說道:“在下不會打牌,但是在下知道誰會願意和道友嘗試一下。”

    南島看着莫名其妙的道人,說道:“還是算了.....”

    “我那裏有個很好的劍鞘。”道人打斷了南島的話,輕聲說道。

    南島神色驟然一變,警惕地向後退開一步,說道:“你如何知道的?”

    道人微笑着說道:“在下略通一點觀望之術。道友應該才入道不久,體內天地元氣混亂.....”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你爲何要找我打牌?”

    道人微笑不語。

    南島想了想,撐着傘便要離開。

    “你的穀神碎了。”

    道人在身後平靜地說道。

    南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道人,道人微笑着看着南島,說道:“何妨一試?”

    南島看着這個神祕的道人,握緊了傘。轉身便開始奔跑。

    道人並沒有追上去,只是看着南島奔跑的背影,帶着歉意地說道:“得罪了。”

    南島在南衣城街頭一路狂奔,一直到回頭看不見那個道人的身影,才慢慢停了下來,不住地喘息着。

    雖然那個道人表現得很友好,但是南島怎麼都覺得這件事太過詭異。

    沿着來時的路走回了那條僻靜的街道,踩在石板上的時候,南島心裏莫名的有些慌張。只是不知從何而來。

    南島回頭看去,身後便是繁華熱鬧的長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只是踏上這條街的時候,那些聲音似乎都消失了一樣。

    南島緊握着傘,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四下寂靜,只有南島自己的腳步聲,與前方橋下的流水聲。

    年老的木橋在南島踏上去的時候,嘎吱叫了一聲,給南島嚇得一哆嗦。

    好在什麼事都沒有。

    南島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巷子,直到看見了懸薜院那扇佈滿了青藤的大門時,南島提起的心才落了下來。

    南島長長的出着氣,走進了懸薜院裏,然後推開了門房的門。

    一步踏進去,南島呼吸不由得窒了一息。

    長街繁華,道人微笑着站在那裏,看着南島說道:“道友何妨一試?”

    南島驀然想起了那日花無喜說的話,向後退去幾步,說道:“是花無喜叫你來的?”

    你管這叫打手?

    只是南島沒想到道人皺着眉問道:“花無喜是誰?”

    南島也愣了一下,看着道人說道:“你不是來尋仇的?”

    道人知道南島似乎誤會了什麼,笑着說道:“我真是來找人打牌的。”

    南島嘆息了一聲,說道:“是與不是不重要了,反正我又跑不掉,請吧。”

    道人歡喜地向着南島行了一禮,說道:“多謝。”

    南島隨着道人離開。

    道人名叫李石,從北方溪雲觀而來,至於爲什麼而來,沒有告訴南島,只是很‘誠懇’地邀請南島去打牌。

    南島被帶到了城南一個小院子裏,庭院裏便擺着一張牌桌,桌旁坐了三個人。

    坐在正西面的是一個喝得爛醉的中年人,衣服上滿是油漬,手裏還拿着一個酒葫蘆,正在呼呼睡着。

    東面是一個婦人,看起來很是尋常,略有些拘束地坐在那裏,就像是南衣城中隨處可見的出來買菜的人一樣,在她腳邊確實還放着一個菜簍子。

    北面是一個端正坐着的三十來歲的劍修,束着發,身後揹着一柄劍,看起來很是嚴肅的樣子。

    南島被帶了過去,坐在正南面。

    道人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便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着南島四人,說道:“開始吧諸位。”

    醉酒的中年人也醒了過來,四人有些沉默的坐在那裏,看來都是被道人帶來的。

    十分詭異的牌局。

    而後誰也不說什麼,便開始沉默地洗牌。

    院子裏只有麻將聲。

    道人也不說話,只是在四人抓牌的時候,不斷在後面看着。

    南島看着自己面前的牌,還在猶豫着的時候,便看見三人一齊推牌看着自己。南島於是同樣將牌推倒。

    四家天胡。

    道人微微笑着說道:“繼續。”

    而後又是不斷地循環着這種情況。

    直到第十局的時候,爛醉的中年人沒有胡牌,站了起來,看着道人,道人起身進房拿了一罈酒,遞給那人,微笑着說道:“人間最後一罈天仙醉,拿好了。”

    中年人抱着酒,喜笑顏開地出了院子離開了。

    三人繼續抓牌,第十五局的時候,婦人也出局了,道人從懷裏摸出一袋銀子,遞給婦人,婦人拿起來壓到菜簍子底下,殷勤地道着謝離開。

    南島正要繼續的時候,對坐的那個劍修擡起頭向他看了過來,而後開口問道:“你也是劍修?”

    南島沉默着,沒有回答。

    那人繼續說道:“你身上有劍意殘留的氣息。”

    話音落下,那人站起身來,看着道人說道:“我輸了。”

    道人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雖然兩人到現在都是把把天胡,但是很顯然,南島胡的牌永遠要比他大。

    道人回到房間裏,拿出了一柄劍,遞給那個劍修,說道:“流雲劍宗千年前遺失的雨鈴霖。”

    夜雨之時,最適合殺人。

    是謂雨鈴霖。

    劍修接過那柄劍,向着道人行了一禮,而後化作劍光消失。

    院子裏只剩下了南島與道人。

    南島此時才深刻地意識到了道人的不尋常,看着他說道:“前輩這樣是在做什麼?”

    道人微微笑着說道:“不入大道,都當不得前輩,你叫我李師兄便好。至於我想要做什麼,我在找一個運氣很好的人,想來便是你了,日後我需要你來一趟北方溪雲觀。”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如果我不來呢?”

    道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着,走進房間裏,拿出來了最後一樣東西——一個黑色的劍鞘。

    道人將那個劍鞘遞給南島,擡手向着院門,微笑着說道:“請吧。”

    南島沉默着,還是接過了劍鞘,轉身走出了院子。

    張小魚坐在牌館裏,摸着手裏的牌,猶豫了很久,而後打了出去。

    下首的人把牌一推,笑呵呵地說道:“胡了。”

    張小魚嘆息一聲,站起身來,說道:“沒錢了,不打了。”

    然後起身走到蘇廣那裏看了一下,同樣輸得一塌糊塗。

    “我先走了。”張小魚打着哈欠說道。

    “去吧去吧。”蘇廣已經輸紅了眼,頭也不擡的說道。

    “譁啦啦。”又開始響起了洗牌聲。

    張小魚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卻是不是向懸薜院或是劍宗的方向,而是一路走去,停在了一處街角。

    張小魚站在紅燈籠下,無聊地掰着手指。

    “一個,兩個,三個......”

    掰了許久,看了看四周,從背後取下劍鞘,偷偷地把別人的紅燈籠摘了下來。用劍鞘挑着,在街道裏快速地走着。

    然後停在城南的一條巷子裏,將燈籠掛在了旁邊一棵樹上,抱着劍鞘在那裏等待着什麼。

    過了沒多久,巷子另一頭的黑暗裏傳來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

    張小魚低着頭,看着懷裏的劍鞘,平靜地說道:“我有一個問題很好奇。”

    “師弟請講。”那人輕聲說道,走進了燈籠的光芒裏,一身道袍,正是先前那個道人李石。

    “觀裏到底想要做什麼?”

    道人輕聲笑着,說道:“觀裏想要做什麼,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嗎?”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太亂了。”

    道人微微笑着,說道:“是的,確實很亂,所以師弟還要在南衣城待到什麼時候?”

    張小魚沉默許久,說道:“我輸得太多,至少.......”

    “要等我贏回來。”

    道人嘆息着搖搖頭,從張小魚身旁走過,輕聲說道:“看小一點,玩小一點,人間太大,你輸不起那麼多。”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你不會打牌,所以你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賭徒心理,當我開始輸的時候,我便很難脫身了。”

    當張小魚那句話落下的時候,鬆開了手中的劍鞘,落在地上,卻是鏗然有聲的插進了石板中,掛在樹上的那個燈籠也砸落下來,掉在那些太久未曾修繕過,已經殘缺翹起的青石板上。

    火花四濺,然後點燃了燈籠,張小魚身周道意與劍意交錯,一瞬間,整條巷子都落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成爲了與南衣城割離的第二世界。

    道人站在火海的盡頭,回頭看着張小魚,輕聲說道:“師弟真要動手嗎?”

    那些燃燒的大火從石板中燒起,攀沿着劍鞘而上,落入其中,凝聚成了一柄烈火之劍。

    張小魚擡手握住劍柄,拔出劍來,橫於眼前,平靜地說道:“我知道師兄可能是對的,但是正是因爲師兄你是對的,所以觀裏才會陷入混亂之中。”

    “不論對錯,只看平穩,師弟,你在人間劍宗這種地方待得太久了。”道人收起了笑意,看着張小魚平靜地說道。

    “但是確實應該是這樣的。”

    張小魚鬆開手中的劍,白袍在烈火中被焰浪掀起,那身道袍顯露出來,於是道韻蓋過了劍意。

    整片被割離出來的巷子中,無數道文開始緩緩浮現,如同以人間爲白紙開始落筆,是黑色的。

    張小魚擡手點在第一個道文之上,身周有大風起,牽引着那些道文,盡數落到那柄烈火之劍劍身之上,所有道文落盡,張小魚一掌拍在劍身之上,道文之上的黑色瞬間化作黑煙脫落,烈火之劍遍佈金光道文,而後裹挾滿巷烈火疾射而去。

    人間快劍。

    是磨劍崖之劍。

    一切只在倏忽之間。

    當張小魚拍在劍身之上之時,那劍便已經來到道人身前。

    然而道人只是平靜的看着那一劍,擡起手,伸出了一隻手指,就在那一劍逼近的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張小魚看着停在自己眉心的那根手指,那是一根尋常的手指,指節很細,看起來軟弱無力的模樣,而手指的主人也很謙遜,微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另一只手上抓着那柄劍。

    巷子裏忽有春雨灑落,烈火退去,小巷裏回覆了最初的平靜。

    一指破道。

    那個摔落在地上的燈籠已經熄滅了。

    “山河一指。”張小魚輕聲說道,“原來師兄你已經快入大道了。”

    道人收回了手指,轉身向着巷子外走去,平靜地說道:

    “我等你回來爭道。”

    張小魚沉默的站在巷子裏,從地上拔出了自己的劍鞘,轉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