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十四章 你開門便是山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秋雨半浮生字數:3616更新時間:24/06/27 15:59:19
    秋溪兒感嘆了那一句後,便很無情地將南島從靜思湖趕了出去,要他明日下午再來這邊。

    南島看着已經不早的天色,便從那條小道走回了青牛院中,在講道坪邊撿起了先前丟下的掃把,一邊拖着一地杏花一面走着,然後邊看見謝先生從小道對面走來。

    “你今日來聽了雲胡先生的課嗎?”謝先生停在道旁微微笑着看着南島問道。

    南島執傘行了一禮,說道:“聽了一些,但是......”

    謝先生看着南島說道:“但是什麼?”

    “但是大部分都是沒有聽懂。”

    南島有些羞愧的說道。

    謝先生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南島的肩膀,說道:“因爲你才剛剛開始瞭解修行,以後慢慢聽,入門之後便好了。”

    南島點頭說是,然後看着謝先生問道:“先生是要去靜思湖嗎?”

    謝先生搖了搖頭,說道:“靜思湖目前是懸薜院劃分給秋大先生的地方,你平日裏還是儘量不要去那邊。”

    “......”南島不知道該不該將秋溪兒說要教自己學劍的事說出來,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謝先生,只是想起秋溪兒那一貫生人勿近的態度,又有些好奇。

    “秋大先生很不好相處嗎?”

    謝先生搖搖頭說道:“這倒不是,你初來乍到,怕你貿然闖進去,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倒是。”

    南島直接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先前做過的事情。

    “我知道你去過人間劍宗,或許對修行界的許多東西存在一些錯誤判斷,但你要知道,磨劍崖是人間諸多劍宗之首,那些高崖上的人,能夠不要得罪還是不要得罪。”

    謝先生很是誠懇地說道。

    “多謝先生提醒。”

    南島說着,這才想起來先前的那個問題,“那先生是要去哪裏?”

    “我去杏林坐一坐。”謝先生很是平淡的說着,便走了過去。

    “坐一坐?”

    南島看向那邊,在辛字講道坪的後面有一大片杏林。

    謝先生沒有回答,踩着一地落花走了過去。

    南島看了一陣,便拖着掃把離開了。

    南島在青牛院裏轉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去哪裏找雲胡不知,看見不遠處杏樹下有一個人在坐着喝酒,於是便走過去,問道:“這位兄弟你知道雲胡先生在哪裏嗎?”

    然而卻是聽見了一聲冷笑。

    南島看見那人轉回頭來,原來正是先前有過一段不美好交集的花無喜。

    “咦,狗還會笑呢。”

    南島對他自然沒有什麼好感。

    什麼好人開口就是把人丟出去。

    花無喜這次卻是沒有生氣,只是喝光了杯中的酒,微微笑着看着南島,“你覺得口舌上佔便宜很有意思?”

    南島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拿起他的酒壺就喝,說道:“畢竟鄉野小民,體弱多病,打不贏你們,也只好罵罵你們。”

    花無喜向後靠着樹幹斜坐着看着南島,也沒在意南島喝了他的酒,平靜的說道:“確實是這樣的,罵街的婦人,罵天的農人,寫文章罵看不順眼之事的書生,大都是這樣。”

    “像你們這樣的公子爺怎麼做?”

    “找個無人的地方,比如某個偏僻的巷子,找些打手,拿個麻袋往頭上一套,一頓悶棍打下來,然後繫上石頭丟南衣河裏去。”

    “你幹得不少?”

    “我幹得不少。”

    “那你可真是壞事做盡啊。”南島感嘆着說道,仰頭把花無喜的酒喝了個精光。

    花無喜看着南島說道:“那你不怕嗎?”

    “我怕得很,但是我估計懸薜院裏你也不敢下手,頂多打我一頓出出氣,但是就像北臺說的那樣,我這個人揹着烏龜殼的。”南島擡手敲了敲頭上的傘沿,鏗鏘有聲。

    “揹着烏龜殼的人,淹死他就好了。”花無喜平靜地說道。

    “呵呵。”

    花無喜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落花,低頭看着南島。

    “受了欺負,陰戳戳的出氣,不像個男人,這是小時候我哥告訴我的,所以我一般要弄死一個人之前,都會光明正大地告訴他。”

    花無喜說着轉身踏上小道,走了兩步,回頭看着南島。

    “哦對了,我知道你入道了。”

    南島驀然擡頭看着他。

    花無喜很是滿意南島的這種表現,點點頭說道:“就是這樣,如果再來點驚慌失措就更好了。”

    “你放心,沒有別人看到,我也不會去告訴別人。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入不入道,都是一樣。”

    “爲什麼?”

    花無喜轉身繼續走着,自顧自地說道:“因爲像我們這樣的人,打手一般很多,還有,雲胡先生在藏書館二樓。”

    南島坐在樹下拿着空空的酒壺,看着花無喜離開的背影,歪着頭若有所思。

    我有打手嗎?

    南島陷入了沉思。

    張小魚算不算?

    南島想了一會,把酒壺丟掉,拿着掃把便要離開。

    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把酒壺撿了起來。

    畢竟今天丟得爽了,明天還要自己清理。

    藏書館在懸薜院的最中間,由文華院、青牛院還有巫鬼院三院環繞着,館外有着數條石道穿過竹林,藏書館便在那些竹林的中間。

    南島本以爲要去藏書館二樓找雲胡不知,走到這裏的時候,剛好便看見雲胡不知抱着幾卷書走到了竹林裏去,於是撐着傘匆匆跟了上去,一面叫着他。

    “雲胡先生。”

    雲胡不知抱着書轉過身來,看着南島,點了點頭說道:“你來看書嗎,藏書館便在旁邊。”

    南島小跑過去,搖搖頭笑着說道:“不是的,是秋先生讓我來找您的。”

    雲胡不知點點頭,說道:“那你隨我來吧。”

    二人穿過竹林小道,向着裏面走去,走了不遠,便停在了一處青竹屋前,雲胡不知推開門,將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這裏是卿相院長以前住的地方,我便暫時住在這裏,他比較愛喝酒,所以可能會有些酒味。”雲胡不知走到窗邊,推開了竹窗,一面和南島說着。

    “卿相.....”南島聽着這個名字,有些沉默。

    “我知道你對他的印象不太好,但是他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讀書人。”雲胡不知微微笑着說道。

    南島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而後環顧着房間。

    角落裏有張竹榻,旁邊擺了一些書籍,南島看了一眼,便愣在了那裏。

    因爲那上面寫的便是《青牛五千言》幾個大字。

    “這是復刻本?”

    雲胡不知順着南島的目光看過去,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然後重新放了回去,說道:“不是的,這是函谷觀原本。”

    “原本爲什麼會在懸薜院?”南島有些不解。

    “原本在懸薜院已經收藏了一千年了。”雲胡不知說道。

    南島怔怔的看着那本泛黃的,封面只有五個大字的書卷,從來沒有想過那本開啓了人間修行之道的《青牛五千言》便這樣隨意的擺在那裏。

    “我可以看看嗎?”南島看向雲胡不知。

    雲胡不知將它遞給了南島。

    南島小心翼翼的接過書卷。

    “世人不知道它在這裏?”

    “知道的。”

    “那爲什麼不想要來偷走它?”

    雲胡不知輕聲笑了笑,說道:“因爲卿相院長,是人間大妖,他們不敢來搶。”

    南島握着這本書,有些沉默。

    “但其實,這只是一本書而已,它或許曾經有過神異,但是如今函谷觀都不在了,它也只是作爲了一個人間大道開始的象徵而已,在大道興盛的時代,並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你如果想要,我可以送給你。”

    南島有些心動,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先生您也說了,卿相院長是人間大妖,但我不是,拿着在這裏都會覺得心有不安,更何況帶着它走在人間?”

    雲胡不知輕聲笑着,說道:“確實如此,不過你如果想看,可以帶回去看看,不出懸薜院,應該也不會有人來搶。”

    “多謝先生。”

    南島小心翼翼的將書收進了懷裏。

    “對了,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雲胡不知在窗前坐下,又示意南島坐在一旁。

    南島想了想,說道:“我入道了。”

    “?”

    雲胡不知還沒有坐穩,聽到這句話,差點跌下去,前天晚上初見南島,還是個不知爲何落水的普通人,今日他便跑來說自己入道了,很顯然讓人難以置信。

    “當真?”雲胡不知看着南島問道。

    南島擡起手,竹林裏天地元氣開始向這裏匯聚而來,而後落在了指尖,形成了一道氣息玄妙的渦流。

    “等等,你這不是氣感,你這是見山?”雲胡不知原本只是有些驚訝,等到看到南島指尖的渦流的時候,卻是少見的激動起來,這一次真的從竹椅上跌了下去。

    南島看着無比失態的雲胡不知,不知道爲什麼他會這般激動。

    “先生這是?”

    雲胡不知攀着椅子爬了起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怔怔的看着南島手中的渦流,四周的天地元氣還在向着這裏匯聚過來。

    “南島。”

    雲胡不知突然叫了一聲南島的名字。

    “先生請講。”

    “你是什麼時候入道的?”

    “就在今日,聽先生講道的時候。”

    雲胡不知沉默下來,看着窗外竹林許久,輕聲說道:“你這入道,有問題。”

    南島愣了一下,看着雲胡不知問道:“有什麼問題?”

    “不合理,不應該。”

    “什麼意思?”

    “當年劍聖青衣十九歲上劍崖修行,一年之後便站在了人間最高的地方,但是他都未曾一刻入道,甚至於直接跳過了感知親和的過程。”

    “先生覺得是什麼問題?”

    雲胡不知轉頭看着南島,輕聲說道:

    “有人幫你修過道。”

    “你可以理解爲,你是一個小偷,大道的寶庫上了鎖,你首先需要找到鑰匙,然後打開鎖,最後推開門,是謂開門見山,入道的第一境便是見山境——但這是對於旁人而言,對於你來說,那把鑰匙便一直在你手裏,所以當你知道有扇門的時候,你直接便走了進去。”

    “於是你開門便是山。”

    南島沉默了下來,想起了許多東西。

    譬如桃花酒,譬如神海里的劍意。

    還有那晚在河裏救下了自己,卻再也沒有出現過的臉生桃花的白衣人。

    “我不知道。”

    南島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