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8章 安心的微笑

    “你和他們都一樣，根本不在乎我。從一開始就將我視作異類。在你和華禹孟的心中，我是多餘的，我就是個孽種。如果我不存在，你就可與華禹孟長相廝守，也不會有人質疑你的清白。你恨我，所以你選擇了最輕鬆的死法，讓我留在世上承擔一切罪責。”

    “不……不是……咳咳咳……”華夫人試圖向華芙朵解釋，只可惜，她的身子很虛弱，一口氣都喘不過來，即便有話想對華芙朵說，也無能爲力。

    華芙朵也沒有出手助華夫人的打算，她就像個陌生人，形同陌路的注視着猛咳嗽的華夫人。

    如果此時能給周興雲的臉部上色，他的臉色一定是黑乎乎的，比包大人還黑。

    周興雲千想萬想，都不曾猜到華芙朵和華夫人重逢，會是這樣的場面。

    起初周興雲看到華芙朵走進小屋，屋內只有華芙朵和華夫人兩人時，他還以爲華芙朵會熱淚滿眶的握住華夫人雙手，安安穩穩的送華夫人最後一程……

    救人，大概是沒法救了。

    現在的周興雲雖不是神醫附體，可他也看得出，華夫人中毒太深，毒素已經消化入體，就算秦蓓妍在也於事無補。

    然而，華芙朵卻在華夫人臨終前，毫不留情的說出這種話，周興雲真不知該怎麼評論……

    華芙朵說錯了嗎？華夫人做得不對嗎？清官難斷家務事，周興雲真的分不清是對是錯。

    周興雲很想勸華芙朵幾句，讓她別那麼責備華夫人，可屋內的氛圍太沉重，他一個局外人，實在不好介入母女兩的對話。

    最終周興雲只能沉默，在窗臺邊靜靜地聽着華夫人道歉……

    “對不起……”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這些話對現在的我，已經毫無意義。而且我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這是你應得的報應，拋棄我的罪業，帶着你的遺憾，到彼岸世界好好懺悔去。”

    華芙朵疾言厲色，一口氣把話說完，而後雙足輕輕一蹬，便飛到屋內的橫樑上。

    周興雲見狀有點迷糊，不知道華芙朵跳到橫樑上做什麼，直到一個幼嫩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娘，朵兒來看你了。”年幼的華芙朵出現在小屋前，興沖沖的跑到牀邊，抓住華夫人的雙手：“娘，你病好點了嗎？”

    “對不起、朵兒。對不起……”

    “不是娘的錯，是他們的錯，他們欺負孃親，是他們不對。”

    “朵兒、對不起。對不起、朵兒。對不起……”華夫人淚如雨下，注視着橫樑上的華芙朵，不斷低吟着、道歉着、懺悔着，直到……

    “嘶~”周興雲小心翼翼的推開窗臺，朝橫樑上的華芙朵吱了一聲，提醒她趁現在離開。

    屋內非常簡陋，只有一牀、一桌、一凳，華芙朵要不趕緊離開，沒準就會被小華芙朵發現。

    華芙朵看到周興雲那一瞬間，冷漠的容顏宛若冰山融化，露出美麗動人的笑容。

    這一刻，華夫人愣住了，她順着華芙朵的視線，看向了窗臺，看到了正朝華芙朵招手的周興雲……

    華芙朵順着周興雲的意思，從窗臺翻出小屋的剎那，華夫人的目光，也恰好與周興雲的視線對上。

    當華夫人看到周興雲呼喚華芙朵，當她看到華芙朵，滿心喜悅的看向周興雲時……

    華夫人望向周興雲的那一眼，慈愛中夾雜着一絲祝福。

    華夫人如卸重負般，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太好了。我的孩子並沒有失去笑容。

    在這個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能喚醒她的笑顏。願天地有靈，保佑你們。

    最後一滴晶瑩的淚珠流下，華夫人面含微笑閉上了雙眼，如同卸下凡塵的一切煩惱與瑣事，非常安詳的睡去……

    “娘。娘！娘……”

    從此，寂靜的後山，寧靜的樹林，清靜的小屋，就只剩小女孩的呼喚。

    儘管華夫人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但周興雲卻能透過她最後的目光，聽到一句來自華夫人的心聲：朵兒、就拜託你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華芙朵是否原諒自己，華夫人並不在乎，華夫人最在意的是，未來的華芙朵過得還好嗎。

    周興雲的出現，華芙朵露出的笑容，讓華夫人明白，華芙朵的世界並非毫無溫度，還有一人溺愛着她。

    在周興雲看來，華芙朵沒有原諒華夫人，反而讓華夫人得到了救贖……

    因爲華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離世後，華芙朵孤零零一個留在長盛武館，沒有人照顧她、護着她，她肯定會非常痛苦。

    就算華芙朵不怪罪華夫人，華夫人也會比任何人，都更加責備自己。

    然而，華芙朵的永不原諒，反倒讓華夫人獲得贖罪感。

    華夫人臨終一刻，還看到華芙朵面露幸福微笑，知道未來的她，身邊有周興雲相伴，心中的擔憂釋然，最後終於從痛苦中解脫，在安逸中餞別人世。

    在周興雲看來，華夫人並沒有拋棄華芙朵，她一直在與劇毒抗爭，就算華禹孟每日在飯菜中參毒，華夫人依舊忍受着痛苦，堅持熬過一個又一個夜晚，只爲不讓華芙朵孤獨。

    若非如此，華夫人怎能堅持到現在……

    直到最後的最後，華夫人將華芙朵託付給了他，她才緩緩地閉目離去。

    華芙朵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周興雲相信，自己都能想清楚的事，華芙朵肯定比他更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華芙朵忽然發言，打斷了周興雲的思緒。

    “我在歸來客棧門口看見了你，發現你沒有進入客棧找我，而是單獨行動，我覺得好奇就到長盛武館找你。我覺得你應該會去長盛武館。只是……”周興雲捋了捋思路，言簡意賅的說道：“只是我沒想到，大家居然回到了過去，我還正好碰上了你和華夫人。”

    “你都聽見了吧。”華芙朵乃古今高手，她早就察覺到有人在屋外偷聽，只是不確定那是誰。

    華芙朵原本還打算殺人滅口，但偷聽的人是周興雲，那就省功夫了。

    只有他，有資格瞭解她的過去，熟知她的一切。

    只有他，有資格恩賜她幸福，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有他，有資格叫她朵兒，她是他的朵兒。

    “嗯。都聽見了……”周興雲誠實的點了點頭，而後弱弱地問了一句：“如果華夫人還有救，你會救她嗎？”

    “如果她還活着，我就不可能和你相遇！只有這件事決不允許發生！”華芙朵漆黑的眼眸，呈現出扭曲的異樣，變得更加深沉與昏暗。

    周興雲頭皮發麻心底發涼，暗罵自己真是個大傻帽，竟問這麼一個問題。華芙朵的答覆也夠駭人的……

    “師、父！”華芙朵忽然站在原地，用沉重的口吻叫了一聲周興雲。

    “怎……怎麼了？”周興雲很心虛，美女徒弟用力道十足的口吻叫他，通常是表達她心有不滿。

    “不許躲我。”華芙朵上前兩步，伸手捧起周興雲臉龐，額頭碰着額頭。

    熟悉的零距離，熟悉的對視感，華芙朵露出迷人微笑，呵氣如蘭的說道：“我是你的朵兒，那個美麗的、聽話的、幸福的朵兒。我可以爲你放棄復仇，可以爲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要你時刻看着我就好，就像現在這樣。只有你，決不可以拋棄我。”

    哎喲我的媽也！最後一句戾氣好重！嚇死寶寶了啊！

    周興雲哭笑不得，心底一個勁的回道，我不會丟下你的，所以有話好說！求你別用那深淵般的眼眸瞪着我了！

    不過把話說回來，華芙朵這樣貼近他對話，終歸還是很享受。儘管華芙朵的眼神很深沉，彷彿沉澱着一股不祥氣息，看似希望他和她一起墮落慾海，讓周興雲踏上一條不歸路。但華芙朵精美絕倫的容貌，卻又讓周興雲賞心悅目……

    關鍵是，華芙朵額頭貼額頭對話時，面色嬌豔嫵媚至極，猶如自己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某夜忽然出現在你牀頭邊，捧着你的臉龐說她很愛你，並向你傾訴濃濃的愛意，讓你陪她一起墮落。

    整得周興雲渾身躁動難受！

    結束了華芙朵的事情，周興雲並沒有立刻迴歸來客棧。

    周興雲今天出門要做三件事，留記號、打聽消息、購買江湖小道具。

    留記號和打聽消息，姑且能渾水摸魚，算是完成任務。

    購買江湖小道具，就沒法偷懶了，周興雲必須去商鋪一趟。

    值得慶幸的是，諾誠是華芙朵的故鄉，她非常熟路，可以帶周興雲四處逛逛。於是乎，周興雲便在華芙朵引路下，來到了諾誠集市的麪攤……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飽喝足，哪來力氣幹活呢？

    周興雲一直潛伏在長盛武館，壓根沒時間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師父、我喂你。”

    還是那句話，每逢華芙朵和周興雲單獨相處時，她都會變得特別溫柔。

    這不，店小二剛端着一碗面走來，還沒把它放桌上，華芙朵就先下手爲強，嗖地奪走店小二手中的雞蛋面線，起筷呼呼的吹了吹，然後送到周興雲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