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龍死

    伏龍劍意擊穿椎骨，在龍王反擊防禦時，最下方九節龍骨的元精骨珠已經爆炸。

    大股大股的先天龍元在海洋四散。雖然滋養原始海洋的造物，但也進一步削弱延聖龍王。讓其本就受傷的身體越發難受。

    更麻煩的是，傅玄星與南離劍仙關係緊密。又經伏衡華之手，學了全套南離劍仙的劍道。如今伏龍劍意混合南離劍法，已引動沉寂一千九百年的舊傷。

    渾身上下，每一處劍痕裏的南離劍氣都在暴動。

    “啊——”貫穿全身的重傷迫使龍王跌回封印地，再無力回擊。

    “就是現在！”

    天空，一柄萬丈巨劍緩緩成型。通體金青色，表面佈滿機關迴路，並鑲嵌十二萬九千六百顆屬性不同的千年靈玉。

    這柄劍的外貌與昊靈神劍相似，是伏丹維攜天下鑄劍師們，一起爲延聖龍王打造的“屠龍劍”。

    玉尺自他手中飛出，沒入巨劍的劍柄靈玉處。伏龍劍意爆發，沿着迴路與靈玉，不斷將這道破滅龍種的劍意激活至萬丈巨劍的每一寸。

    伏丹維鼓動全力法力，風暴一層層托起巨劍，緩慢調整角度。

    “諸位，且助我一臂之力。”

    十六島羣的領袖們紛紛踏入靈脈核心，四門十二島的靈脈全數激活，空中糾纏一條條光帶，與這柄巨劍一起組合爲“屠龍斷頭臺”。

    時間一點點流逝，但伏丹維等人的準備到底不足。

    這座屠龍臺的角度遲遲無法挪移到延聖龍王的龍首。

    “罷了，看來這一擊只能把他重創。”

    伏丹維手一揮：“下去！”

    光帶盡斷，巨劍迅速向延聖龍王滑去。

    龍王強忍着渾身上下的傷口爆發，又要抗住戮魂陣的偷襲，眼下再無力面對天空墜落的巨劍。

    上半身龍軀緩慢蠕動，想要從巨劍打擊中離開。

    可當巨劍從高空極速墜落後，他突然察覺不對。

    那劍的位置，似乎不是自己的上半身？

    “不要——”

    火門島上，祝正明察覺巨劍下落方向，忍不住驚呼出聲。

    很快其他家主和宗師也急了。

    那劍——那劍的位置竟然是龍王的下半截身子？

    “躲開，一定要躲開啊！”

    祝正明邊上的族人們看着自家族長的模樣，紛紛側目。

    “你們看我幹嘛？蠢死你們了，這要真擊中了，這龍——這龍就絕後了！”

    巨劍不受控制，在衆人目光之下直直重創藏精之所。

    龍眸瞪大，察覺自己的封藏之本連同元陽之根，孕精之囊統統在這一劍下摧毀，滿腔怒火化作一口炙熱龍炎，對空中即將脫力的伏丹維噴過去。

    伏賊死來！

    太素白氣與混元道氣同時飛來，裘玉和穆琞天連忙把伏丹維救走。

    “諸島聽令，小心防守，不要急於求成。”

    伏丹維吞服丹藥，繼續進行指揮。

    四門陣內，蜿蜒修長的龍軀炸出一個大洞。

    巨劍插入陣內，下半截身體、龍尾已摧毀得支離破碎。上半身龍軀雖然還在掙扎，但各種劍氣的破壞力也讓他無力反擊，只能躺着等待戮魂陣的一次次折磨。

    贏了！

    看到延聖龍王的悽慘模樣，延龍修士們露出欣慰的笑容。

    多少年了。

    從龍王掀動妖潮、寒潮肆虐以來，延龍修真界終於報復回來了！

    “贏了，我們贏了！從今而後，延水之下不會再有妖孽肆虐。我們……我們報仇啦！”

    無數修士留下淚水，懷念自己被龍王害死的親人、師長、朋友們……

    唯一讓人惋惜的，是祝正明等家主。

    他們失落地看向龍王下半身。

    “沒了，他沒生育能力了……龍蛋沒了，我的神龍坐騎沒了。”

    祝正明滿臉沮喪。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弟弟，快去聯絡伏衡華。看看他的下半身還能治療嗎？”

    “治療？”祝正通心裏嘀咕；龍王都慘到這一步了，你還指望把他拿來當種龍呢？

    但他在大哥的注視下，還是快速與伏衡華聯絡。

    天洛宮。

    衡華靠着門口的大柱，也在默默恢復元氣。

    造化靈海看似厲害，卻也一口氣將伏衡華的法力全部透支。

    甚至此刻，他連恢復法力都做不到。體內每恢復一點法力，都會被不遠處的造化靈海抽走，成爲靈海演化的一部分。

    靈海，看似只是他的造物，卻又與他本體道果息息相關。

    但伏衡華能感知到，靈海並未失控，沒有脫離自己的掌控。

    只要自己收回萬神圖，自己的法力便可迴歸。同時，造化靈海也會解除。

    “靈海，更像是我用自己的法力作爲顏料，爲東萊天地畫出一片異色的海域。並在這片海中，以我的意志不斷演繹？”

    研彩師，也可以如此理解嗎？

    以自己的法力爲天地染色作畫？

    但也有丹青畫師的味道。

    伏衡華思量時，接到祝家爲首的諸多家族傳訊。

    他們的意圖只有一個。

    快去搶救龍王，不要損傷他的生育能力。

    “沒救了，已絕育，等死吧。”

    衡華簡單回覆後，繼續思考自己的研究。

    龍王將死，明耿被困，妖屍被牽制，眼下一切大安。

    ……

    萬目靈君看着局勢大變，心中後悔不已。

    他不敢繼續露面，慌忙躲回棺槨向外逃跑。

    “可惜，站錯了隊，這輩子也完了。”

    伏瑤軫看到他的動向，天目運轉，一道道鈞天仙光射向棺槨。

    棺槨表面一邊生出靈目反擊，一邊匆匆往延水之外跑。

    直到靠近南海方向時，被一片密集的蛛網困住。

    伏桐君與七位蛛母現身。

    “姐妹們，一起上！”

    焰姝等蛛母在天羅蛛母的帶領下，一個個從肚臍噴出七彩霞光，把棺槨死死纏住。

    一隻只天目迅速從棺槨飛出，同樣也被蛛網粘住。

    “怎麼可能！”

    一隻只天目瞪大，死死盯着伏桐君。

    不只是她，周圍的蛛母們氣機似乎都跨入劫仙級了？

    不對，不是正經的劫仙。

    “是毒蠱催元術！”

    蠱修們在關鍵時刻，通過刺激蠱蟲精元，讓其燃燒生命，爆發最強力的攻擊。

    伏桐君借來“八卦雲光帕”加持自身法力時，也爲七位蛛母法力，燃燒她們的生命，提升到劫仙級。

    八位劫仙合力之下，棺槨掙扎越發困難。

    待伏瑤軫灑下鈞天仙光，他再無脫困之力。

    “既然有蜘蛛，那就再來一條百足蟲吧？萬目百足，左道旁門。若你日後好生修煉，或許還有修成正果的一天。”伏桐君顯化蠱神真身。

    十一只手臂的蠱神娘娘跨坐在棺槨之上，各種蠱毒瘋狂灌入棺槨。

    “賤人，你做什麼！”

    棺槨內的屍體表面浮現各式各樣的毒瘡，他瘋狂對外攻擊，想要從棺槨出來。但數不盡的毒蟲在棺槨內爬行，赫然是把這座“還陽靈棺”當做“萬蠱陰棺”。伏桐君也在外面作法唸咒，以“萬蠱陰棺法”將這只棺槨改頭換面。

    天洛宮前，衡華暗暗搖頭。

    若是自己法力還在，或許能從伏桐君手中救人。

    但——

    何必呢？

    “哎，若他肯將自己的道法全數送我，並主動當我的研究對象。我未嘗不可相助一二，眼下嘛……且讓桐君炮製吧。”

    萬目靈君站錯隊，打傷伏宣和，幫助雲龍王，早已被伏桐君忌恨。

    她請來七位蛛母作法，在織命、蠱毒的多方加持下，棺槨已被蛛絲包裹爲繭。而裏面的毒蟲也不斷吞吐毒霧，將萬目靈君的屍骸包裹在另一層毒繭中。

    最後，伏桐君小心翼翼取出一顆紅丸，投入棺槨，沒入他的身體。

    裏面傳出幾聲怒喝，卻又很快沉寂。

    詭異的詛咒化作細小蜈蚣在體內瘋狂蠶食其本源。

    有朝一日，縱然萬目靈君得到復生之機。

    有可能回來的也不是外面的皮囊，而是皮囊裏面的詛咒蜈蚣。

    一條承載其記憶，本源的詛咒蜈蚣。

    活生生把人變成蜈蚣，此非仙道正宗啊。

    衡華嘆氣搖頭，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鼉龍眼淚。

    “可憐數千年道行，到頭來卻連人身都失了。”

    “哼——你慣會如此作秀。若看不慣，有本事你來下咒！”風中傳來伏桐君的呵斥。

    很快，她將萬目靈君請託七位蛛母鎮壓管理，自己趕來與伏衡華匯合。

    “我要下咒，便會選擇‘金刀萬川法’，用一座萬刃之山照徹天地，將他的眼珠子一顆顆戳瞎，省得這有眼無珠之輩不懂站隊。”

    遙遙看向天羅蛛母離去的方向，衡華似有所悟。

    “怎麼，明白自己養出一個大麻煩了？《織命書》，什麼東西都敢瞎傳出去。”

    昔年伏衡華在遺洲傳授天羅蛛母修行之法，讓這宗師蛛母更進一步，成爲東萊罕見的妖中劫仙。

    “無妨，只是一個精通天機、織命的妖仙罷了——不過，她懂得站隊啊。倒是你，你強行點燃這些蛛母本源，雖然損耗生命力，卻也讓她們窺見天機。未來蛛妖一脈，怕是要多幾位劫仙了。”

    能讓蛛母們許可伏桐君對自己下手，顯然伏桐君事前已經談好條件，有辦法幫她們補充損耗的生命力。

    但體悟過更高一層的境界，蛛母們或許便有望登臨劫仙，成爲未來的妖族第一勢力。

    “劫仙？未來，已經不是劫仙們的時代了。”

    望着和妖屍廝殺的兩位羽仙高手，兄妹二人默然。

    ……

    龍王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

    他能感覺到原始海洋的壯大，卻也越發感知到死亡在一步步逼近自己。

    死前的清明，讓他把諸多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原始海洋，說到底不就是用一位龍王的生命大道貫通海洋，以生命法度演繹的海洋生態嗎？而伏衡華的造化靈海更進一步，是用造化大道貫通一切。本質比‘生命之海’更勝一籌——至少，比我的海還強。”

    死前，他分析伏衡華的道法，打算通過自己的龍星傳遞給其他同伴。

    至少——至少要讓其他龍活下去，爲自己報仇！

    忽然，他的內心深處，響起一道呢喃。

    “你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

    誘惑響起，龍王不假思索：“滾，本王再落魄，也不會靠天魔的力量。”

    他當然清楚這份力量來自哪裏。

    明耿打入他體內的天魔氣，本質是一位正牌天魔的生命之源。

    自己今天的下場背後，少不了某些天魔在興風作浪啊。

    哪怕死，我也不會接受天魔們的要求！

    生命力逐步流失。

    屬於原始海洋的眷屬被造化靈海、延龍修士不斷誅殺。

    海洋的領域在龜縮，甚至有劫仙冒險衝到他身邊，從他已經離體的下半身，開始收集龍血、龍鱗。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一段龍體被肢解乾淨，龍王眼皮跳動，憋屈充滿胸膛。

    耳畔的聲音再度迴響：“投身魔道，長生不死，我予你復仇之力。一念執着，他朝化作仙人法器，掛在屋內長長久久。”

    龍王靜默不語，只是默默將龍頭看向天洛宮方向。

    “小子。此刻與我做一筆交易如何？留我龍珠，助我兵解轉世，十世懲戒之後，恩怨解消。我還可以再助你三世，還兵解之恩。”

    伏衡華神色錯愕，看向延聖龍王方向。

    在龍王的眼眸中，他竟看到一點哀求？

    “不同意！”

    沒等伏衡華思索完畢，不少延龍修士紛紛發出呼喝。

    “伏先生，莫要與他苟且！”

    “屠龍不完全，就不算屠龍。爲延龍萬萬死難生靈，也斷不容他如此逃生！”

    十世，真的很長嗎？

    看着伏衡華沉默不語，也感受到延龍衆修的惡意，龍王的心一點點下沉。

    ……

    苗龍雷洲。

    黑霧滲透至隔絕時空之外的宮殿。

    老者坐在燭龍雕刻的御座上，緩緩睜開眼。

    “你不該對他動手。將他引導至天魔主的道路，未來對你不利。”

    “對我不利？他走在仙道的路上，才是對我最大的威脅。”

    黑霧中，最古的暗魔冷冰冰說道。

    “他的來歷，你難道看不出來？他與白手禁地有關。”

    燭陰天魔主看向九天虛空之上的一座星海。

    在浩瀚的星空世界，這片星海猶如一隻閃耀的白色手掌。

    任何一位古老的存在，都清楚這座星海的來歷。尤其是原初的暗魔，他正是造成星尊斷手的元兇。

    當年的誕星之戰，伴隨星尊打造一顆永不熄滅的炙熱天體，並以此爲武器重創暗魔時。他的手掌也在無比炙熱的力量中毀滅。

    之後，他用羣星之力爲自己打造一隻新的手掌。

    一隻象徵星辰，永遠閃耀光輝的白手。

    也因此，這位最原始的九天領袖才有“白手之主”的稱呼。

    但在這位存在超脫離去之前，他將那隻手留在這個宇宙，化作一片奇異的星海。

    曾經的暗魔、燭陰天魔主都被鎮壓與此。

    直到後來的一次天地戰爭，“白手星海”動盪，這些古老的存在方纔脫身。

    白手星海，古魔們最厭惡、最忌諱的地方。

    縱然成爲天魔主，這兩位古魔也一直關注着“白手星海”。

    在蝕光天魔主這裏，他清楚記得每一道從白手星海垂落人間的流星。

    恰好，伏衡華便是其中之一。

    而在燭陰天魔主這裏，他在某些神洲的重生者處，得到更深一層的隱祕。

    那些從“白手星海”墜落人世間的流星，是一個個來自寰宇大界之外的魂靈。

    “白手星海”連通界外，不斷汲取界外之力補充本宇宙的本源。那些墜落人世的流星，是僥倖降臨此界的外來客人。

    遙望東萊方向，雖然在道聖光輝的遮掩下，許多東西看不真切。

    但空中那顆即將魔化的龍星告訴燭陰，自家老夥計針對伏衡華的真正謀算，終於開始了。

    一條沉淪魔道的真龍，傷勢痊癒，恢復巔峯期的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