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冰宮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日曜明輝字數:5283更新時間:24/06/27 15:43:25
    仙藻宮,隨着東方芸琪的名聲越來越響,此處也成爲玄鈺修士心目中的名門大派。

    只可惜,仙藻宮不對外開放,亦不對外公開招收門徒。就連仙藻宮所在水域,也被茫茫白雲遮掩。

    傅玄星亦是第一次前來。

    站在雲海之外,看着前方月光與雲靄混一的純白領域。

    傅玄星:「就是這裏吧。我記得仙藻宮的姐妹們提及,她們的家在一座雲海中。」

    而且僅站在雲海外圍,便感覺到陣陣寒意,細碎的浮冰在水上緩緩飄蕩。

    衡華一眼看穿陣法虛實:「和天素宮相類,都是在水上建立雲海陣法,以遮掩行蹤。借了一點雲界大陣的底子。」

    他一揮手,清風穿行雲海,將他到來的消息送往仙藻宮。

    很快雲霧分道,朦朧月光在水面揮灑,升起一座雲光迷濛的橋樑。

    仙橋彼端,是一座懸浮在空中的冰雪宮殿。光輝映照下,晶瑩的冰牆閃耀五彩虹光。

    傅玄星驚道:「仙藻宮竟是一座懸空飛殿?」

    仙藻宮諸女和他們一起在南洲生活多年。雖然對方多有提及,仙藻宮是一座冰寒之境。卻無一人告知,這座宮殿竟是懸空的!

    衡華打量冰宮,目光逐漸落向下方。

    「不是真正懸空,而是立於一座高山之巔。你看周圍。」

    雲海中央有座島嶼,全島被皚皚白雪遮蓋,純白的世界看不到一丁點綠意。唯有一座雄山高聳而起,雲霧自山頂涌動,形成遮蓋方圓水域的寒雲霜海仙陣。冰雪宮殿便被山頂祥雲托起,熠熠生輝。

    「走吧。仙藻宮的人出來了。」

    前來迎接二人的,並非以往熟悉的年輕宮女,而是上官曉月身邊的姑姑們。

    衡華似有所覺,卻沒有聲張。在諸女陪伴下,走入仙藻宮。

    這是一座有冰雪構成的宮廷。晶瑩剔透的冰晶牆面不斷流轉着玄妙赤文。縱是金丹法力貿然觸及禁制,也會被這座宮殿凍成冰雕。

    走入仙藻宮,清幽孤冷的寒意涌上心頭。

    如果說玉庭山讓伏衡華看到人世間最長久的「春」。那麼仙藻宮便是萬物凋零,世界眠藏的「冬」。

    「偌大東萊,沒有任何一處島嶼能看到如此‘寒冬"。」

    甚至這份意境也如玉庭山一般,化作先天而成的道域。

    玉庭山能活百草,助修士療傷。而這裏,則是凍結一切,冰封一切。

    嗯——難怪東方芸琪有一種「冰雕之刑」。她家,挺適合幹這個的。

    仙藻宮除冰樹雪花外,亦有古鬆寒梅傲立雪中。

    穿過松林小道、冰蓮雪橋,二人來到仙藻宮正殿。

    一路,傅玄星沉默不言。

    僅走在這裏,便感覺到那股難以言喻的壓抑。難怪這邊的姑娘們一個個在南洲時,一個個彷彿出籠的小鳥般,快樂自由。敢情,都是被壓制的太狠了。

    正殿,在玄冰雕琢的精美御座處,衡華看到上官曉月與長孫雲霖。

    而旁邊的傅玄星看到這座大殿,彷彿沒睡醒一般,再度仔細打量這座冰晶神殿。

    站在正殿中,一切雜念、亂緒被純淨無暇的宮殿吞噬。在這裏,唯有心曠神怡,唯有道心剔透。諸多心魔竟全數被這座宮殿鎮壓了。

    這是由萬年玄冰一點點雕琢而成,整座宮殿本身就是一塊萬年不融的堅冰!

    這份手筆,比東萊頂級仙門也不遜色了。

    衡華與宮主見禮,受到上官宮主熱情接待。

    那熱乎勁,根本不像迎接一位外賓,更像是迎接未

    來的仙藻宮主人。

    衡華暗暗皺眉,想到祖母和上官宮主的那份默契,不免有些頭疼。

    他趕忙走到長孫雲霖身邊,拋出話題:「姐姐爲何在此?」

    四瑞洲成,穆琞天在蟠龍山脈幫丈夫打理家務。天素宮諸多事宜,皆是長孫雲霖負責。

    「上官宮主有請,與我商談建步仙洲事。」

    步仙洲?

    傅玄星迷糊道:「仙藻宮和天素宮打算聯合建洲?可兩家靈島加起來,這靈脈份額也不夠吧?」

    長孫雲霖也這麼想。兩座藏靈島堆起來,如何能撐起一座步仙洲的靈脈?

    上官曉月神色一正,顧不得與伏衡華交談,認真說道:「二宮合洲,本是我兒當年的提議。她獻計玉聖閣,欲煉玄鈺千島爲七洲,以順應合洲復興之天數。」

    七洲。

    衡華馬上懂了東方芸琪的想法。

    除當今四洲外,天素宮與仙藻宮聯合,再煉一洲。並幫助玄鈺其他各派各宗,將島嶼融煉爲二洲。雖然各宗各族會有一些微詞,但在玉聖閣以及幾位劫仙牽頭下,可壓下一切爭議。

    倘若七洲聯合,再布成一座先天陣法流轉玄機。或許能讓羽仙真籙提升一等,並讓七洲修士全數獲益。如此一來,即便延龍水域因伏衡華而興,太玄各脈在金方復興太玄宗,紫皇閣在天央水域再有行動,也無法威脅到玄鈺水域。

    作爲玄鈺水域一份子,東方芸琪的方案的確是考慮各家主要利益的最佳方案。

    衡華看向長孫雲霖,見女修面色爲難說:「此事雖早前便有提及,但因諸多事情耽擱,我們兩家遲遲沒有敲定。眼下……」

    穆琞天忙活四瑞洲建設,哪裏有心思再來這邊折騰?

    她頓了頓,委婉拒絕:「因七洲之議,玄鈺水域兵戈四起,各家爭鬥排位座次。我們兩宮之盟穩固,不必在此刻添柴燒火,以免激化矛盾。待其他二洲立鼎,我們再行計劃。」

    上官宮主搖頭:「我兒不久前於太陰府歸來,折金桂一枝,可爲鎮洲靈根。然此枝受月府清虛之氣滋養,不可久留人世。需儘早插枝落土,化生靈根,以完天數。」

    長孫雲霖思忖再三,目光轉向一邊不吭聲的伏衡華。

    「弟弟怎麼看?」

    「姐姐主持宮務,自當定奪。若難以決斷,可求問祖母。」

    「方纔你剛至時,我便與宮主傳訊。她言語此行諸事,由你定奪。」

    兩宮合洲,肯定是好事。

    雖然比不上金方水域太玄三洲的團結和睦,但兩宮背後有伏衡華、東方芸琪,未來千年定可安然相處。對兩宮諸女的修行,亦有大好處。

    只是親姐妹尚要明算賬,更何況兩宮之盟?

    最大的問題,步仙洲的洲主是誰?

    洲主合洲修行,堪比劫仙!

    這才是各路修士積極升級島嶼的根本原因。

    上官曉月笑吟吟看向衡華:「你對‘二聖洲"有什麼設想,大可說來一聽。」

    二聖洲?

    傅玄星心中腹議。您這也太過明目張膽吧?巴不得把女兒嫁出去呢?

    在他看來,這什麼兩宮合洲,分明是兩家的嫁妝聘禮湊一起。什麼「合洲機緣」,都是自家人,可以慢慢掰扯的。

    「二聖?」衡華緩緩點頭,「祖母名諱有‘聖",宮主亦爲雪中女聖。二聖之稱,實至名歸。」

    見他打馬虎眼,上官宮主頗爲不悅。

    這時,玉鸞進來了。

    「宮主,姑娘有請伏公子。」

    宮主略一沉吟,頷首:「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

    自己商議着吧。二聖洲如何建,我這元嬰宗師到底說不來話。還是要靠你倆設計。」

    衡華連忙謙虛賠笑,不再多坐逗留,直接跟玉鸞離開。

    就在傅玄星打算跟上時,衡華袖袍一掃,清風把他按回座位。

    「爲兄去去就來,你在此陪上官宮主喝茶。」

    啊?我留下?

    傅玄星傻眼,看着上官、長孫二女目光望來,只好端起茶盞陪二女飲茶。

    ……

    玉鸞與衡華並肩而行。

    路上,看到幾個八九歲大小的小宮女在挑冰泉澆樹。

    他忽然道:「這些女孩還是那般來歷嗎?」

    「是。」

    和玉鸞一般,都是被父母販賣去青樓的。

    承蒙上官、東方母女救助,帶回仙藻宮修養。

    「姑娘常言,她一人之力只可救助身邊之人。唯有天下太平,方可救助蒼生。」

    衡華無語:「她在南洲折騰得不是很好?何必與我言語,讓她自己去幹,她又不是做不到。」

    「但立國治民,唯有伏家。」

    「……」

    衡華依舊不說話。

    這些年,隨着他和東方芸琪各種折騰。加上伏丹維依仗劍修推舉俠道,修真界的風氣越發見好,且各路修士的生活也向好的方向轉變。

    然而——

    這一切都不涉及凡人。

    凡人依舊是依島而居、隨波逐流。

    修士們的好景象,對他們有何干係?

    頂多在伏家影響下,延龍各處對凡人的態度好一些。

    但僅此而已。

    沒有一座遼闊的神洲大地,沒有一條完善的制度。凡人,只不過是修士腳下的螻蟻。

    凡人的未來該如何?

    這一點,在天玄道臺上也有人討論過。

    甚至有人搬出伏家四瑞洲上的「人間國度」作爲模板。然而這一舉動,讓許多宗門諱莫如深。

    「我的道是造化,是創造,是命運。雖然扶持一方國朝,能在初期契合我的道。但隨着殺劫演化,蒼生凋零,實非我本願。而治世,更不是我所喜。」

    衡華是闢道的聖人,又不是治世的聖王。

    玉鸞小心翼翼道:「所以,才有那一位應命降生。」

    衡華目光一閃:「你家姑娘倒是什麼都跟你說了。」

    伊王的事,伏家內部都沒尋思明白。到底要不要根據這一「天命」拼一把。畢竟很多人看來,這所謂的「天命」是伏衡華以造化大道僞造的。

    「玉鸞姐姐與我,便是恆壽嘯魚與你。難道這些事,你不告訴他們嗎?」

    前方芙蓉臺傳下清冷而熟悉的聲音,衡華擡頭望去。

    見臺上遮有素淨簾幔,月光閃耀,隱約能看到一道人影。

    玉鸞領伏衡華在臺下客席而坐。

    他好奇道:「你眼下修行,又不方便見人了?」

    「略有些妨礙。」

    簾幔後,東方芸琪看着自己滿身冰霜,宛如冰人一般,不免有些嘆氣。

    突變第一日,嚇得母親和諸宮女惶恐不已,差點又把伏衡華請來。

    但東方芸琪修行道法有成,對自己身上的變故一清二楚。勸阻衆人,自行閉關調理。

    「果然,上官宮主之所以急着推動‘二宮合洲"。並非太陰靈根不能久留,而是希望你藉助‘合洲機緣",解決身上的麻煩吧?」

    「……」

    簾幔後,少女稍作沉默,方纔道:「不錯,母親正有此意。但你不用糾結

    ,此事我會勸母親放緩‘天聖洲"進度。」

    「天聖?」

    衡華臉色微變,這未免過於顯眼了。

    他向來以「天」自居,而東方芸琪在南洲又有「月君」「月聖」之稱。旁人見了,豈非誤會?

    還是說,東方芸琪對自己的感情到了這一步?

    似乎明白伏衡華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東方芸琪沒好氣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覺得二聖過於難聽,故以天代之。」

    情緒變化,體內寒意再度上涌,她連忙運功鎮壓。

    衡華這才恍然:「二人聖嗎?」

    二人,合字爲天。

    而穆琞天的名諱,除卻有聖,也有天。

    至於上官曉月,她近些年修煉東方芸琪推演的「雪靈聖法」,修煉聖人體。稱作「聖」,倒也說得過去。

    以「天聖」冠名,的確更妥帖。

    「你方纔從正殿來,觀母親的「雪聖法」如何?」

    「學得三分皮,煉得三分骨。但距離‘聖人體"還有莫大差距。話說,你不會真指望上官夫人修成‘聖人體"吧?滄瀾子前輩都差了好遠呢!」

    東方芸琪稱呼的「雪聖法」,在衡華這裏稱作《姑射經》。

    取自《莊子·逍遙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

    當年伏衡華與東方芸琪參研「聖道」,曾有過「聖體修行」的道路。

    冰肌玉骨,乘雲御龍。

    以聖體具備無邊大能,從而邁入聖道。

    因爲是煉體之法,不涉及「先天道種」。東方芸琪改良後,便傳給母親,並作爲仙藻宮的根本心法。

    「據我方纔所見,你傳給上官夫人的,只是其中一半。還是與太陰天書貼合的那一半。」

    《姑射經》不只有東方芸琪的太陰法、雪聖法,更有伏衡華的造化法。

    畢竟,姑射聖體能祛除癘病,且豐饒五穀。

    不僅要有冬之死,更要有春之生。

    「母親連我這一半都沒修行完畢,更遑論你那一半?先入劫仙再說吧。」

    由不得東方芸琪不焦慮。

    若非他們從南洲取得避劫、拖劫的法子。上官宮主的天劫怕是早就引動,被迫體驗天雷轟頂的苦楚了。這也是爲何,東方芸琪最初甩出「七洲方案」的緣由。讓上官宮主藉助合洲機緣突破得道,逃過天壽雷災。

    只是上官宮主亦有愛女之心,打算把這份機緣留給女兒。

    衡華不置可否。

    「你家的事,你看着辦。不過——你這樣的修行,竟然會因爲一個小小的困惑走火入魔?」

    對此,衡華頗爲不解。

    「咱們這樣的人物,入聖超凡,千年萬年的壽歲,上天入地的神通,何必爲小小情愛之事牽絆腳步?」

    「……」

    隔簾看着外面一根筋的伏衡華,東方芸琪大爲無語。

    「我不是你,也不是桐君。」

    簡單頂了一句,東方芸琪沒有糾結在自己身上。

    「你那邊的博覽會,情況如何?我們仙藻宮也要出一個成品。到時候會幫你撐場子。」

    「祖父和祖母操持,自然出不了岔。」

    衡華回完,默默打量簾幔。

    他此來,本就是探望東方芸琪。

    可真正到了面前,見東方芸琪如此尷尬窘迫的模樣,諸多言語想要發作,卻又不好意思。

    有句有點不要臉

    ,有點自戀的話。

    對方如此難堪,可能是因爲對自己動情。

    自己再沒心沒肺地胡亂指責,臉面上過不去啊。

    東方芸琪也明白對方瞧出自己的麻煩根底,亦有些羞惱,不願先開口。

    玉鸞在一側守着,不免大急。

    但她更不敢牽扯到二人之間的這種問題,於是她急中生智,再度提及方纔的天命。

    東方芸琪鬆了口氣,順着她的話問道:「你家的天命,你有什麼想法?」

    「我不是開國的聖王,能怎麼想?伊王未來若立下宏願,要爲東萊凡人建立一方立足之國。伏家自然支持。若是他不願意,那也隨他。千百年過下來,凡人不也照樣活着嗎?」

    見他如此,東方芸琪又差點惱起來。

    「你延龍的凡人過得好,是因爲你家在護着。三大水域的凡人過得好,是步仙洲的人世間護着。其他地界呢?你修行之餘,何不放眼看一看?」

    「黃龍俱是龍人,哪裏來的普通凡民?赤藻多木靈,凡人稀罕的緊。白瑲凡靈一體,縱有些許禍害,也是商盟該操持的。剩下的赤水也沒多少凡人,大不了延龍水域搭把手。元明那頭有義兄,玄明魔宮棄惡從善,總會對凡人好一些。」

    衡華雙手一攤:「所以,眼下這局面,真的有立國開朝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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