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玉象

    陰霾的天空撕裂十餘條萬里赤痕。

    血雨噴灑滂沱，魂海的星辰不斷向大地墜落。

    伏衡華順着“請柬”來到這片地界，看着已經失去生機的大地，神情凝重。

    “這是一個即將毀滅的神洲啊。”

    再看手中的請柬，此刻已化作青煙消散。

    但伏衡華能感知到，天魔因扶羅就在空中，在魂海星天之上。

    他彷彿也感應到自己的到來，正對自己微笑。

    眺望空中赤痕，那些痕跡便是因扶羅破壞魂海星天，設法攻入這一界的體現。

    “不知道那幾位前輩，是否還請來其他同道。”

    衡華所指的前輩，並非東萊劫仙，而是前番幫伏衡華抵擋虛空死靈的聖道前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那些證道的前輩深知這個道理。在天魔們拉幫結派，設法沉淪衆生，襲擊聖道後輩時。這些具有遠見的證聖之輩亦開始聯合。

    而這些心懷仁義、正氣的證道之輩，遠比勾心鬥角的天魔，聯盟更加穩定。他們會組織正派的後輩，聯合降臨一座座即將毀滅，需要救贖的大洲。既是救世，也讓後輩得到歷練，早日證道。

    衡華便是感應到那幾位前輩的指引，才順着天魔之邀，來到這座陌生的神洲。降臨後，他亦感知到前輩們留下的隱藏信息。

    對此，衡華不免感慨。

    “天魔那邊玩系統，聖道這邊下副本。真就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啊——哦，對了。那位天魔主不喜歡光明。”

    走到一處荒涼的土丘，衡華觀測沉寂的世界。

    這裏不是通天海域，是一方遙遠的，元氣已被魔道污濁的世界。

    但所幸，伏衡華的造化道果不受影響。

    “隨着我與東萊合道，磨合調試天地元氣。我的造化烙印已經被寰宇大世界認可。”

    哪怕離開東萊，伏衡華依舊是“博古萬道金丹”，依舊可以自如操縱天地。

    唯一遺憾的，是在東萊之外，無法調動“東萊領域”優勢。

    在東萊外，他就是一個正常的天書修士。

    擡手運氣，污濁的魔氣與元氣涌入體內。經過聖胎轉煉，再度生成一股股造化真元。

    造化，無所不包。

    魔氣，亦無法爲難伏衡華。

    “說來，這裏的魔氣濃度比東萊元氣濃度高。在這裏運行修行，似乎也挺方便。唔，如果在這裏修行幾百年，應該可以達到聖胎二轉。”

    造化會元功第六重通天境，該如何修行？

    衡華本人吐納外界法力，效仿第五層心法運轉四十六億周天。聖胎內部的本命靈神逆轉年歲。將外界提煉的每一歲法力，在聖胎內部世界運轉周天，逆行前四重心法。

    先是黃婆、木母護佑師尊。再是意馬追憶心猿。然後歷經外道困心猿之劫。最後心猿破曉迷障，了見明月化神嬰兒，返還靈胎。待得天上一粒金丹降凡塵，便可完成聖胎二轉。

    一正一反，一順一逆。

    彼時聖胎涅槃，伏衡華歷劫褪身，再得一尊造化遺蛻。

    而這時候，第六重通天境也將將走完一半，行功四十六億周天。

    接下來三轉聖胎是另一半。讓原本迴歸靈胎狀態的心猿重新修行。

    經聖嬰之難，車遲亂道，通天水宅、解化邪胎……最終歷經二心歸一。

    完成三轉聖胎。

    三轉聖胎一成，自己與真仙再無區別。從未成年的仙人，邁步成年階段。

    至於真仙之後的修行，伏衡華推測中。需要四十六億周天行走四次，行二正二反。

    每一次聖胎的正反運行，都會讓伏衡華的生命本質發生一次脫胎換骨的變化。

    法力一點點積累，衡華的神識逐步在荒涼大地散開。

    很快，他感知到一些生命的活動。

    在千里外，有兩道劫仙級氣機在活動。

    金光一閃，衡華跨空而走。

    地煞七十二小神通之神行。

    須臾間，他便行至那兩位劫仙所在。

    “兩位道友，在下想問個路——”

    衡華神通行至，見二劫仙正作法破解一座陣法，抽取鎮物基石，面色一頓。

    兩位劫仙看到伏衡華，也是面色大驚，下意識祭起法寶。

    可察覺伏衡華並非魔修，周身環繞仙家真元，便沒有出手。

    左側老者警惕道：“道友是他方神洲人士？”

    “正是。我無意間落入此處，想尋人問路——兩位道友，此處如何稱呼？可有仙道據點？爲何魔煞之氣如此濃厚？”

    二劫仙對視。

    似是看出伏衡華並無惡意，他們收起法寶。一邊吩咐門下繼續挖掘陣基。一邊引伏衡華來到不遠處的懸空仙府做客。

    衡華和二人攀談，得知此處名曰玉象寶洲。

    五百年前，天魔道昌，各路劫魔輩出。反觀仙道高手逐步凋零。而二百年前，天魔因扶羅錨定此洲，欲行“滅世羽胎之術”。眼下仙道畏懼魔威，正一批批向外洲逃去。

    這兩位劫仙一號波月散人，一名碗山居士。是目前最後一批準備離去的修士。

    “走？”

    衡華有些愕然。

    “是啊，魔道勢大，打又打不過，自然要設法離開。常言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還能守着一塊地不撒，困死在這不成？”

    “是啊。寶象宗八位劫仙都走了，我們這倆又能抵得上什麼？”波月散人嘆息道，“如今靈脈俱斷，煞氣污濁天地。哪裏還有仙家逍遙清修的福地？”

    隨着二人言語，衡華再推演天機，觀測玉象寶洲過去歷史，逐漸明白幾分。

    玉象寶洲只是一座普通大洲。原是一個修真宗門八千年前攜十萬童男童女，生息繁衍而來。後來宗門因內鬥而分裂，道統四散，有了曾經的玉象修真界。可他們到底出自一脈，傳承殘缺。導致修真界劫仙稀少，真仙更是難見。整個修真界發展平緩，幾千年來未有變化。

    直到一千年前，一個名叫寶象宗的門派來到這裏。他們帶來外洲修真道法，彼時的少宗主與本地修真界第一高手的女兒聯姻。繼而讓本土修真界接納寶象宗。寶象宗靠着外洲技術，也幫本地培養好些劫仙。

    天魔降臨時，寶象宗最先察覺不妙，果斷帶全體門徒離開。後來修真界的劫仙、宗師見狀，一批批逃亡。並在臨走之前瘋狂挖掘本土靈脈、靈草。

    如今大地死寂的局面，有三成是天魔降臨的鍋。而七成，是修仙者們逃命時，竭澤而漁所造成的。

    爾等爲了離開，把大地孕育的靈脈斷根抽取。元氣運行自然受礙，更無法抵抗魔煞侵蝕。

    衡華心中腹議，卻沒有展露出來。

    抿了一口茶……好難喝，他家的茶葉太澀了。

    再度把杯盞放下，衡華問：“方纔我見兩位正在破解陣法，挖取基石。是打算帶離此洲？”

    波月、碗山臉上有些不自然。

    衡華裝作沒看到，繼續道：“我在外遊歷，收集各洲修真技藝，對貴洲的陣法頗爲好奇。我願以寶物換取陣基，兩位意下如何？”

    “換？”

    衡華取木杖輕點。

    到底是造化靈根的衍生之寶。很快有一顆桃樹在三人面前生長。

    朵朵繁華轉眼締結累累碩果，香氣撲面而來。

    “諸位離開，一路海行，難免缺少鮮果補給。我這顆桃樹可維繫一年。只要以法力催生，靈果源源不竭。”

    “一年？”起初看到這顆靈根，波月散人頗爲意動，可聽聞只有一年時間，不免有些失望。

    “不短了。兩位駕馭仙舟，一年時間還不能另尋名山道場吧？”

    波月散人盯着衡華手中的木杖。

    雖然他想要對方以此物交換，可自己二人挖掘的那基石，對外人而言着實無用。除了那點子陣法刻印外，就是兩塊大一些的天然靈玉。

    “且容我二人商議。”

    衡華頷首，兩人默默傳音，彼此交流起來。

    衡華摩挲“造生靈杖”，目光眺望不遠處的道童。

    他們正在收拾物資，將各種鮮果、寶玉搬上船。

    嗯……很奇特的思維方式，與我們截然不同。

    東萊各派也好，南閆的赤淵也罷。

    大家都經歷過覆洲之禍，哪怕再避世的劫仙，也會責無旁貸的挑起救世大梁，爲東萊復興盡一份心力。只有幹得多，幹得少，激進的，保守的。絕對沒人撂擔子，喊散夥走人。

    他們是無法離開東萊，不得不留在這裏嗎？

    衡華清楚，劫仙已有冒險穿行颶風帶的能力了。

    之所以包括玄通上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支持自己的大荒古城，東方芸琪的混一大界。

    無他，只因心中存在一份大愛。

    他們清楚，這兩位後輩的計劃雖然讓他們彼此撈取諸多好處，但的確是對東萊衆生，對整個修真界有利的（只有妖魔受傷）。

    可從眼前兩位劫仙的行徑上，伏衡華看不出多少爲人的情感，只看到滿滿的利己。

    當然，作爲他洲人士。伏衡華亦不會對這個神洲的本土劫仙進行質疑。

    尊重、祝福、旁觀……

    自己說到底，只是外人。

    “好，我們同意了。”

    兩位劫仙很快交流完畢，答應伏衡華的要求。

    命童子把十塊陣基全部留下後，又請伏衡華造化一顆梨樹，一顆棗樹。

    將三顆果樹帶上船，兩位劫仙急匆匆領門下、道童開船離去。

    望着穿越雲翳，遠航外海的仙舟，衡華默默搖頭。

    離鄉之人去往外洲，又哪裏能輕易安身？

    “罷了，個人有個人的造化。隨你們了。”

    天魔因扶羅請自己來此即將覆滅的神洲。

    伏衡華已經有心理準備，自己可能要出手拉一把此地仙道。

    若這兩位劫仙願意留下，伏衡華自會相助。再不濟，也有辦法將他們帶回東萊神洲安置。

    可眼下——

    衡華走到劫仙們的挖掘地點，重新把十塊陣法基石安置回去。

    以他的慧心算力，只看了幾眼，就明白了這些基石是幹什麼用的。

    這是用來設立驅逐妖魔的禁制結界，保護仙道領域的基石。

    隨着伏衡華埋好，並驅動陣法重新運轉。

    一層層淡泊而玄妙的靈氣從地底散開，逐漸輻射方圓千里。

    衡華計算方位，向東北方向飛去。

    不多時，他來到一片空曠的荒原。

    “這大洲的修真水平不高，但的確也有一些可取的地方。”

    這是一座隱匿陣法。

    自己方纔激活的陣基，應該是這座龐大的隱匿陣法一角。

    就在衡華打算測算陣法，設法進入時，一道玄白靈光飛遁出來。

    看到伏衡華後，他笑道：“道友來的好晚，快隨我進來吧。”

    他主動開啓陣法，荒野上空盪漾層層漣漪，露出一座座城池、鄉鎮以及各種井然有序的田畝。

    這裏，就是玉象寶洲目前的凡人棲息地，城池十二座。

    衡華打量靈光顯化的老者，神情十分顧慮。

    但很快，他感應到對方身上的聖道氣息，隨其走入隱匿結界。

    “玉象寶洲被天魔侵襲，眼下凡人只剩百萬。勉強靠着玉象夫人的力量在支撐。也是她向一位證道的前輩求救，我們這些見習的聖人才紛紛趕來救援——不過道友降臨的途徑有些古怪。虧得方纔，一位前輩告訴我。才知道你從天魔那邊的渠道過來。”

    果然，那些入聖證道的前輩有意讓我過來，是爲看一看我的立場。

    衡華暗暗思量起來：是展現自己慈悲的一面，幫助本地修士？還是比較淡漠的一面？亦或者閒事莫理，直接回去？

    “道友不用多想，全憑本心即可，”老者笑眯眯道，“而且也不用太擔心。這只天魔鬧不出大禍來。他自己也明白，他失敗的機率很大。所以，才會賣咱們一個人情，把你送來。”

    見衡華一臉不解，老者道：“天魔之間流傳一句話。當你得罪一位入聖之輩，就要準備和一大羣入聖者對抗。

    “意思就是說，咱們人多。而且能喊人。天魔叫人，一個個自私自利，喊來的天魔未必是幫手。可咱們不一樣，入聖之輩自有道心堅持。不來便罷，如果來了，豈能不出力？這次牽頭的前輩，和你還有些祖上情分。他姓風。”

    伏衡華臉色大變。

    自己可沒告訴他，自己的姓氏和名稱。難道是那幾位證道前輩說的？

    “哦，對了。忘了給你說一聲‘道友，恭喜成道’。”老者鄭重其事對伏衡華行禮道賀。

    伏衡華看着這人，心中有些古怪，客氣地謝過。

    “對了，你成道。我還沒有給你送禮……唔。聖者降臨狀態，我們帶不回去多少東西。如果這座神洲的確救贖不了，我幫你抽一點祖脈本源——哦，對了，幫你祭煉息壤也行。”

    衡華臉色變化，仔細盯着老者，感應他身邊的氣機道韻。

    半響，衡華猶豫道。

    “李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