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歸途

    東萊，颶風帶。

    靠近南海的一側，漂浮一座孤島。

    浪涌不覺，白濤澎湃，各宗門、家族長輩俱雲集於此，或立或坐，焦急等待歸來的龍船。

    “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回來了。”

    “難道是颶風帶裏，又有什麼意外？”

    “不應該啊，那麼多前輩都在呢。”

    ……

    衆人又等了好一會兒。

    伴隨此起彼伏的鳳凰高歌，颶風帶驟然分出一條平和小道，五艘大船緩緩駛來。衡華一行的四龍船，東方芸琪、伏向風等人的出行海船。至於木善生等人，則借第五艘船迴歸。

    空中烏雲消散，皓日向海面灑下溫暖的橙光。六隻鳳凰迎風起舞，似乎在歡送這一行人。

    “竟然有這麼多隻鳳凰？”

    島上衆人頗爲意外。

    他們認識其中兩隻鳳凰，乃伏家所有。可空中那一對神鳳、白凰是何來歷？在他們旁邊的那兩隻鳳凰，又是什麼來歷？

    伏丹維眺望那六隻鳳凰，若有所思。

    轉眼間，兩頭大鳳凰飛空離去，兩隻小鳳凰回到船上，而剩下兩隻鳳凰化作兩道靈光消失不見。

    “五行化鳳，一個是洪昌乙。而另一個……向風嗎？”

    伏丹維站起身，看着六艘大船上的後輩，臉上帶着笑容。

    “諸位，該行動了。”

    島上修士紛紛騰空，或施法禁絕海水，或佈置禁制防備逃離，還有人跑去管控仙舟，要求全員下船檢查。

    “不至於吧？”

    洪昌乙和四隻鳳凰暢遊天空，正是舒爽之時。可眼見着這羣人衝入龍船，將所有船員攆下去，忍不住道：“我們進入颶風帶時就查了一遍，怎麼還來？”

    伏丹維登船，打量船上諸多陳設：“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們且下來，排隊上島檢查——放心，只是例行公事。”

    例？

    哪有例子？

    這分明是東萊開闢以來的頭一遭。你們今日所爲，才會成爲後世參考的範例吧？

    洪昌乙一邊腹議，一邊率先走下船，前往島上的監測點。

    焚香、沐浴、更衣。

    等他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卻見自己等人帶回來的瓜果時蔬正被一筐筐搬下來檢查。

    “這些也要查？”

    洪昌乙走到恆宇真人身邊，他正讓姜小黎爲其講解南洲特產水果：“真人，這些東西只是衡華帶回來，要充容咱們東萊水果種類的種子，不需要了吧？”

    “你自己聽聽在說什麼？伏衡華帶回來，伱心中沒數嗎？”

    正因爲是伏衡華帶回來的，才要檢查啊。

    萬一他把某些魔物藏在果核裏面呢？

    伏丹維親口言語，自家孫子擅長“微雕”。一顆果核在他手中，都能玩出花樣來。

    伏衡華的兩道靈神寄託四海鉢盂，也隨龍船而行。

    見衆人如此大張旗鼓，不僅檢查自己帶回來的特產，更將自己在船上的房屋貼上封條。

    龍船畢竟是伏家之物，伏瑞應寫的封條，伏丹維親自出手。顯然打算把龍船拉回去後再仔細檢閱，房裏一應物品，都跟伏衡華無關了。

    青年臉色變幻，只是伏丹維在側，他不好直接發作。

    這是防賊呢！

    真以爲我會胡亂幹什麼嗎？

    爲了伏家清譽着想，我也不會胡亂往回帶東西啊！

    老爺子這是不信我！

    衡華當即扭頭對恆壽、嘯魚道：“本尊沉眠道宮，不可無人看護。我的分神要快速迴歸，這邊的事情你們來應付，替我向祖父請安——”

    說完，兩道靈神徑自遁走。

    禁空、禁水的咒術齊齊發動，不少真人、宗師紛紛看向伏衡華。

    通天樓主含笑對天空招手：“小友。”

    衡華無奈，一邊抱着四海鉢盂，一邊走過去和通天樓主、伏丹維見禮問安。

    諸人迅速圍住伏衡華，神識不斷掃過兩道靈神。

    通天樓主取來紫皇閣仙鏡，反覆對着靈神閃爍。

    最後又將四海鉢盂檢查數十遍。

    伏丹維點頭道：“很好，你在南洲修行不錯，沒有出岔子。”

    若沾染魔氣，墮入外道，仙鏡自會射出誅魔金光。可眼下看，伏衡華的道基很純。

    衡華收回鉢盂，對老爺子再度行禮後，化作一陣清風遁走。

    禁制猶在，卻彷彿被一股力量同化，任由兩道靈神離去。

    伏丹維喃喃道：“這小子的遁法道術又精進了。”

    怕是趕上裘玉和於玉宇了。

    “令孫道行之高，已比肩我輩。未來，扶風仙宮當有一場大興啊。”通天樓主連連讚許，心裏卻難免有些酸澀。

    要知道，伏家原計劃是將伏衡華送來紫皇閣當真傳的。

    這是即將入自家道統的崽兒啊！

    都怪混賬無比的玉聖閣，讓我紫皇閣失去更進一步的機會。

    伏衡華離去，檢查仍在繼續。

    很快，恆宇真人從一筐水果裏面捉到幾粒蟲卵。

    “伏道友，你快看，這是不是你提及過的那個？”

    伏丹維趕緊湊過去，仔細檢查後，緩緩點頭。

    “這蟲卵詭異，似乎沾染過異種力量——哪一筐水果找出來的？”

    “我們太玄一脈的船。”

    伏丹維目光閃爍，緩緩點頭。

    就算是這艘龍船，也可能是伏衡華預先放裏面的。

    東墨陽看到蟲卵，頗爲無奈：“只是幾粒蟲卵，何必這麼大動干戈？”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不要小看蟲卵，如果在東萊孵化成功，並順利繁衍。一個嶄新的物種勢必影響本土生態。尤其是這蟲卵內有一股異種力量，明顯是有人特意培植的結果。”

    伏丹維對衆人講述“生物戰”“生態破壞”，聽得衆人一愣一愣。

    東墨陽暗暗尋思：這聽起來，倒像是“妙生齋”的手筆。

    回想在北海安檢時，幾位劫仙從雲夢音房內翻出大量違禁物，統統以真火銷燬。若是她，倒有幾分可能性。

    玉聖閣那邊，龍道人、章青、宇文春秋窺見這邊情況，迅速扭頭看向雲夢音。

    “與我何幹?”雲夢音倍感冤屈，“我那些作品都被師姐檢舉封印，一件都沒帶回來。”

    “我也一樣。”在滄瀾子、孟晨的注視下，於丹青也無奈地開口。

    “你們這些人，好好去檢查伏衡華就是，翻我房間作甚？”

    “呵——你帶着五本魔典，十八套魔器、魔丹煉製典籍，你說我們爲什麼？”

    “我那是爲了研究，是爲了發展仙道丹術和煉器術。”

    孟晨、滄瀾子紛紛搖頭。

    本來“安檢”是針對伏衡華的。

    但在入颶風帶前，木善生帶頭查房……

    結果好嘛，上到於丹青、雲夢音，下到姜小黎、袁瀟……好多人的房間裏面都查出違禁品，甚至有人還帶着幾本來歷莫名，暗藏雙修祕法的春宮圖譜。

    反倒是伏衡華乾乾淨淨，房間裏面沒有任何違禁品。

    ……

    伏丹維講述“域外蟲卵”的危害，當即以真火銷燬。

    接下來，他又仔細檢查瓜果時蔬，對身後的人下令：“這些瓜果時蔬也不能隨意種植，帶回去請人鑑定，仔細推演檢查後，才容許開禁培植。這是爲了防止植物氾濫，破壞本土生態。”

    他一條條和衆人講解安檢的用途和禁忌，聽得衆人連連敬服。

    面對衆人欽佩的目光，伏丹維本人卻十分無奈。

    他也不想這樣啊，這根本不是他懂得多，而是他手中有不少收繳的伏衡華筆記。

    裏面有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培養某某昆蟲、魚蝦，送入某座仙山，某處水域進行生態破壞。敗壞其風水、陣法後，再由伏家大舉進攻。再比如，通過物性不同的瓜果時蔬，調和爲毒藥……

    “對了，關於龍船底部也要仔細清理。哪怕沾染一點苔蘚、海藻，也不可放過。既有可能在這些細碎的物體中暗藏邪物。”

    這也是伏衡華筆記裏面的一種構想。

    培植一種全新的藻類，從而取代赤藻水域的龍王血藻。

    衆人紛紛應是，繼續開始熱火朝天的檢查。

    洪昌乙等人無可奈何，面對這些師門、家族的長輩，只能一個個進去沐浴淨身，然後在孤島上等候。

    檢查時，諸位長輩察覺這些年輕人的修爲，一個個大爲欣喜。

    比起在東萊修行的同門。這些年輕高手在南洲歷練，一個個實力大進。全是金丹起步，且有不少人邁入宗師境。

    這可是旁人千年苦修才有的成果！

    而龍道人作爲玉聖閣首席，目前連劫仙化身都有了。

    他的化身尚是劫仙之尊，他本人又豈能薄待了？

    可以預見，玉聖閣未來的聲勢會壓過紫皇閣。

    “未來東萊之興，全看這些少年了。”

    “不止這些，還有先一步回來的那位呢。東萊之興，先復遺洲啊。”

    是啊，伏衡華直奔遺洲而去，只要遺洲龍炎熄滅，東萊修真界又多了一片遼闊的浩土。

    ……

    山石高聳嶙峋，洪昌乙站在山頂，感受着涼風習習。

    一眼望去，沿着颶風帶邊緣的水域插滿浮標。如同一條金色鎖鏈，將南海界限徹底封禁。

    “這是安檢用的結界吧？有這道結界在，只要外人進入南海，東萊修真界就會第一時間發現。這弄得，是真準備建設大荒古城嗎？”

    在玄元城生活數十年，他早已適應那裏的生活。

    他也清楚伏衡華的計劃。

    “如果未來把東萊變成另一個玄元城，我必須設法說動曾叔祖，請他老人家支持——不過，如今的我也可以在五行道有話語權了吧？”

    五行化鳳已成，加上自己這一羣好友幫襯。五行道未來，就是自己當家了。

    類似的想法也在其他年輕人心中打轉。

    在玄元城過了多少年安逸自在的生活，如今回來伏低做小？

    怎麼可能！

    他們回來，就是以年輕一輩的核心力量進行改革，推動東萊修真文明更進一步。

    洪昌乙喃喃自語：“玄元城在東萊再立，我這位長老也可以繼續當長老嘛……”

    他很清楚，城主的位置肯定輪不到自己。

    按照玄元城例，自己就滿足了。

    二聖臨世，南洲做得，東萊自也做得。

    ……

    安檢即將結束，伏丹維單獨召見恆壽、嘯魚，詢問南洲大小諸事。

    礙於伏衡華那妖孽各種折騰，二人謹慎小心的講述他建立玄元城，效乃祖道德之風，大興仙道的光輝事蹟。

    聽這二人話語間的讚美之詞，老爺子一擺手：“行了，騙騙外人就算了。自家人面前，說這些虛的作甚？我就問你們，他研究了幾門魔道法訣，鼓搗了幾件魔器邪物？”

    嘯魚心中一慌：“這……”

    一件也沒有。

    但這話，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恆壽當即上前一步，恭聲道：“少爺研究的功法器具，早在伐城戰役之前便被東方姑娘銷燬。縱有一二遺落，事後諸位劫仙前輩查抄琅環館，也都找到了。入颶風帶前的安檢，沒有查出一件禁品。至於方纔，您也親眼看到了。”

    “所以，一件都沒有了？”

    “是。”

    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伏丹維默默思量，又問道：“他與幽玄是何關係？事後救走幽玄的人，確是其師？”

    木善生傳訊，聲稱自己做不到和幽玄鬥法時招招布先，伏衡華劍術可能已經勝過他。

    但伏丹維不信。

    他清楚自家孫子的性格。劍術，只是他的三千大道之一。

    按照當今東萊流行的劃分方式：生手、粗通、純熟、精湛、隨心、神通。

    他確信伏衡華的劍術在純熟、精湛這兩檔，隨心境界或許有一二分可能。但木善生的劍法已入神通化境，怎麼可能比不上伏衡華？

    唯一可能，是伏衡華與幽玄少君打假賽。

    假如他二人是一夥的，那麼最終放走幽玄的人，或許是伏衡華靈神假扮的？

    當然，老爺子到底性情仁厚。雖然想到打假賽的可能性，卻沒敢往更邪門的地方考慮。

    思考後，伏丹維搖了搖頭。

    已經是南洲故事，不用再追究了。哎——難得糊塗啊。

    爲了仙道大勝，不得不和魔道之人串聯。類似的事雖然忌諱，但必要時也並無不可。

    隨機應變，伏丹維懂得。

    “老大情況如何？”

    “大少爺寫下家書，由四姑娘攜帶，稍後應該會送來給您過目。”

    “我不聽他們的，一個個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討債鬼。你來說說，他在那邊過得如何？”

    思忖一番，覺得伏宣和的事不會牽扯自家少爺。於是恆壽從天羽山伏家，到四萬年前的軒合國諸女，一一稟報。

    伏丹維聽罷，眉頭直接擰起。

    四萬年前的古國公主？

    赤綾魔帝的分神？

    老大也夠能招惹的。

    不過伏宣和眼下到底無憂，他也算暫時放心。

    伏丹維吩咐蘭姑姑取來托盤：“這些丹藥是給你二人練功用的。衡華閉關修行，他的用度暫時由你二人取用。”

    “這如何使得？”

    二人一聽，連忙拒絕。

    “你們不用，留在族中也是浪費。其他兩堂不定怎麼過來打秋風呢，拿去吧。”

    恆壽心中一動，清楚伏丹維言語間的隱藏信息。

    如今伏家是老爺子當家了？

    “去吧，去吧，你倆收拾東西，去五行山道宮護法。”

    ……

    半日後，恆壽嘯魚趕到遺洲五行山。

    仙山上巨木遮蔽，百花爭豔。順着小徑前行，繞過九曲碧溪後，便是伏衡華的道宮所在。

    整殿緊閉，兩側偏殿早已爲恆壽、嘯魚留下住所。

    於是，二人將諸行禮放下，隨伏衡華一同在五行山修行。

    是夜，二人忽入一夢。

    夢中道音飄渺，祥光不絕。

    世界中央有一菩提樹，樹下端坐一俊美青年。

    他摘葉含笑，對二人道：“如今諸同道安然歸還，大荒古城計劃可進入下一步。爾等先去尋東方，請她出面辦一場慶功宴，賀我等順利歸來。”

    伏衡華很清楚，未來大荒古城計劃需要同道支持自己。

    在東萊當城主，自己的競爭對象就是紫皇、玉聖以及太玄道統的大佬們。

    自己的名望只在年輕一輩，也唯有靠着年輕一輩對自己的信服，才能順利入主紫宮。

    而在所有支持者中，東方芸琪無疑都是最重要的一位。在自己閉關修行的這些年，也需要她幫自己繼續“靈劫洞宴會”，聯絡年輕一輩的感情。

    恆壽顯然明白伏衡華所想，當即問道：“是在靈劫洞還是去仙藻宮？”

    衡華面色一頓，輕聲道：“此事，爾等先去求問孟晨前輩。”

    過度章，大概一兩章後就會跳到出關渡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