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十三魔主恩怨多（上）

    東方芸琪與伏宣和坐在天羽山中。

    她一邊煮茶，一邊打量伏宣和神情。

    所幸伏宣和性格穩重，雖從魔帝處得知解救之策，卻也沒有魯莽行事。

    叮咚——噹咚——

    一陣佩環聲自雲空響起，東方芸琪擡頭一瞧，不覺笑樂。

    霞光千條，瑞光萬道。

    天兵天將排列兩行隨行，又有提籃、持燈等天女在前引路。

    “這位道友還是喜歡這些折騰事！”她再取一淨杯，爲伏衡華斟滿。

    不多時，一真人模樣的年輕人跨騎三頭惡犬而來。

    東方芸琪臉色笑容消散，蹙眉盯着惡犬，不知在想什麼。

    伏宣和聽到空中佩環仙樂，擡頭笑罵道：“你這小子，回家也不安生。非要弄這些排場，怎麼，需要家裏人都來迎你不成？”

    空中，衡華大笑道：“回家哪有那麼多規矩？”輕拍閆晨狗頭，命其駕雲落地。

    “汪汪——”閆晨得意洋洋看着其他二狗頭，其他二狗頭面帶不甘，可還是老實安靜，不敢阻撓其控制身體。

    三頭一身，四魂同在，彼此之間自是一番明爭暗鬥。唯有諂媚衡華者，可控制身體。

    待天狗降落，衡華招手讓一位天將牽繩，自己坐在四方石桌的第三邊。

    端起東方芸琪爲自己準備的茶，衡華贊道：“東方妹子的茶藝獨絕天下，若肯悉心研究，如何輪得到我來傳下雲腴仙法？”

    “道兄無須說這些違心話。茶道亦是禮樂，我家不過二代，傳承如何比得上扶風一脈千年道德之風？更遑論，開宗立派非我之長，唯道兄才是此中行家。”

    觀盞內碧波，東方芸琪緩緩道：“論烹茶調羹，賀姑娘尚在我之上。”

    “茶道亦有千百種，她擅長的茶道與你不同。煮茶若調羹煉丹，非其專擅。”

    輕抿一口，溫和的丹元徐徐流轉全身。

    伏衡華所言不虛，東方芸琪道行擺在這。論調製“長生茶”的本事，自然比嘯魚略勝一籌。

    秋波流轉，東方芸琪指着不遠處的天狗道：“道兄，這是何意？”

    “哎——”

    伏衡華故作長嘆。

    “我將伱那劫魔打殺，豈料其戾魄不滅，竟躲在一側假死。在我降服那三位真人時暗中偷襲，幸虧我精通造化祕術。巧作囚籠，將彼等全數封印。至於這三頭犬——實屬意外。造化之道萬變莫測，以我之能尚不及萬一啊。”

    總之，是變異，與我無關！

    東方芸琪略做沉思，不理會這點小事。

    “罷了，既然道兄有意，且看好了。此惡獸與我犯克，不可放縱。”

    “你我已然脫劫。縱然這劫魔再有兇念，也難損你的道果啊。”

    伏衡華一邊說，一邊取出一枚銀珠遞給東方芸琪。

    “這是我封印太陰時，所取之月魄。對你修行大有裨益。”

    太陰月魄珠？

    東方芸琪心中一動，臉上亦露出喜色。

    按照《太陰天書》所載，此物是太陰本源所成，可煉製諸多太陰祕寶。亦可彌補東方芸琪這次“煉月”所損失的法力。

    “我尋思着，那方世界雖爲模擬，可終究是元氣幻化而來。一應物華天寶，自可帶入當下。”

    “物可帶出，人可否帶離？”

    東方芸琪再度看向天狗，若有所思。

    三位真人？

    應該就是“復興者”隱匿的那三人吧？

    四萬年前的魂魄能帶出來？

    這樣一來？

    她看向伏宣和。

    伏宣和似有所悟，皺眉思考良久。

    最終搖頭道：“模擬而來的幻靈，與真人到底不同。衡華，事情你都聽東方姑娘說了？你怎麼看？那兩位魔主，可信嗎？”

    伏宣和拿起茶杯一口口慢慢喝，給伏衡華思考的時間。

    但伏衡華在路上，便想明白了。

    “那兩位魔主之名，我未曾聽聞，不知其深淺兇吉。但南洲廣大，自有前輩高人，何不詳詢一二？”

    “霍仙人？”

    “不止。星羅魔洲亦可往。”

    “我等修仙之人，整日與魔帝爲伍。屆時流言無數，”伏宣和搖頭道，“先拜見霍仙人吧。”

    ……

    赤淵一衆門人脫劫歸來，霍仙人亦有耳聞。

    雖在閉關養傷，但當三人登門拜訪時，還是幻化一道幻影與三人相見。

    向東方芸琪、伏衡華道謝後，方問及來意。

    得知伏宣和問及兩位魔主詳情，霍仙人豁然色變，慈容不在，厲色相問：“此二尊之名，爾等從何得知？”

    他打量四周，佈下禁制，壓低聲音：“可是魔使降臨？善樂魔主的那些使徒，一個都不要搭理！衡華——聞知魔主的挑戰，你萬不能參與。你眼下境界幾何，豈敢與其較量？聽老夫一句勸，此中水深，不可擅入。”

    “我三人只是偶然聽聞，並未做些什麼。前輩，敢問這兩位魔主風評如何？”

    “人間放貸之人，有幾人良善？善樂之名，魔道說說便罷，爾等信什麼？”

    頓了頓，霍仙人踱步三圈。

    在他想來，善樂魔主無利不起早，專找入劫者坑騙放貸。可眼前這三個後輩一個個神通廣大，自然不會輕易借貸立契。

    可是聞知魔主就不同了。

    “聞知魔主乃天魔最智慧者。廣聞多知，自後天五感見識昇華先天真性，掌一應先天應識變化，甚是難纏。其有魔徒十二，皆已證道。”

    霍仙人沉重道：“你等從東萊出來，不知外界之廣大。九天十地無遠弗屆，證道者不知凡幾。自宇宙定星海、闢洪荒歷經道紀千百劫。我等赤淵有真仙傳法、坐鎮，仍不過一鄉下地主，不敢與天下羣雄爭先。”

    雖然赤淵道派和太玄宗一直都在別苗頭。但也不得不承認，東萊能安逸幾千年，全靠着太玄道聖的名頭庇護。

    太玄道統分佈九座神洲，唯在東萊之地時道聖了斷前因，一步證道。

    證道之鄉，自然可規避諸多危險。加上颶風帶之安逸，東萊一直無憂。

    直到龍王作亂……

    衡華目光一動，立刻想到一件事，忽然發問：“昔年渾天文明浩劫，乃魔神窺探其大祕，九地率衆奪寶。昔年覆洲之戰，九龍王戰東萊，所爲何事？龍王敢犯證聖之土，背後何人指使？”

    霍仙人緘默無言。

    “東萊也研究出什麼證道之路了？”東方芸琪隨後反應過來。

    覆洲之戰，一如曾經的魔神之亂！

    “此事，爾等休要多問！”

    霍仙人惱了。

    “這事，你們如果真想知道。回去後問問東萊那些人——我赤淵已經斷了瓜葛，不再牽扯那邊的恩怨。”

    拂袖一掃，直接將三人掃出赤嶽。

    “你三人前途廣大，與我派素有情分。奉勸你們一句，魔道不可信，休要與魔主交易！”

    ……

    “還是要問那一位了。”

    三人返還天羽山後，伏衡華道。

    “我等前往魔土，半道被人撞見，必是流言蜚語。何況我三人乃年輕一輩的頂級高手，若那魔帝心生惡念，將我等三人擒拿，又當如何？”

    “自當以化身前往。”

    伏衡華取來息壤，捏出一個泥人。

    輕輕吹口氣，泥人立時活了過來，變化爲另一個“伏衡華”。

    伏宣和微微一笑，當二人的面畫了一道符。

    符籙飄入半空，亦幻化人身，並對東方芸琪道：“東方姑娘，此事兇險，我兄弟二人走一遭足矣。”

    “正因爲你二人同行，我才不放心啊。”

    東方芸琪頭頂閃過一道月華，亦有化身落地，與伏家兄弟同往星羅魔洲。

    ……

    三化身隱身匿蹤，一路小心謹慎。

    一日後，方登門拜訪星羅魔帝。

    宋雲螢親自出面，引三個黑袍斗笠人來到一處後花園。

    魔帝看着三位仙道俊秀的遮掩模樣，納悶道：“你們這般打扮，是怕外界說到什麼？既如此，又何必冒險前來？而且——你們真不怕本座下殺手啊？真以爲我的‘魔帝’尊號是擺設？”

    法眼一掃，瞧出三人化身本質。

    衡華散去黑袍、斗笠，嬉笑道：

    “我等有要緊事求教，人命關天。陛下重情重義，斷然不肯讓有情人陰陽相隔。”

    他詳細講述伏宣和與公冶明嬋之間的事。

    星羅魔帝昔年本就因情之苦墮入魔道，衡華認定他會感同身受，所以特意花心思描寫伏宣和二人之間的感情。

    伏宣和一臉怪異，我哪跟你說了那麼多？

    我怎麼不知道，我倆之間還有那麼多山盟海誓呢？

    星羅魔帝聽罷，良久不語。

    三人也不言語，站在一側等候。

    還是神妃得聞情況，主動過來張羅茶果，引三人入座。

    “通天洲古文明竟真在研究這玩意啊。”

    魔帝關注點顯然在別處。

    自語嘀咕幾句後，擡頭對伏宣和道：“你要救人，本座能理解。若能幫一把，我夫婦二人也願意積個德。只可惜，我的手段辦不到。”

    四萬年的間隔，再高明的復活術也沒轍啊。

    “那如果求魔主之力呢？”

    衡華點出兩位魔主之名。

    魔帝眼一眯，察覺事情不對。

    神妃立刻發問：“這倆魔主尊號，誰告訴你們的？”

    “赤綾魔帝。”

    “咦？她竟給你們推薦這兩位？”魔帝稀罕道，“怎麼不是玄明魔主？”

    三人茫然。

    魔帝主動講了一番有關玄明魔主的手段。

    “這尊魔主本是一天魔修士，後來修成天魔大道，證了三重天魔道果。後來耐不住諸位天魔主打壓，索性跑出去自立門戶。其對人心瞭如指掌，讓天魔走出新的道路。我那——曾經有人與我說，這位魔主的手段，是一種操縱人心、損毀道德的邪道。”

    魔主想到自家那位“三師兄”，話匣子徹底打開。

    “第一次發佈任務會很簡單。比如去外面跑一圈，或者把家裏一塊窗戶打碎。然後給你一枚丹藥，一個咒語。接下來慢慢調整難度，且由依附天魔的隨時觀察，調整任務發佈。

    “去誰誰誰家偷一件內衣，光着身體在大街上跑一圈……

    “如果你正好跟某個人發生口角，結下恩怨。任務就會主動調整到，去暗算這個人，或者直接殺死這個人。

    “三師兄說，人心有惡，唯道德束之。玄明魔主的作法，就是點燃心中那一點惡火，並逐步順欲縱惡，將惡念無比放大。

    “通過一個個任務，拉低道德，敲碎自尊。

    “到最後，完全被其附身天魔所掌控。就算讓你殺父母，你也會甘之如飴。

    “用玄明魔主的話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已標記好代價。不肯做，只是給的不夠多。只要給得夠多，殺父母也有的是人做。

    “其最終下場，是完全失去自我。成爲一個只會順從任務的工具。

    “按理說，赤綾那女人和愛染魔一系糾纏不清。按理說，應該推薦你們去找玄明魔主。怎會去找另外兩位？”

    伏衡華聽到“玄明魔主”行徑，心中很是怪異。

    這不就是那個什麼嗎？

    服從性測試？

    一點點積累調教，讓人越發服從於任務，最終失去自我。

    東方芸琪：“這兩位魔主，可信嗎？”

    “論風評，自然在玄明魔主之上。作爲後六位的天魔主，這倆位反而屬於風評上佳。魔道之中多有依靠者。”

    星羅魔帝自己，就請教過聞知天魔主座下的一位天魔解惑。

    “聞知一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魔道的演法師了。”

    “演法師？”

    衡華眼睛亮了。

    “也罷，索性給你們好好講講‘天魔’。”

    見魔帝興頭起來，神妃捂嘴偷笑。

    難得，難得陛下有這等興致。

    看來，還是欣賞這幾個仙道後輩。

    想到這，她心情又有些黯然。

    若非自己，陛下何苦在魔道廝混？

    “天魔不是某一類種族的統稱，更類似一種職位。”

    “寰宇之初，九天太虛之上有諸多種族。或神或魔，不一而論。後來修行之路開啓，有域外魔神勘悟天機，化身‘天魔’阻撓修行者證道。”

    “天魔，即扭曲天道，阻道者之魔也。”

    域外諸族，只要肯阻撓證道者的，都可以稱作天魔。

    “最初的天魔無形無相，以勾動心神，驅使陰魔爲主。因此他化、愛染、淖力、無相、陰蘊五大魔主爲天魔之正宗。”

    “承阻道之責，自有氣運加持，與其他魔族不同。且在人間傳播天魔道後，這五大魔主更爲天下天魔道統所尊。”

    伏衡華想到東萊天魔道記錄的五大魔主，暗暗點頭。

    “看到這些和自己同爲域外魔族的同伴在宇宙中討要到一個“職位”。其他魔族自然也動了心思。

    “蝕光魔主爲最古之魔，卻非第一批天魔。而是在天魔道傳播後，攜一衆古魔加入天魔體系。”

    蝕光魔主的加入，讓原本只能玩弄心神，形體虛幻的天魔，又多了其他種種變化。

    天魔修士不僅可以化身無相天魔，還能演化其他天魔真身。

    多頭、多臂、多翅，駕風馭雷，御水驅火……

    這些神通逐漸多了起來。

    “蝕光天魔主加入後，域外天魔真正成爲一大陣營。諸多域外種族主動投靠諸位天魔主，以求機緣下降人世，阻修者得道。”

    伏衡華福至心靈，恍然道：“人間洲陸千萬，遼闊無垠。天魔一脈之所以能鎖定人間修士，就是依靠‘天魔’之位。更確切說，是依靠天魔主的符詔。”

    “然也。”

    天魔主們以魔法證道，魔染部分宇宙法則，將“天魔”化爲證道一劫數。隨修士得道，天地有感，天魔機制隨之激活。

    “不過這類下降的天魔，應該和另外幾位魔主無關吧？”

    “沒錯，後面那幾位魔主因爲受制於人，又走出新的道路。

    “以燭陰天魔主證道爲界，其證道後，認定前面幾位天魔主的手段過於簡略、粗糙。只能在修士得道之時下界一趟，於是他扭轉乾坤，硬生生造就一羣‘燭陰魔’。”

    逆轉時空，擾亂時序。

    通過一場場“重生浩劫”，把魔性送入人間，爲“天魔”一脈帶來新的機遇。

    “燭陰天魔主是新舊天魔勢力的轉折點。作爲六大天魔主之後的第七人，其不具備阻道符詔。但其超脫時光，操縱燭陰魔誕生，讓座下天魔有了一條別樣的晉升道路。

    “只是燭陰魔修行過於艱難。於是在聞知天魔主得道後，又有其他幾位天魔主找到全新的道路。”

    下界阻道，是五大正統魔主與蝕光天魔主的禁臠。

    燭陰魔重生，只有燭陰天魔主玩得來。

    所以，聞知天魔主選擇收集天下之智，將天魔之道昇華爲“先天靈性”。

    這是煉魔證道法，聞知天魔主也被視作最貼近“道性”的天魔主。

    “聞知魔主人畜無害，不願下界阻道。反而點化人間癡妄求知之輩，化作一種知魔、識魔。知見障，與這一系天魔大有關聯。

    “燭陰、聞知二魔主出世，六大魔主統治已岌岌可危。而隨着玄明、善樂兩位魔主誕生，振臂一呼，生生從前幾位魔主座下拉起來一方勢力。”

    你們是不是已經厭煩，只有阻道之時才能下界。

    是不是厭煩，擠在時光縫隙觀看那些“重生者”攪動風雲？

    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夠聰明，無法成就新的聞知天魔主？

    那就跟我來做吧。

    無須阻道之時，我們也可隨意下界。無須躲在時光縫隙，汲取那一點點的情感思緒。更無須抓耳撓腮，去研究所謂的先天智慧。

    我可以讓你們寄生在人間修士身上，由你們肆意操控他們的人生。最終讓彼等失去自我，爾等可取而代之。

    “三師……有傳聞，善樂與玄明二魔主本是盟友，一起鼓搗出那個邪門的行當。但後來善樂魔主淨身出戶，又跑去折騰放貸。不過名聲，比前面幾位好多了。”

    接下來，再提及後面三位魔主時，星羅魔帝開始支支吾吾，只講明最後一位魔主的天魔修行法是滅世。

    通過覆滅一方洲陸，爲域外天魔謀求“滅世道果”。

    “那位魔主性格霸道，認定世有正反，道爲正，魔爲反。天魔即爲世之反面，以世之反而顛覆三界，毀滅衆生。做法在天魔中，也是最霸道的一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