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月臨高天俯衆生

    齊龍嬌隨姜小黎出去時，外面已經爆發小規模衝突。

    段巽等人遮掩“無妄洲身份”，自然不能擅自調動法相傀儡。可沒有法相傀儡，他們自身彰顯的戰力，也足以自保。

    “結陣，伏魔——”

    聽到張玄初的呼喝，齊龍嬌加快腳步。

    眼看張家護衛在兩位護法帶領下佈陣，她冷冷一笑，將風袋祭起。

    颶風驟然降臨，把衆人吹得東倒西歪。

    “伏魔？哪裏來的魔？你們？還是我們？”

    齊龍嬌毫不客氣，驅使風暴分開人羣，和站在包圍圈中的傅丹語、洪昌乙等人匯合。

    宇文春秋正在照顧斷臂的孫隼。以五行之氣凝聚造化金光，重新爲他續接斷臂。

    齊龍嬌快速掃過全場，看到應汝宏正在收斂、檢查幾具紅衣屍體。

    顯然，這是赤淵門下的屍體。

    再看赤淵衆人義憤填膺，她心中一突。

    這一戰，怕是免不了了。

    “齊道友，是他們手段下作，恩將仇報！”

    傅丹語已經從孫隼這邊摸清情況，大聲喊道：“孫道友救下幾個赤淵門下。可他們竟心生歹意，妄圖暗算偷襲孫道友，才會被他反殺。”

    結果正巧被撞見，於是就被抓過來了。

    “胡說八道——”

    一位赤淵門下震怒道：“我赤淵道派門風秉正，豈會有這等宵小之輩？你們殺人滅口，還想在幾位師兄身上潑髒水！”

    他身邊其他幾個同門也雙目通紅，憤怒不已。

    應汝宏沉默不語，不好阻攔同門們的怒火。

    心中，他焦慮不已。

    眼下絕對不能內訌！

    真打起來，自己一方未必能贏。而就算贏了，接下來如何？

    這座福地是東方道友建設。難不成我們能明搶？可要是從福地搬出去……

    想到外面的兇險，應汝宏憂心忡忡。

    爲今之計，唯有設法說服東方道友。把孫隼幹的事定義爲個例，絕對不能全面開戰。

    張玄初打量對面幾人，又看着自家這邊的人。

    雖然應汝宏和幾個同門師兄弟原本與自己並非一條心。可這件事後，他們必然會投向自己。

    他暗忖：這是機會。但我也需把握尺度。既要跟東萊人做過一場，又不能惹東方姑娘反感。

    東方芸琪實力高強，又是月光福地之主。

    哪怕張玄初打算奪權，也只能順着東方芸琪來，設法拉攏、勸說，而不敢對其施展暴力。

    於林山、段巽以及柯小紅等南洲散修聞訊而來。

    得知這邊變故後，衆人爲之色變。

    東萊人尚算團結，除東方芸琪外，其餘人等全數現身，圍在孫隼跟前。

    孫隼傷勢穩定後，又親自講述自己等人的經歷。

    “我來到這邊陌生地界，察覺魔氣濃厚。便尋一處山洞，以‘福地之法’建造駐地。後來，又在附近救下幾個南洲同道。”

    聽聞孫隼也在建立據點，洪昌乙忍不住好奇問：“你那據點比之這裏如何？”

    “我的修爲比東方城主，還有一些差距。”

    孫隼是靠着臨行前，老祖賜下的劫仙符籙保命，以仙氣建立據點。

    接下來，他們的經歷和東方芸琪這邊相類。

    只是……

    “我手頭沒有糧種，只能在附近開採礦山，以靈玉補足法力。可時間過去，我們的人開始出現變故。有人死在外面……”

    “起初不知前因後果，只當是外頭的魔物作祟。可後來我們發現，竟是一個赤淵弟子所爲。”

    孫隼看向應汝宏身邊的幾具屍體，指着最中央那個，被自己一劍刺穿心臟的中年人。

    “是他暗中捕殺同道，嘗試轉煉魔功。”

    “胡說——”

    赤淵衆人當即色變、怒斥。

    “是不是，你們自己查一查就知道了。”

    孫隼昂然道：“人心莫測，然天地爲證。在下行得正，坐得直。沒做過的事，自不會虧心。”

    段巽等人見孫隼如此剛硬態度，心中大定。

    傅丹語沉聲道：“諸位也都聽到了！張道友、應道友，此事還請貴派給我們一個交代！”

    “一家之言，不足爲信。”

    “所以才要查。檢查一下屍體，看看身上有沒有魔道真元。”

    “死者爲大，如今幾位同門已然身故，恐怕不方便檢查。”

    “有何不便？不用扒下衣服，只需取一縷頭髮即可。我們東萊有祕術，能從頭髮裏面檢查真元——”

    應汝宏臉色一變，內心惴惴不安。

    萬一真是自家同門涉獵魔功，那赤淵的顏面可就……

    他和張玄初對視，明白彼此心思。

    哪怕看不慣張玄初的某些做法，但應汝宏也不容許赤淵顏面折損。

    張玄初看到應汝宏眼神，心中大定。

    “你們說查就查嗎？誰知道你們的祕術管不管用？何況，如今空氣中俱是魔氣，萬一沾在頭髮上，又如何證明？”

    “空氣中的魔氣再如何沾染，也落不到髮根。道友放心，我們的祕術檢測，只要三日之內動用魔道真元，髮根處必有痕跡。如果閣下信不過我們施法，可以讓南洲道友來。柯道友，我們把祕術傳你，勞駕你出手檢查。”

    柯小紅想要上前，卻被兩個散修同伴拉住。

    她迷惑的扭頭，卻見二同伴飛快搖頭。

    你傻啊！

    一個同伴迅速示意。

    如今明顯是東萊人和赤淵派對上，你摻和進去能討得好嗎？

    雖然這幾日，東萊人頻繁對幾個散修釋放善意。但赤淵千年積威，一時間也不能讓他們完全站在東萊人這邊。

    只是眼下的事，到底真相如何。

    看雙方態度，這幾個散修心下有些明白。

    對赤淵的幾個門人更加提防。

    ……

    “諸位在此相聚，所爲何事？”

    一寸寸寒冰在衆人腳下蔓延。

    轉眼功夫，衆人已落入冰天雪地。

    嗤哧——

    空中銀輝暴漲，璀璨光輝照耀在場衆人，刺得大家睜不開眼。

    柯小紅捂着眼，慢慢適應月光的刺目。

    “清冷高潔的月華，竟也有如此燦爛的一面嗎？”

    與太陽一般的光輝，甚至還有一份恐怖威壓降臨。

    嘭——

    不少人受不住那份威壓，直接被迫坐在地上。

    咣噹——啪嘰——噗通——

    張玄初看着自己的護衛連同蒲龍二人全數坐在，一個個額頭冒汗，臉色難看不已。

    他自然看得出來，這是刻意針對自己。

    東萊那邊的人一個個雲淡風輕，柯小紅等幾個散修雖然被月光刺得有些難受，但還能穩穩站着。應師弟那邊的幾個同門也無大礙。

    唯獨自己……

    感受氣溫驟降，寒意越發刺骨，張玄初面帶冷意，全力運轉仙法。

    張玄初是赤淵當代的頂級高手，曾經與楊岱齊名。在東萊人出現後，宋元劫仙更是傾力栽培。其所修行功法，自是赤淵最高一等——一世天書。

    火光熊熊，在他身後凝聚一座山形光背，繼而出現一尊“嶽神法相”。

    “東方姑娘，我赤淵門下出現傷亡，與東萊道友有關。此事，我希望和道友詳談，可否移步？”

    呵——

    雖然東方芸琪沒有說話，可空中的月光突然活躍起來，在場衆人恍惚聽到耳畔的一聲輕笑。

    “不必。咱們就這幾十個號人。有事，大家一起開誠佈公，坐下來慢慢交談。我作一個見證，由着大家處置吧。”

    漫不經心的話，卻帶着無可置疑的絕對。

    壓力驟增，彷彿他們不答應，下一刻便會被無窮月光吞沒。

    咔嚓——咔嚓——

    不知何時，張玄初凝聚的火焰山形光背開始結冰。

    一寸寸寒冰附着在光背上，逐漸壓制他的法力。

    張玄初額頭冒出冷汗，體內祕寶、法寶全數催動。

    “東方姑娘，偏心東萊一方的言辭，你就不怕處置不公嗎？”

    “公與不公，不是道友一言可定。衆目睽睽，各路同道心中自有衡斷。”

    說到最後，東方芸琪的聲音冷了幾分。

    應汝宏深深呼了口氣。

    一團白霧從口中飄出，看得他心中驚駭。

    東方姑娘的修爲比張師兄，高出這麼多嗎？

    張玄初縱然打不過東方芸琪，但聯手一衆護衛僵持，必然可以和東方芸琪打成平手。

    這是在今日之前，赤淵一方以及東萊一方的共同認知。

    他們清楚東方芸琪的強大。

    太陰天書傳人，玄元城二城主之一。

    但伏衡華光輝過於奪目，如同一輪太陽普照當世，無疑讓月亮的光輝有所黯淡。

    在今日之前，傅丹語等人生怕東方芸琪在赤淵道派手中吃虧。

    明着打不過，暗裏張玄初、應汝宏偷襲，東方姑娘能擋住嗎？

    可如今看，根本就是他們杞人憂天！

    東方芸琪未曾現身，僅靠威壓就能輕鬆碾壓張玄初。

    “是我和她的差距如此大，還是我和楊岱的差距已經大到這一步了？”

    不是說，楊岱可以和東方芸琪比肩嗎？

    這是能比肩的實力嗎？

    楊岱那廝到底成長了多少啊？

    張玄初心中頗不是滋味，但還是咬牙堅持自己的立場：“東萊祕術檢測仙魔真元，不可信。”

    剛說完，月華壓力倍增。

    如層層潮水壓過來。

    但他硬挺着脊樑，死死扛着東方芸琪的威壓，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甚至連呼吸都成問題。

    “你們這是心虛！”

    傅丹語看到機會，直接一通狂噴。

    作爲世家弟子，文學涵養自是一流。他出口成章，上千言不帶重樣，罵得赤淵衆人面紅耳赤。

    不是誰都有張玄初這般厚的臉皮。

    從孫隼出言開始，赤淵幾個小弟子心中已經明白真相。

    只是架起來了，關乎赤淵名譽，他們也不好退讓。只能硬着頭皮跟兩位師兄走。

    眼下被傅丹語一通罵，幾個慚愧不已，就差跪地痛哭，磕頭認錯。

    洪昌乙側目看着傅丹語，想不到，傅玄星他堂哥還有這份口才？回頭可以跟衡華說說，以後外交方面的活，交給他算了。

    呼呼——

    清風拂過，月華在傅丹語身邊輕輕掃動，阻攔他繼續說下去。

    再說下去，赤淵衆人羞憤惱怒，真打起來了。

    “如果道友信不過我們東萊的檢測祕術，那就用另一個術如何？”

    嘭——

    張玄初退後兩步，喘氣道：“姑娘想要怎麼做？”

    “招魂。”

    空中的女聲平緩解釋：“天罡地煞道法有招魂攝魄之能。東萊、南洲俱有類似祕法，我將那幾個死者的魂魄招來，大家一同審問即可。”

    招魂？

    衆人色變。

    “等等——他們已經死了好幾日，不是早已魂歸星天？”

    “此處無法感應星天。魔氣厚重，想來他等魂魄仍在原地。”

    滴答——滴答——

    月華在空中凝聚，滴落一滴滴甘露。

    旋即甘露落地，生根發芽，長出一隻蓮莖與蓮花。

    花心處有一團月光寶珠。

    “段道友、洪道友，勞煩二人走一遭，將那幾個人的魂魄收回。”

    “好。”

    段巽、洪昌乙當即出門，全速趕往發現孫隼的地界。

    三個時辰後，他二人風塵僕僕歸來，將幾道魂魄釋放。

    看着其中一道明顯纏繞魔氣，正打算蛻變魔魂的赤淵門徒魂魄，張玄初、應汝宏無言以對。

    ……

    事情明了，月光緩緩在天空凝聚。

    東方芸琪諸化身之一的白衣少女現身空中，輕聲道：

    “伏道兄早前與我言道，赤淵內部派系傾軋，曾有人與魔道串聯，泄露赤淵情報。想來，這幾人便是入魔之輩吧。”

    東方芸琪說完，寒冰驟然一閃。

    那幾具屍身連同魂魄一併被堅冰凍結。

    “應道友。暫時冰封，待回去之後交給貴派長輩處置吧。”

    “多謝姑娘。”

    應汝宏鬆了口氣。

    是真的和魔道勾結也好；自己突發奇想想要入魔也罷；亦或者環境所逼，不得不入魔苟存。

    但東方芸琪的話，給赤淵道派留下面子，他自然不會再咄咄逼人。

    至於張玄初，暗中和東方芸琪較量後，被對方狠狠打擊後，自然也不敢輕易反駁。

    二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地月之別。

    難怪她根本不在意我暗裏那些小動作，不在乎我們赤淵弟子和東萊人的衝突。

    地上的井蛙，仰望天空那一輪明月，又如何知曉月宮中的玄奇？

    ……

    白衣少女玉手輕搖，月光落在孫隼身上。

    轉眼功夫，他的傷勢全數治癒。

    “未免再有此類情況發生，也爲保護大家周身安全。”

    “我會捏造三百道兵拱衛福地。由洪道友與柯道友進行管理。”

    “啊？”

    柯小紅有些意外。

    這事，怎麼還輪到自己了？

    看着赤淵衆人臉色變化，尤其是張玄初冷厲的眼神後，她本能地想要拒絕。

    但她身後兩個散修狠狠一拍，推着她出來承接東方芸琪交代的任務。

    他二人主動應承：“山主放心，柯小妹定會盡心盡責，不會讓您失望。”

    山主，一山之主。

    按照右大陸規矩，這是對赤淵巡山使們的敬稱，因爲他們管理各處福地仙山。有處刑懲戒之權。

    眼下之意，自然是依循南洲規矩，尊崇東方芸琪爲在場衆人領袖。

    而且從實力看，在場衆人也無人可以和東方芸琪抗衡。

    ……

    是夜，東方芸琪翻閱孫隼送來的文書資料。孫隼關於某些事，還是刻意隱瞞了。

    那幾個赤淵門徒不僅僅是入魔，還屠殺了一個凡人村落。

    孫隼雖然事前不知情，但事後也未曾發作、聲張，只把那個村落的文書資料收集起來。

    那些文書是凡人們保留，是黑暗時代之前的資料。

    黑暗時代，是本地凡人的說法。據說當地文明毀滅於魔物，國家、郡縣、村鎮……一切人居聚點已全數破滅。

    所謂的村子，實質上只是一羣流民剛剛建立幾個月的苟活之地。

    東方芸琪閱讀資料、文書，從中提取天文地理信息進行測算，得出一個可怕結論。

    自己等人可能不在“南閆福洲”了！

    山河地理、羣星分佈，都與南洲差異極大。

    空中的殘月處於毀滅邊緣，羣星之力也在凋零……

    這是一座即將毀滅的神洲。

    “是因爲魔神肆虐的緣故？而我們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爲那場大爆炸？”

    可時空爆炸的力量如何能爆發這般強橫的力量，把幾十個人甩飛到其他神洲？

    “東方姐姐。”

    姜小黎捧着托盤過來。

    “吃些東西吧。我做了蓮子羹和竹米餅。”

    姜小黎喜吃，在靈膳之法興盛後，他自然收集了不少流派的方子，自身也是一位靈膳食烹的好手。

    東方芸琪放下月鏡，將桌上資料收拾起來。

    然後，她邀請姜小黎同坐。

    “你應該也沒吃吧？一起吃一些。”

    比起旁人，東方芸琪靠着月光福地轉化法力，飲食只是爲了隨大衆，不特立獨行罷了。

    二人默默飲食，姜小黎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幾度想要開口，又不敢打擾東方芸琪飲食。

    “說吧，有什麼問題？”

    東方芸琪似笑非笑看着姜小黎。

    “也沒什麼，就是好奇問一問。”姜小黎吞吞吐吐說：“你和伏六哥的實力，還有大師兄，誰更強一點？”

    看到東方芸琪彰顯的力量，震撼之餘姜小黎不免和其他幾人對比。

    “我們明面上的實力，在伯仲之間。切磋，應該是平手。但真正鬥法，應該是你家大師兄贏。至於伏道友——他是變數，意外性太多，難以計算。”

    沒辦法，伏衡華的雜學太多了。

    加上他個人天賦原因，竟然門門功課都沒落下。

    如果天書傳人看做一個個炮臺。

    大家境界差距不大，輸出火力處於同一等級，甚至鍾離子涵、傅玄星的火力輸出都能趕上。

    只是有的炮臺庫存炮彈多，炮管耐久長。有人炮臺就是玻璃大炮，雖然火力猛，但不持久。

    東方芸琪修持太陰法，炮口只能用太陰屬性的炮彈。東墨陽的彈道標配兩儀屬性的炮彈。而伏衡華就是一個萬能彈道，任何炮彈都能輸出。

    但縱然伏衡華有無數炮彈可用，炮管就一條，輸出能力也跟東方芸琪等人拉不開距離。

    只是伏衡華的能力，更方便適應各種極端環境。

    東方芸琪講解後，姜小黎恍然大悟：“就是大家都是‘弓’，只能同時射一隻箭。你和大師兄的箭矢需要專配，而六哥不需要，所有箭矢都能拿來用？但同樣也要一箭一箭射？”

    “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東方芸琪往門外掃了一眼。

    何止是姜小黎，洪昌乙等人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東方芸琪不顯山不露水，實力到底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