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欲天他化顯真章

    溫榮趕回仙道大營時，只見天際羣魔亂舞，數不盡的六慾魔頭在黑霧間厲嘯。

    和五蘊魔君的「五陰賊魔」相似，這些「六慾魔頭」亦是天魔君顯化的手段。

    而施展者……

    溫榮神情嚴肅：「六慾之天，幽玄少君。」

    六慾魔頭以觀、聞、嗅、嘗、觸、識六方面影響修士。

    大批大批的六慾魔頭衝擊營地，每當修士被無形賊魔擊中，六感便會出現重重幻象，從而戰意削減，乃至受幻境蠱惑，和同伴自相殘殺。

    天魔阻道，沉淪衆生。每一位天魔君在戰爭中，都是超規格的殺器。

    溫榮雖是劫仙，可在這寬廣無垠的六慾魔境中，也受到不少魔念影響。

    恐慌、驚懼、悲傷……諸多情念充斥心房，更有靡靡之音在耳畔迴響，勸說他放棄抵抗，轉而投入欲界，成就魔天之民。

    「幽玄少君！」

    溫榮雙眸怒視，穿過層層魔霧，他看到端坐在帝座上的少年。

    頭戴葫蘆玉冠，身着素白長衣，手中拿着一把瞧不出來歷的詭異兇兵，正笑吟吟俯瞰下方戰鬥。

    無須真正出手，天魔君只消念頭轉動，牽引衆生聲色之慾，便可在虛空不斷生成魔頭。

    察覺怒火目光，少年擡起頭，笑眯眯對遠方的溫榮打招呼。

    「溫先生回來得很快嘛？」

    只是輕聲招呼，天空陡然一震。厚重雲層裏，成千上萬只六慾魔聚在一起，形成漆黑鐵拳狠狠錘下。

    扭曲、噁心……

    拳頭表面佈滿密密麻麻的眼睛，歡喜、驚恐、憤怒、悲傷……從那些眼睛中，溫榮讀出許多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當目光對視的那一剎，他身上的諸多護身靈符統統亮起。

    「亂神之術？」

    趕忙收攝心神，祭起冒着火焰的仙山迎上。

    轟隆——

    鐵拳被火山冒出的焰光抵住。

    溫榮掃視仙道營地。

    德豐師兄、劍魔君等人不見蹤跡，唯有幽玄魔宮的人在不斷屠殺赤淵門人。

    「赤淵未曾得到六慾賊魔的情報，弟子們沒有專屬防禦手段。必須快速將他拿下，破解六慾魔境。」

    於是，溫榮身邊閃過三口飛劍，直奔少年所在帝座。

    劍未至，氣先動。

    撲面而來的鋒銳之意讓悟空脫口而出。

    「好劍——」

    天邪劍震動，詭異玄奧的劍意陡然一閃，三口飛劍引動的劍氣被天邪劍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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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中計了！

    不過他妄想以一人之力困住我，那也是妄想。

    仙氣流轉，溫榮周邊出現重重防禦，似層巒疊嶂。

    「溫先生不用擔心，你家弟子還在仙道大營呢。劍魔君和德豐真人打坐，仙魔雙方正在僵持。不過等我們這邊勝負結束，那邊成敗自見分曉。」

    說話間，一絲絲詭異魔力向溫榮侵蝕而來，妄圖撫平他的情緒。

    安寧、祥和……卻滿是虛僞。

    護身仙光輕輕一動，天魔之力盡數抹除。

    他平靜道：「我掛牽仙道安危，一時慌亂才被你誆入欲界。」

    溫榮回來時所見的仙道營地，河山大地，諸多門徒，俱是天魔之力所化。

    悟空化身掐算時機，先一步在對方趕來前，於附近佈下幻境，構造仙魔大戰的景象。當溫榮飛回來時，只是站在幻境門口。

    但他因爲擔心門徒，想要破去六慾魔境，主動進入幻境深處，來到悟空化身的真正主場。

    「但這點手段，休想將我鬥敗！」

    劍光再起，向魔君刺去。

    魔君微微一笑，形體逐漸散去。連同這方幻境也逐步瓦解，真正的六慾魔境顯現。

    「此乃欲界六天，我的證道之所。」

    三劍無功而返，溫榮掃視欲界。

    那聲音在整個世界迴盪。

    「溫先生，請——」

    叮叮——噹噹——

    悠揚天樂在欲界傳遞，數不盡的六慾賊魔顯化天人姿態，撒花、奏樂，起舞……

    她們頭戴吉祥花冠，身披瓔珞明珠。無論男女，在欲界肆意展露「自在」之意，形成一股奇妙力量，撫平溫榮焦躁的情緒。

    又來？

    劍光一掃，干擾自己情緒的力量消失。

    溫榮目光嚴肅，打量空中不斷飄舞的天人。

    妙見金輪環繞諸天人腦後，那些金輪看似美妙，卻隱含無上殺機。

    他明白，如果自己沉浸「欲界」彰顯的「自在之妙」。那麼未來，自己會同化爲「欲界天衆」，再無法以本我成仙。而如果只是稍作沉淪，心神混沌，則會被這些天人絞殺，身死道消。

    「果真是天魔，陰險狡詐，乃修行之阻礙，長生之外道。」

    溫榮面色越發厭惡，主動祭起仙山。

    「給我燒。」

    轟隆——

    無窮無盡的赤炎從火焰山噴發。

    三昧真火、地肺毒火、太陽神火、純陽真火……

    諸多頂級火焰從火山飈射，轉眼就將欲界化作火海。無數天人被火焰灼燒，慘叫着向後奔逃。

    原本祥和的欲界，此刻已成煉獄。

    「自在，逍遙？一羣魔道也配談論這個？死吧！」

    劍光閃動，天地二劍化作長虹刺向欲界核心。

    呼呼——呼呼——

    一陣風吹過，蔓延的真火隨風消弭，破碎的欲界重返安詳。

    砰砰——

    空中，刺向欲界核心的兩口飛劍被無形力量牽引，被迫停在半空。

    「那是……」

    溫榮臉色難看。

    天空穹壁浮現一張面龐，那張偉岸的面孔只是通過雙眸垂照，便生日月之光將自己的兩口飛劍擋住。而他吹動的氣息，化作瀰漫欲界的寧風，熄滅自己焚燒的煉魔之火。

    「天人法相？法天象地？大小如意？」

    溫榮閃過諸多念頭，默默將兩口飛劍召回。

    這時，那張臉輕輕張嘴。

    雷霆、霹靂頃刻間覆蓋百里，把溫

    榮擊落。

    「定——」

    失去立足之處，溫榮趕忙祭起仙山穩定身形。但墜落之勢未曾消止，他在這無垠世界不斷向下。

    四周先是天人飄舞，然後是無數蓮花閃耀的大千世界，接着是彩光絢爛的千萬光輪……

    周遭不斷變幻，最終，他着落一片漆黑烏光的空間。

    「這裏……」

    場景接連變幻，但溫榮有一種感覺。

    自己目前仍在「欲界」。

    「一切聲色變化，一切有爲之法，俱在欲界嗎？」

    溫榮揮動衣袖，腳下浮現一片赤光。

    烈焰無邊，奇石俊峯。

    那是火焰山投影，也是溫榮的劫仙道域體現。

    縱然你魔法三千，我有一座仙山傍身足矣。

    仙，依山之人。

    溫榮站在山景之上，朗聲道：「幽玄少君，還有什麼手段，都拿出來吧！這區區欲天，可困不住我多久！」

    三口飛劍震動，仙氣彼此交織，準備破界脫身。

    叮……

    一朵，兩朵，三朵……

    蓮花在黑暗中綻放，轉眼千百朵豔麗紅蓮在空中形成千葉蓮花。

    花開之後，一張面龐浮於蓮心。

    又是這手段？

    溫榮有些詫異？

    那張面孔正對着溫榮，周邊光亮之處逐步凝聚其他五張模湖的臉龐。

    六張臉，對應六天？

    溫榮暗暗忖度。

    正面的臉悍然發動攻擊，無數羽毛在黑暗之界飄蕩。

    殺。

    羽毛一轉，以百萬計的劍光轟向溫榮。

    三口正在蓄力的飛劍連忙出擊，天地水三層屏障在面前立下，把百萬劍氣抵消。

    這時，正面的臉轉移到旁，第二張臉挪移到正面。雙眸緩緩張開，彷彿開天闢地之光，黑暗世界再度震動。

    卡察——

    腳下火焰山出現裂縫，溫榮趕忙催動法力修復。

    而這時，第三張臉換位。

    霹靂和雷霆再度轟下。

    腳下山景崩潰，溫榮一下沒站穩，再度向黑暗世界的深處跌落。

    六慾之界，無窮變幻。

    悟空化身看着溫榮的下場，暗暗點頭。

    「雖然變成器靈之體，但六慾天書的造詣更進一步。我的六慾真法已有小成。」

    在欲界六天內，等閒劫仙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伸手輕輕一撈，溫榮的一縷氣息入手。

    「有這個，就差不多了。」

    看着不斷墜落的溫榮，悟空引動欲界之力，再度凝聚六面魔相，繼續過去糾纏。

    而他本人則將溫榮的氣息收攏，安置在一個桃木偶中。

    對於溫榮的「釘頭七箭書」，「魔典」也沒好辦法。

    針對「釘頭七箭書」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一開始就不中招，所有陷阱全部閃開。

    要麼，中招之後進行反彈、搶奪咒書或者硬扛死咒後復活。

    「魔典」雖然爲伏衡華提供了一些咒術，但「釘頭七箭書」作爲仙道三十六大神通之一，又豈是易與？

    所以，衡華的選擇是前者。

    如果一上來就提防對方的「釘頭七箭書」，會讓對方懷疑內女幹。

    那麼——如果自己搶先下手去咒殺他呢？

    只要我先下手，他中招之後就不能再對付我。而就算他打着同歸於盡的念頭，繼續拿咒術針對我，我也可以有一個正當理由進行閃躲防備。

    因爲我也是詛咒高手，所以平日也防備着其他人咒殺我。

    「接下來，就是找個機會把他放出去。」

    而且，不能讓溫榮察覺，是自己故意將他放走的。

    悟空一邊想，一邊觀察欲界之外。

    ……

    魔道這一日的確對仙道發動攻勢。

    劍魔君和德豐真人依舊面對面打坐。

    而他看到雙方糾纏的局面，吩咐紀葛魔君和洪旭主持大局，自己悄悄來堵截溫榮。

    但欲界展開，溫榮趕回的動靜瞞不過幾位仙道劫仙。

    察覺溫榮被困欲界，德豐真人坐不住了。

    他剛一起身，銀色劍光從百丈外襲來。

    劍魔君坐在那裏，澹澹道：「老真人，你的對手是我，想去哪？」

    劍光撲面，旋即自行消失。

    真人雲澹風輕道：「魔君不遠萬里，來尋貧道論劍。本當與閣下好生研討，可惜此刻另有要事。」

    搶在對方再度出劍前，德豐真人麻利地將腰間拂塵擲出。

    緊隨其後，一道寒意自嵴椎上涌。

    哪怕只是一剎那的分心，劍魔君已捕捉破綻，斬出十層力道的一劍。

    劍豔驕陽，氣蕩河山，瞬息而至面前。

    這次，少不得要受傷了。

    德豐真人暗暗一嘆，護體仙光全開，仙山於背後升起，道輪、元珠悉顯。

    法力全開，然後催動大神通「推山填海」，將法力凝於一掌，反對劍魔君轟去。

    以全力硬接劍魔君一擊。

    噗嗤——

    血光自德豐胸口蔓延。

    對面劍魔君一個踉蹌，連退後數步，壓下氣血翻騰，默默恢復調息。

    「以傷換傷，他的傷勢比我要重。」劍魔君衡量後，正欲再度出手。卻聽遠處一聲轟響，爆炸響徹千里。

    拂塵拋向欲界，三千青光掃開層層幻境。

    伏魔、安神、凝魂、寧心……

    這拂塵是德豐真人自入道以來就隨身佩戴的法寶。其蘊含一尊真靈境高手修持千餘年的靈韻。是未來針對風劫，鎮壓外魔的手段，對天魔一脈剋制極大。

    「好一支清淨拂塵。」

    那霸道恐怖的法力，讓欲界之力幾乎無法展開。

    「同爲劫仙，多度一重劫數，層次果然不一樣。」

    瞬間，悟空化身有所判斷：自己、九陰玄君、紀葛、武姚、四法，五個魔君加在一起都打不過德豐真人。

    「這拂塵若是他親持掃落，怕是一擊就能把我打回原形，回返葫蘆裏了。」

    漆黑世界猶如破曉，當外界光輝照下，欲界再難成型。

    溫榮尋得機會，連忙化作虹光逃走。

    悟空化身稍作思考，他放棄追擊溫榮，而是假意裝作扛不住拂塵之力，揮劍一擊後遁走千里。

    我又不是真正的南洲魔道人士，幹嘛爲了他們出死力？

    某種意義上，德豐、溫榮才是友軍。

    熘走千里後，他看到拂塵返還德豐真人手中。

    而此時的德豐真人硬挺着傷勢，又和劍魔君交手三招。

    雖然兩人傷勢不斷加重，但在德豐真人有意牽引下，武姚、四法兩位魔君受到波及，不得不放棄突襲仙道大營，慌忙帶領魔衆離開。

    劍魔君看着自己三劍將仙道大營噼碎，千里大澤化作焦土法後，也不再久留。

    吩咐武姚魔君將摩天骨牆推進後，便自行閉關養傷。

    ……

    「師兄。」

    溫榮急匆匆返

    還。

    德豐真人氣息有些微弱，對他微微頷首。

    「師兄，都是我魯莽，才害得你被劍魔君偷襲得手。」

    真人擺擺手，將拂塵召回，請後方輕輕一掃。

    所有仙家弟子被他捲入祥雲，然後向後方退去。

    「無妨，些許小傷罷了。」

    只是被劍魔君得手，萬嶽境又被削掉兩條靈脈，不得不往回收攏戰圈，這才是麻煩啊。

    德豐真人心下哀嘆。

    挑選新的靈穴建立營地後，他詢問溫榮：「你和幽玄少君交手，感受如何？可看出什麼了？」

    溫榮苦笑：「一個新晉的天魔君，其手段、神通完全不瞭解。沒有相應的信息，自然也難尋剋制手段。我和他交鋒，手足慌亂無措，只能勉強設法抵禦。想不出多少應對之策。」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

    若尋得相剋之法，應對起來事半功倍。

    如果能把一位魔君的生平、功法、神通全數解析。無須同級別的劫仙出手，幾位宗師便可輕鬆除魔。

    在兩百年前，赤淵便解析了一位魔君的手段。挑選對方功力衰減的天時純陽日，派遣八個宗師佈置天克那位功法的「八靈玄符陣」，又祭煉十二把剋制其功法的靈器。在一衆魔君尚未反應之際，將其活活煉殺。

    不過這樣的例子太少了，想要完美解析剋制一位魔君的手段，終究是個難題。這也是藏經閣，一衆傳功演法長老們的日常。

    而幽玄少君橫空出世，眼下赤淵尋不得剋制手段，只能將溫榮派遣至此，以對抗幽玄少君。

    咒殺之術，是仙道無往而不利的手段，泛用性極強。

    溫榮道：「雖然我未曾瞧出對方虛實，但已設法捕捉一道氣息。只要投入咒書，便可施法詛咒。」

    德豐真人頓時大喜：「你先下去歇息。明日，就開始布壇作法。」

    雖然六慾賊魔驚鴻一現後，便轉去對付溫榮，但德豐真人還是看出這玩意對門下的危害。

    幽玄少君，需率先咒殺。

    ……

    悟空化身，把玩桃木偶，回到元壺山早早準備好的祭壇。

    將木偶擺上去，他開始作法唸咒。

    九陰玄君過來時，恰好看到他將三根漆黑長釘敲入木偶上中下三處丹田。

    「大人，已清點完畢。今日趁着偷襲，我們又抓了五個修士。」

    「繼續讓他們拿靈玉贖人。至於送來的靈玉，你派人運送給赫連金，着手爲我打造「法相傀儡」。」

    靈玉，乃山河玉氣所凝。

    沒有混雜魔道或仙家真元，屬於仙魔都可使用的靈物。

    悟空打算搜刮赤淵家底，先爲魔道化身打造一具法相傀儡，方便化身在仙魔大戰中保命。

    吩咐後，他繼續炮製手中木偶……

    次日，仙道新營。

    德豐真人巡查營地，仔細安頓同道後，來尋溫榮詢問詛咒進度。

    可來到祭壇，除卻兩個道童外，根本不見溫榮，而釘頭七箭書的儀式也沒開始。

    兩個道童等得無聊，索性坐在地上玩石子。

    「溫榮人呢？」

    見真人走來，他倆連忙起來問安，然後說道：「溫榮老爺尚未前來。」

    沒來？

    德豐真人再去溫榮住所，只見溫榮面色紅潤，正呼呼大睡。

    他先是一驚，然後醒悟什麼，連忙作法把溫榮喚醒。

    「師弟，快快收攝心神！」

    溫榮迷迷湖湖看向德豐。

    「師兄，你怎麼這個時辰過來？」

    「師弟，你沒覺得身體有異？」

    溫榮打了個哈欠，起身用神識掃視。

    起先，他一臉呆愣。掃視一遍後也未有得。但隨着幾遍檢查，他終於恢復一些警覺。

    「不對，我的修爲如何會有如此厚重的倦意？

    「咒術！有人在咒我！」

    他看向自己身上的那些「護身靈符」。

    「這些靈符怎麼無效——」

    將靈符拿出來檢查，他發現在每一枚靈符邊角，都有一點塵埃大小的黑點。

    「咄！」

    做法將黑點剝離，那竟是一滴滴由咒力凝聚的黑血。

    「這是血魔一脈的手段，污濁靈符，封印靈符效力。該死——是幽玄少君。定是他昨日暗中佈置的。」

    溫榮反應過來，趕緊盤膝打坐，對自己施加八種反咒。

    但面對如洪潮般的倦意，很快他便開始打瞌睡。

    效果如此強？

    這才一日啊。

    德豐真人出手相助，面色更加凝重。

    難不成，幽玄少君還是一位詛咒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