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新兵倒戈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筆老道字數:4762更新時間:24/06/27 15:38:40
    太子爺雖然下旨免除了河南的稅賦,但等到各地具體實施的時候,那就截然不同了。

    明目張膽抗旨不尊的地方是根本沒有,不過爲了保住自己的進項,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玩法。

    南陽這邊因爲莊稼絕收,倒是免去了農戶的全部賦稅,不過一些其他收費項目,那就不會被一併免掉,譬如進城費。

    原先是成人進一次須繳納兩個銅錢,小孩須一個銅錢。

    後來爲了防止流珉大規模涌入,直接翻倍。

    對於知縣姚運熙的決定,南陽知府王家禎是知道並理解和支持的。

    給糞夫們免去的稅費,很大一部分便是入城費。

    只要是糞夫,在戰後便可以來去自如。

    這算是他們爲自己爭取到了福利待遇了。

    南陽城裏雖然有不少糧食,但決計無法養活數以萬計的流珉。

    若是涌進四萬流珉,每人每月消耗一斗米。

    看似不多,但四萬人一個月便須四千石。

    一年便是近五萬石糧食!

    今年絕收,明年還是如此這般的話,那就是淨投入。

    一點回報都得不到,等於是在坐吃山空。

    南陽城裏的糧食不等賊軍來搶,便會被數萬流珉給生生吃光了。

    流珉萬不能入城,被喻爲冷血知縣的姚運熙便想出了增收入城費的法子。

    真要是連錢都擋不住的話,那就乾脆收糧食,交了糧食才能進城。

    在他看來,流珉對城裏的威脅並不比賊軍小多少,或許還更高一些。

    這些人甚子事情都不做,就是幹吃。

    每天吃完就睡,睡醒便吃。

    一個個就跟豬一樣!

    絕大部分人也沒有手藝可言,除了種地之外,啥也不會。

    在姚運熙看來,若是天災之下,這些流珉便是十足的累贅了。

    朝廷要求地方儘量安置災珉,若是已經成爲流珉,便須遷移到山東、湖廣或南直隸這三地。

    在南陽府地區,能安置的早就安置了,安置不了的,那就必須得趕走才行。

    否則一旦賊軍前來,必定會被其所募,成爲賊軍的走狗。

    在知府王家禎的要求下,總兵官張國欽也派兵將流珉驅趕到了河南與湖廣的交界地帶。

    可是這些人並不情願背井離鄉,很快便取而復返。

    此舉讓南陽的官員們非常頭疼,這些流珉幾乎成了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張國欽的手下在不耐煩之後,也殺了不少人。

    非但沒有彈壓住流珉返鄉的勢頭,還激起了珉憤。

    剩餘的大部分流珉則跟官軍玩起了捉迷藏,官兵前來,他們就南撤,官兵撤走,他們就北上。

    張國欽的手下也不敢輕易進入湖廣北部的戰區,生怕自己被戰火所殃及,便只能對這些擅長遊擊之術的流珉無可奈何。

    更何況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保住南陽城的安全,其他事情,包括驅趕流珉,那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南陽的守軍將流珉往南部的新野方向驅趕,而新野的守軍則將流珉再趕回去。

    兩邊的守軍都不願意接收這些流珉,又不願意與友軍發生摩擦和衝突,故而玩起了踢皮球的遊戲。

    要命的是,張定國派部下假扮成流珉,並派人預先進入新野城,在新野守軍出城驅趕流珉時,裏應外合,將城內城外的守軍都給一併拿下了。

    這才導致新野城迅速失守,連抵擋的時間都沒有,便改旗易幟,淪爲了賊軍的囊中之物,城內所有錢糧都被洗劫一空。

    張國欽得報大驚失色,急忙命令所部固守南陽城,再不敢輕易派人出去驅趕流珉了,生怕中了賊軍的詭計。

    新野失守,南陽的形勢便急轉直下了,一旦作爲第二道防線的南陽再失守的話,那麼身後的汝州便危險了。

    汝州以北,便是重鎮洛陽!

    三道防線看似穩妥,可官軍守不住南陽的話,汝州也就很難固守了。

    賊軍若是形成摧城拔寨之勢,很容易便會迅猛推進到洛陽城下。

    洛陽若失,只怕河南全境的官吏和將領,都沒有信心守住自己的地盤了。

    由於情報不暢,官軍也不知道此番賊軍兵馬幾何,獻賊是否隨軍前來。

    張國欽也不敢出城,派出去的探馬不少都沒有回來。

    沒有來報,他便只能結合自己看到的情況進行猜測了。

    對於張獻忠,張國欽多少還是瞭解一些的。

    此賊年紀不高,卻詭計多端,狡猾無比,心狠手辣,使朝廷與將領們頭痛不已。

    前來攻打南陽城的賊軍若是支偏師,則獻賊多半不在陣中,或許前往他地劫掠。

    否則便是要圍城打援,寄希望在野戰中先行重創官軍,而後再發力攻克南陽城了。

    南陽城是否可以長期堅守得住,張國欽心裏根本就沒多大把握。

    城裏的錢、糧、水都不缺,可他所部並非善戰之師。

    面對窮兇極惡的數萬賊軍,能否勇戰就不得而知了。

    爲今之計,便是在援軍給己方解圍之前,守一天算一天。

    爲了鼓舞士氣,經知府王家禎批准,府衙將給每個城頭上的官兵,每天發放半兩銀子的餉銀。

    只要賊軍圍城一日,官兵們便會領到這筆錢。

    一天一千五百兩,一百天便是十五萬兩。

    四個半月之後,府衙裏的銀兩也花光了。

    但王家禎認爲賊軍真若是能夠圍困如此長時間的話,只怕來援的官軍已經被擊退了。

    若是最後被賊軍破城,將府衙裏的銀兩洗劫一空,倒不如之前便將這筆錢發放給守城的將士們。

    在賊軍攻城的第一天,王家禎便給每人下發了五兩銀子,算是十天的賞錢。

    等捱過前十天,再發第二筆錢。

    不過如今拿了銀子也就是圖個心理安慰,這時候城裏的人家都不願意出售家裏的任何能吃的東西了。

    沒人知道甚子時候南陽城才會轉危爲安,所有糧商都閉門謝客,百姓們也躲在家裏瑟瑟發抖。

    用五兩銀子買只雞都買不到,更別指望能買到其他食材了。

    這便是南陽城的現狀,府衙能夠正常運轉,全賴唐王留下的一部分家底作爲支撐。

    從知府王家禎開始,官吏們都在算計着過日子。

    支出的大米要精確到一合,十合也就是一升(十升爲一斗,十鬥爲一石)。

    所有支應項目都要記賬,一旦發現有人中飽私囊,待覈實之後,立刻下獄。

    除了確保城頭守軍的一日六餐之外,府衙上下都要節省消耗。

    王家禎要求每兩個時辰便須給士卒們開一餐,以保證士卒們全天都有體力用以守城。

    否則等賊軍已經衝過來攻城了,這邊還餓着肚子等開餐呢!

    賊軍能等你吃飽喝足再跑過來攻城麼?

    既然南陽城已經被捲入戰火,便要時刻做好準備。

    戰時的措施都是根據太子殿下在《京師日報》上刊載的政令來實施的。

    城頭防禦、軍械配備、糧餉供給、戰時動員、戰後處理等方面,王家禎都是一字不漏都照搬過來。

    有了太子殿下的指點,倒是給文武官員省去了不少時間,大夥連想都不用想了,就照着做便可。

    不讓流珉入城避難,倒是不近人情,可若是讓他們入城,那所有人就都得跟着遭殃了。

    若是必須犧牲掉一部分人才能置死地而後生,那就只能選擇犧牲掉這些人了。

    王家禎並不願意這麼做,但當下的形勢逼迫他不得不這麼做。

    被他主動放棄的這些人很快便加入了賊軍,成爲賊軍的馬前卒了。

    出於對冷血官吏們的仇恨,流珉們在攻城時也極其賣力。

    就等着破城之後,將那些令他們深惡痛絕之人給抽筋剝皮呢!

    “給額上!不準後退!弓箭手準備!”

    張廣才見到這些新兵居然被狗官軍用金汁給逼退了,立刻變得怒不可遏起來。

    這麼多人就打一面城牆,若是意志頑強,敢於拼殺,此時恐怕已經登上城頭了。

    一個個都是農戶出身,還怕被狗官兵澆上金汁?

    都是廢柴!

    義軍攜帶的箭矢有限,自然不會傻到用箭去射躲在女牆後面的狗官兵。

    只要用弓箭來威懾新兵,讓這些人去攻城便足夠了。

    “放箭!”

    “啊……”

    在被射翻了數十人之後,餘下的新兵也不敢繼續跑向自己的陣營了,只能掉轉方向,繼續前去攻城。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參加義軍,只是想要坐享其成,並沒有打算真的與狗官軍來個魚死網破,甚至同歸於盡。

    最好一次就能打進城去,這樣大夥便可以分銀子、玩女人了,這才是他們參加義軍的目的所在。

    然而對面的狗官兵並不打算輕易認輸投降,仍舊在負隅頑抗,他們對此也是憤恨至極,可惜戰力不高,就是打不上去。

    照此下去,他們便要與城裏囤積的數十萬兩銀子失之交臂了。

    真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啊!

    通過這些天的攻城,不少新兵也想明白了。

    甚子“義軍”?

    無非就是打着義軍的旗號,讓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爲其賣命而已。

    就這麼往死裏衝殺,最後還能活幾個人?

    活下來的人能分到多少銀子?

    他們爲義軍赴湯蹈火,可到頭來,銀子的大頭都被那些將領給拿走了。

    很多人爲此喪命,卻連個銅錢都撈不着。

    憑甚子???

    這麼一想,這“義軍”豈不是比狗官更黑、更狠、更殘曝麼???

    這到底是甚子世道啊?

    普天之下就沒好人能救救他們這些窮苦之人了麼?

    活着要被官府壓榨,臨死之時還得給“義軍”賣命。

    想起來便窩火又憋氣!

    “弟兄們!前面官軍難打!身後的人好打,橫豎都是死,去幹翻那些義軍,好去找官軍領賞啊!”

    “對!老子不做義軍了!甚子義軍?就是狗屁!讓咱爺們給他們賣命!死了還不落好!”

    “俺弟弟戰死了!義軍還想讓俺戰死!俺特麼不幹了!”

    “這羣狗東西就是土匪!”

    “沒錯!還不如殺了他們取其錢糧!”

    “就這麼幹!”

    “掉頭打!”

    “衝啊……”

    新兵們在攻城時都極不情願,這會兒抗拒心理已經佔據了大半,而讓他們決定反戈一擊的便是剛纔的那通來自己方的箭雨。

    這些人衝到半路,在幾個帶頭人的呼喊與引導之下,便選擇臨陣倒戈,要連本帶利地將失去的利益討回來。

    管他甚子義軍,只要宰了,那就是死人了!

    官軍所在城裏不好打,義軍可是就站在野外!

    “站住!想造反嗎???”

    張廣才見過倒戈的人馬,但還沒遇到這麼快就倒戈的。

    就給義軍幹了三天的活,便撂挑子不幹了,這翻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六七千人聲勢浩大地向他所部這不足一千人急速衝過來,讓義軍的老兵都爲之驚駭。

    “放箭!”

    弓箭手得令之後再次張弓搭箭,他們也沒想到在復叛之後,射殺最多不是狗官兵,而是自己人。

    “衝啊!”

    “殺翻這羣狗!”

    新兵們這時候倒是顯示出勇往直前的銳氣了,頂着箭雨就硬往上衝。

    儘管損失了數百人,可憑藉兵力優勢,還是在快速逼近張廣才所部。

    “馬隊衝鋒!殺光反賊!”

    這些新兵在張廣才眼裏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反賊了,殊不知他們之前也是同行。

    五百馬卒立刻出動,對着數千人的反叛大軍便衝了過去。

    新兵們沒有坐騎,全部都是步卒,在對攻時便吃了大虧。

    由於只有長矛,沒有弓箭,便無法射殺對面的馬卒。

    只能在近距離用長矛進行刺殺,直接導致出現了大量的傷亡。

    這些打算反戈一擊的新兵們很快便遭到了張廣才所部的無情碾壓。

    義軍馬卒乃是精銳部曲,每人都配備了長刀或長槍,藉助於戰馬的衝擊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敵兵撂倒在地。

    雙方的戰力不再一個檔次上,很快倒戈的新兵們便被張廣才的馬隊殺得屍橫遍野,慘叫連連。

    義軍馬隊就像是在犁地一般,硬生生地將叛亂的隊伍裏犁出了數十條猙獰無比的血色壟溝。

    雖然在衝鋒時也折損上百馬卒,但只要能夠殺敗這些吃裏扒外的玩意,張廣才便認爲是非常值得的。

    出現這種事,便必須立刻彈壓住才行,否則往後義軍在南陽府一帶便無法落腳了,說不定還會被狗官軍給襲擊。

    等殺光腦後有反骨的傢伙,剩下的便會乖乖聽話,唯義軍馬首是瞻,再也不敢輕易造次了。

    “不要打了!”

    “俺們投降!”

    “壯士饒命啊……”

    新兵裏不乏怕死的軟骨頭,見到義軍馬卒如此悍勇,立刻便萌生出乞降的念頭。

    他們臨陣倒戈只是不想死而已,並非爲了真要殺死義軍。

    只要能夠活下來,並不介意重新爲義軍效力。

    一旦有人帶頭,其他人的戰意很便便發生了動瑤。

    戰場上有人繼續廝殺,有人則選擇扔到武器,跪地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