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不虛此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筆老道字數:4601更新時間:24/06/27 15:38:40
    “……”

    馬福塔看到距離自己這艘旗艦不遠處的一艘鳥船不幸中彈,在哀嘆其時運不濟之餘,更是被嚇得心驚肉跳,連握着腰刀刀把的手臂都在隱隱的發抖。

    他還沒打過真正意義上的海戰,不過此前參加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陸戰,當然明白被大銃打中是甚子下場。

    那艘率先中彈的鳥船的船帆已經不能使用了,船身開始快速減速,緊接着,狗蠻子的銃彈就像不要錢似的向其狠狠地砸了過去。

    又有兩枚銃彈擊中船身,迸發出漫天的木屑,從那邊傳出了一陣陣慘叫聲,說明有人被銃彈給打傷了。

    但其他船上的水手們對此都無可奈何,這是沒法救援的,要救他們,自己所在的戰船就必須減速,那就意味着也會被狗蠻子用大銃給打中。

    當那艘已經身中三發銃彈的鳥船還在海面上掙扎之際,又有一枚銃彈打中船尾,很快便從船尾處冒出了滾滾濃煙。甚至有水手爲了避彈保命,選擇跳海逃生。

    馬福塔知道這艘鳥船已經沒救了,也只能選擇扭過頭來,眺望已經距離很近的廣鹿島。

    甲喇章京白登庸就是在這裏投靠大清的,應該對該島很是熟悉,上島躲藏起來問題不大。

    但隨行的十艘戰船上的水手並不是全都能夠上岸,沒過多一會兒,便已經有三艘鳥船先後中彈起火。

    “該死的混帳!”

    馬福塔命令林慶業率泡菜水師負責斷後,結果這位泡菜總兵官率部跑得比大清水師還快。

    倆人又沒有乘坐一艘戰船,馬福塔根本就奈何不了林慶業。

    似乎泡菜水師上下比大清的同行們還要懼怕鄭芝龍。

    對泡菜上下來說,眼前的鄭芝龍堪比當年的毛文龍。

    這“兩條龍”都是禍害,一個在陸上趁火打劫,一個在海上恣意殺戮。

    毛文龍當年以鐵山和皮島爲基地,不斷滋擾泡菜國,人畜財物都不放過。

    乃是堂堂泡菜國眼裏的頭號敵人,後來這個禍害死於袁崇煥之後,泡菜國聞訊之後差點舉國歡慶。

    林慶業沒見過鄭芝龍本人,但作爲熟悉水師的資深業內人士,當然明白對方戰船上懸掛的鄭字大旗意味着什麼。

    在東方水域討生活,不論是水師還是海盜,必須認得一個字,那就是“鄭”字!

    不認識這個字,也不懂得這個字意味着什麼的話。

    輕則會喪失財物,重則會丟掉性命。

    泡菜水師的實力經過清軍一番劫掠之後,還不如大清水師。

    多半戰船只適合近岸作戰,甚至只能配合清軍水師作戰而已。

    面對氣勢洶洶的鄭芝龍的艦隊,林慶業腦海裏一點打仗的念頭都沒有。

    自然是率部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跑得慢的,恐怕都已經餵魚了……

    除了一艘裝載金銀珠寶的商船,其他船隻,在必要時刻,林慶業都可以放棄。

    照當下這個情形發展下去,連清軍水師都自顧不暇了,他也不得不斷臂自救了。

    鄭芝龍的戰船航速太快,己方根本就無法返回本土,只能就近停靠在廣鹿島。

    但這樣的話,商船上的寶物仍舊無法保全,對方根本就不會給己方的水手們卸載寶物的時間。

    銃彈打到船上或者灘頭,水手們就會被嚇得鳥獸四散了,誰也不想爲了銀子,把命留在海灘上。

    索性暫時起火的都是戰船,商船雖然跑得慢一些,有的更是已經落到了對方的隊伍之中。

    不過似乎敵人並不打算對商船開火,而是企圖將這些運輸物資的船隻俘獲。

    林慶業認爲鄭芝龍這次是來打劫的,而非要殲滅清軍水師。

    如此看來,只要自己放棄商船,或許可以保住戰船。

    反正商船航速慢,死活都跑不了,能保部分戰船也好。

    這是給清國的貢品,已經交給了清軍水師,是他們沒能力保住,跟自己沒關係。

    若是再行索要補償的話,本國就有了託詞了。

    清軍水師無法保證海上航線的安全,己方也便可以不啓運了。

    最多在過江之後,走陸路通道,但等運到錦州前線,只怕糧食都被吃掉一多半了。

    “這便是狗韃子八旗兵???不過如此!就是一羣活靶子而已!”

    劉大發看着百十來步之外被轟得滿目瘡痍,着火冒煙的那艘鳥船上,還有不少敵兵妄圖負隅頑抗,手持各種兵器,打算在接舷戰裏與鄭軍士卒拼死一搏。

    這時候還想着與己方死戰到底之人,應該是號稱天下無敵的八旗兵了。

    以前或許鄭軍會在敵船失去航速之後,在派兵登船拼殺一番。

    不過今時不同往昔,五爺已經下令,先用火銃將敵船重創,待其死傷大半,繳械投降,再行登船。

    但凡敵船還有不下十人以上妄圖抵抗,我方便可繼續用火銃轟擊,直至擊斃全船敵兵爲止。

    這道命令就是爲了儘可能地減少與八旗兵近戰時的傷亡,要最大限度地發揮己方擅長炮戰的優勢。

    儘管炮聲隆隆,在抵近這艘敵船之後,“箭魚”號上的水手們還是聽到了從對面傳來的叫戰聲。

    既然不是自己能夠聽懂的北方明語,必定是跟鳥叫一樣的韃語,對面船上還不願意投降的也就是狗韃子無疑了。

    “莫急!給我繼續轟!先轟死狗韃子再說!”

    劉大發雖然想要多賺銀子,但也會珍惜手下兄弟的性命,現在他們都變成了官軍,就不能再玩海盜那套互相坑害的把戲了。

    “轟轟轟……”

    左側船舷的四門佛郎機接二連三地開火,發熕也不時打上一炮,讓這艘隸屬於清軍水師的鳥船頓時變成了不斷爆開的煙花。

    八旗兵再鬥志頑強,驍勇善戰,甚至身披雙層甲,也扛不住在近距離被炮火覆蓋,被霰彈打中,能將軀幹穿出一個窟窿,更是可以把四肢直接打折。

    在一通狂轟之後,這艘鳥船已經變成了一坨燃燒的殘骸,火光衝天,濃煙催淚,而在督戰的兩隊總計二十二人的八旗兵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了。

    之前的叫囂之狀不復存在,全船再沒有一個可以站着的活人了,即便是還在喘氣的,也已經被銃彈打成了重傷,快要斷氣了。

    奴才兵早就都跳水逃生了,八旗兵不會水,又不擅長放炮,只能手持弓箭腰刀,打算待對方靠近之後,再行拼殺。

    沒想到這羣狗蠻子如此卑鄙無恥,他們從頭到尾都是白捱打,弓箭完全無所作爲,連手裏的鳥銃打出去都傷不到對方分毫。

    “殺手隊上去!只要全屍!碎肉不能換錢!”

    “得令!”

    劉大發派出了一隊士卒,“殺手隊”就是一支專門負責近戰的小隊,通常由十至十一人組成。

    設有一名隊長,編有刀牌手兩人,鉤鐮兼火箭手兩人,弓箭兼短銃手兩人,長槍兼標槍手四人,可遠射也可近戰,混編配置在作戰時能夠使各兵種互相支持。

    以往殺手隊的任務是短兵相接,今番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搶屍體”,爭取在大火燒燬這艘鳥船之前,收穫儘可能多的清兵屍體,一具便價值一百兩銀子。

    儘管對面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不過“箭魚”號上的數十鳥銃手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全都端着鳥銃,彈藥裝填完畢,火繩用的極短,隨時準備開火。

    船上的水手們則忙着用硝石造冰,用來冷凍屍體,再準備一些石灰,減緩因爲天氣變熱而發生的腐爛,避免波及到船員們的生命安全。

    若是能夠登陸廣鹿島,便可卸下這些該死的狗韃子,讓隨行的朝廷官員直接清點,然後就可以就地掩埋或者焚燒掉了。

    “發爺~!”

    “說~!”

    “打成兩截,還能拼上,算不算???”

    “先裝袋子裏背回來!”

    打成兩截的話,拼上或許還能換錢,劉大發不想因此錯過賺錢的機會,噁心雖然噁心,但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對面的船上若是不止一具這樣的屍體,那就是好幾百兩,甚至上千兩銀子呢,不賺白不賺啊!

    作爲鄭軍士卒,他們以前見過比這更噁心的場面,大夥早就司空見慣了,但朝廷開出如此之高的賞銀還是頭一遭。

    除了碎肉,只要能拼出一個人形出來,殺手隊的士卒們都不願意放過躺在角落裏的任何一個“塊狀獵物”。

    “把落水的狗韃子都撈上來!這也是錢!”

    不論死活,都價值一百兩銀子。

    死的雖然噁心,但是沒有威脅。

    活的不會發臭,可要小心看管。

    周圍落水的奴才兵已經紛紛遊向了“箭魚”號,因爲這片水域距離廣鹿島的海灘還有差不多一里地之遙,游過去得把人活活累死。

    被鄭軍俘獲也沒什麼不好,這年頭只要上面發銀子,給誰賣命都可以,續順公沈志祥的手下差不多都是這麼認爲的。

    “爺爺饒命~!”

    “好漢饒命~!”

    有幸上船的“落湯雞們”幾乎第一句話都是這個,他們可不想費勁上船,還被對方給弄死。

    “還知道求饒啊?早幹嘛去了?爺爺我追你們追了一晚上,你們倒是繼續跑啊?”

    劉大發想起這事就來氣,一腳踹翻一個奴才兵,既然會說官話,一定是給狗韃子效力的僞韃子。

    這又是槍,又是炮,放了好半天,臨了還得準備石灰和硝石,“伺候”這羣死不瞑目的狗韃子大爺,很是費事。

    “爺爺,此乃捕盜所爲,與小的無關啊~!”

    上船的奴才兵自然很會推卸責任,他們就聽捕盜的,捕盜讓幹嘛,他們就得幹嘛。

    “……捕盜人呢?”

    劉大發可是要拿捕盜出口氣,同行是冤家,尤其是跑得飛快的同行,抓住之後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一頓。

    “……”

    奴才們聞言頓時啞巴了,誰也不願意先供出捕盜,免得以後收到捕盜親信的謀害。

    “誰敢不說,爺爺就把他綁上石頭,沉入海底餵魚!”

    一羣不知死活的玩意,都成俘虜了,還留心眼,劉大發頓時大爲光火,惡狠狠地威脅着衆人。

    鄭軍每船上的捕盜相貌千奇百怪,但都不是甚子宅心仁厚之輩,手裏沒幾條人命,根本就難以服衆。

    “把他給爺爺綁了,先沉海,做個樣子,叫甚子來的?哦!對!殺一儆百!”

    劉大發看似溫和,殺起人來可是不會眨眼,抽出腰刀,點指一個奴才兵。

    “爺爺饒命啊~!小的冤枉~!小的願說!”

    “有屁快放!爺爺沒工夫陪你閒聊!”

    “就是那人!”

    被抓的奴才兵點指了身後一個低頭彎腰的傢伙,這廝只穿一套素衣,根本不像是捕盜,大概是害怕被俘,便把外面的鎧甲給脫去了,游水的時候也輕便一些。

    “敢跟發爺耍心眼!”

    劉大發對左右一使眼色,兩個五大三粗的水手立刻便將該人拖到了上司近前。

    “官爺饒命啊~!小的就全聽甲喇章京曹紹中得吩咐,小的身上還有五十兩銀子,全部孝敬給爺爺!”

    被下屬點破了身份之後,這廝頓時就慫了,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戰戰兢兢地放在身前。

    “呵呵,這節骨眼還帶銀子?你還真打算遊着去廣鹿島啊???”

    劉大發見狀已經笑出聲了,莫說奴才兵,就連他們這種水性,從戰場游到廣鹿島也得累得夠嗆,除非可以抱着一塊木板漂過去。

    “……小的不知爺爺神武,還望爺爺開恩!”

    這名捕盜也不敢與對方爭辯甚子內容,惹惱了對方,不但銀子白送了,自己還要被沉海,那就全完蛋了。

    “說說你們有多少人?多少船?聽誰差遣?南下旅順要幹甚子?船隊裏爲何有那麼多商船?”

    捕盜肯定比普通水手知道的內情多得多,劉大發還要從審問中獲得一些情報,好上報給五爺鄭芝豹,不能說抓了俘虜,卻連一點情報都沒瞭解到。

    劉大發用千里鏡看到清軍的船隊裏有不少商船,既然如此,那對方的目的肯定不是單純作戰,商船除非被改裝成武裝商船,否則作戰時便會淪爲整個船隊的累贅。

    此番登陸行動保密甚好,狗韃子反應再快也不會如此迅捷地派出水師馳援旅順,最大可能便是歪打正着,撞上了五爺的船隊。

    這只是劉大發的猜想,具體情況如何,還要通過從對方口中得知……

    “啓稟爺爺,小的隸屬於大清……呃……狗韃子左翼水師。此番南下是爲了護送泡菜商船,要爲錦州前線運輸數千包大米以及其他物資。船隊編有左翼水師戰船三十艘,泡菜戰船十二艘,泡菜商船二十艘。隨船八旗兵約五百,其他皆爲漢兵,還有六七百泡菜兵!船隊上下皆聽梅勒章京八旗將軍馬福塔指揮,附有甲喇章京曹紹中與白登庸二人。小的就知曉這些,還望爺爺開恩!”

    “原來如此!”

    敵船少了些,貌似不夠分的,不過隨行的敵兵可一點不少,八旗兵、奴才兵、泡菜兵都算上的話,怎麼也有兩千人了,就算最後只能得到一半斬獲,也價值十萬兩銀子。

    再說還有泡菜商船上運輸的數千包大米和其他物資,決計可以賺的盆滿鉢滿,算是不虛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