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窮追不捨

    “轟轟轟轟……”

    大清左翼水師梅勒章京馬福塔沒想到敵艦居然在大約二里地的距離就向他們開火了，他還琢磨着儘快抵達廣鹿島，既然海戰打不過，那就上岸躲起來好了。

    廣鹿島很大，差不多跟旅順西南部的鐵山半島的面積相當，上岸之後只要竄入山裏，鄭芝龍不拍大量士卒上岸搜查，他們就對己部無可奈何。

    馬福塔想得很好，但眼下的情況卻不容樂觀，船隊距離廣鹿島還有十幾裏地，而鄭芝龍帶着他的海盜們追到自己眼皮底下了。

    按照航速計算，要想登上廣鹿島也花費一個時辰左右，但也就是這段時間，便可以讓鄭芝龍的海盜們進行接舷戰了。

    “我軍爲何不發炮？”

    “……啓稟梅勒章京我軍戰船多配備佛郎機、百子銃、虎蹲炮，射程稍遜於對方。”

    面對馬福塔的質問，甲喇章京曹紹中只得道出實情，大清水師原來標配的好裝備都被恭順王孔有德送給皇上了。

    眼下裝備的火銃裏，也就是佛郎機打得遠一些，不過還不到一里地，其他都是近戰火器，對付泡菜水師還可以。

    要想與鄭芝龍這樣的“蛟龍船隊”相抗衡，您真是多慮了，再多一倍的戰船，咱也打不過人家啊，人家連西方來的紅夷都不怕……

    曹紹中說是“射程稍遜”，就是給這位上司留了面子，其實對面的射程比己方遠了一倍不止。

    這會兒開火已經是在測算彼此之間的距離了，真到了一里地以內，那種齊射火力可是您這輩子都未曾見過，也不願意再見的。

    其實鄭氏艦隊起初裝備的也是類似的武器，不過通過與荷蘭武裝商船的戰鬥後發現。

    與這樣的對手較量，艦載武器要麼射程遠，要麼射速高，一樣不佔，早晚完蛋。

    鄭芝豹麾下的大艦都是佛郎機起步，通常是四門發熕、六到八門佛郎機，外加若幹門紅夷大炮。

    在火力方面，鄭氏艦隊是佔據絕對優勢的，基本上在大清水師的射程之外，就能打得對手沒有還手之力。

    這種配置原本是用來對付荷蘭人的，但眼下大清水師裏面也有些許“硬菜”，鄭芝豹便迫不及待地對其下手了。

    在鄭芝豹眼裏，商船才是他的主要獵物，那些清軍水師的戰船最多算是贈品而已，火力弱，船又小，全都白送給他的話，還可以考慮收納到麾下。

    “轟……”

    看着不遠處從海面上驟然爆起的一道道沖天水柱，馬福塔嚇得臉都發白了。

    這要是打到自己的旗艦上，還能有好？

    鄭芝龍這是要跟自己玩真的啊？

    雙方向來無怨無仇，不至於在此時置自己於死地啊？

    這是爲何？

    起碼要先禮後兵才是啊！

    左翼水師裏的每船上都有負責押船的八旗兵，其目的就是爲了防止奴才水手們突然反水。

    但是今番海戰，貌似所向披靡的八旗兵非但派不上用場了，還肯有可能淪爲對方的靶子……

    “快！儘快駛近廣鹿島，讓兵士們上岸！”

    聽曹紹中的口氣，似乎大清水師連一戰的可能都沒有了。

    馬福塔明白打不過對方之後，心裏既焦慮，又惶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上岸之後，憑藉八旗兵的超強戰力，己方起碼可以利於不敗之地。

    他鄭芝龍的手下再厲害，也不至於下海是蛟龍，上岸爲猛虎吧？

    馬福塔還想着等躲過此劫之後，上奏皇上撥款爲左翼水師造幾艘大船。

    如若不然的話，下次再遇到鄭芝龍，自己還得嚇得如此狼狽。

    在北撤之時，馬福塔聽兩個手下說，一艘能與鄭氏那邊相似的大船，算上各種火器，造價起碼要上萬兩銀子之巨。

    而且光造一艘是沒甚子用的，起碼要十艘起步，這樣才能控制住防區內的水域。

    這就意味着要向朝廷申請十萬兩銀子！

    馬福塔自己都覺得不大可能成功。

    因爲大清以弓馬立國，與其花大錢造船，莫不如用這十萬兩銀子再行擴充上千精銳的八旗兵。

    一千八旗兵就能追殺一萬蠻明士卒，攻城略地不在話下，在海上可是取得不了如此高的收益的。

    這麼一想，馬福塔心裏又生出一陣哀涼。

    自己手裏沒有大船，便決計打不過鄭芝龍。

    不光打不過，只怕對方往後就要在這片水域上稱王稱霸了。

    若是只來今番這一次還好說，若是年年都來，甚至每季都來，那就……

    馬福塔都不敢往下想了，他鄭芝龍怎麼就能被崇禎那狗蠻子給收買了呢？

    爲大清效力不更好麼？

    大清將來可是要得天下的啊！

    連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能被皇上封爲王爺，鄭芝龍只要願意歸順大清，肯定會被封王的。

    而且歸順大清之後，鄭芝龍的地位要遠遠高於三順王，皇上從不吝惜封賞有功之臣，命其永鎮福健一隅都是可以的。

    鄭芝龍爲崇禎那狗蠻子效力，能得到甚子好處啊？

    蠻明可是從未封過異性王的，最多是公爵而已！

    鄭芝龍不要大清的王爺，卻要蠻明的公爵，真是本末倒置之舉！

    馬福塔坐在自己的旗艦上，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沒辦法，由於雙方實力懸殊，大清水師連硬碰硬的資格都沒有。

    “混帳！居然還不停船！莫要讓爺爺逮到爾等！”

    鄭芝豹讓手下開火，就是言明要求對方停船、落帆、投降。

    只不過這羣狗韃子還妄圖北逃，似乎想要靠近廣鹿島上岸躲藏。

    真是死訊思路！

    那就休怪你家爺爺不客氣了！

    在整個東方水域，除了紅夷之外，鄭氏要誰死，誰就得死！

    這絕非是誇大其實，而是實力使然！

    鄭芝豹本想念及對方也是漢人，可以酌情放他們一條活路。

    不過從當下的情況來看，對方不但不領情，還抱有很大的僥幸心理……

    那些商船裏的玩意對你們就這麼重要麼？

    比命還值錢？

    如此一來，爺爺就成全爾等好了！

    “全速追擊！死活不論！”

    “得令！”

    被對方的行徑激怒之後，鄭芝豹決定連船帶人都要收了。

    海上的狗韃子，一個也值一百兩銀子，一千個就是十萬兩。

    鄭芝豹不會嫌棄銀子多，更何況下面的弟兄們爲朝廷打仗就是爲了賺銀子。

    廣鹿島的模樣已經非常明顯了，不論是大清水師還是鄭氏艦隊都明白了對方的企圖。

    “轟轟轟轟……”

    在又追擊了一里多之後，鄭氏艦隊再次開火。

    由於射擊距離被縮短了一半，連佛郎機都夠得着。

    這次就不是寥寥數炮了，而是三十餘艘戰艦櫛比鱗次地進行單絃施射。

    “這幫狗韃子！讓你們跑！都去喂王八吧！”

    鄭氏艦隊的水手們對這些一路狂奔的獵物也是非常的憤恨，對面本來就打不過己方，還不願意投降，跑了一夜最後還沒跑了，這不是欠揍麼？

    水手們平時非常的懶散懈怠，只有在海戰時，才會拿出真本事，因爲打完之後，就可以上去收繳戰利品了，然後便是返航，回港快活了……

    鄭芝龍也就是憑藉麾下近十萬訓練有素且實戰經驗很是豐富的水手們而稱霸東方水域的，今番便可以讓狗韃子嚐嚐鄭氏艦隊的厲害了。

    水手們不管對面是真的八旗兵還是給清軍效力的狗奴才，一律照例狂轟，縱然是八旗兵，大海戰也只能被己方殺得屁滾尿流，最後在甲板上磕頭叫爺爺。

    只要是在海上，哪怕是接舷戰，鄭氏的水手們都不認爲自己會敗給那些號稱天下無敵的八旗兵，不然他們乘風破浪這些年就全都白混了。

    每一個水手都篤信，只要把狗韃子的戰船轟個稀巴爛，船上的八旗兵還能有多大的戰力可言？

    就算還有些戰力，也可以用鳥銃一下子撂倒，一百兩銀子便到手了！

    “老四！弟兄們發財的時候到了！”

    “可不是嘛！早知道狗韃子如此值錢，咱也能早點發財了！”

    “瞄準了轟啊！”

    “瞭然！”

    炮手姓麥，家裏排行第四，大夥都叫他“麥老四”，簡稱“老四”。

    作爲船上水準最高的炮手，老四擁有襙作多門發熕的權力。

    也就是說，其他水手負責裝填彈藥和清理炮膛，老四只負責調整角度與點火。

    麥老四所在的“箭魚”號是一艘烏尾船，在鄭氏艦隊裏，噸位僅次於夾板船與封舟。

    裝備三門紅夷大炮，船首一門，兩舷各一門，以及八門發熕與八門佛郎機。

    刨去紅夷的夾板船不算，“箭魚”號側舷火力是非常兇猛的。

    烏尾船其實還可以裝備更多的紅夷大炮，但裝備更多重炮的烏尾船都被鎮海伯鄭芝龍抽調去打紅夷的東番了。

    鄭芝豹這裏只是負責收拾清軍水師，屬於次要戰場，裝備也就沒那麼高的要求了，不過收益看似並不少。

    “……發爺！咱是打船身，還是打船帆？”

    老四在發炮之前，還要請示船上的老大，也就是捕盜劉大發。

    “你隨意，打着甚子都行！”

    劉大發向來好說話，只要能取得戰果，手下可以自由發揮。

    “好嘞！”

    這麼一吩咐，老四就有發揮的空間了，哪怕只要打中船帆，對方也就跑不掉了。

    “箭魚”號的目標是一艘距離不到一里地的鳥船，看似是清軍水師裏最大號的船了，不過比起他們這艘烏尾船，也就是那麼回事罷了。

    大夥關心的是上面有沒有財寶，沒有財寶的話，多一些狗韃子也行，一百個狗韃子就是一萬兩銀子。

    衆人早已磨刀霍霍了，就算要對付八旗兵，他們也不會含糊。

    八旗兵越多，他們就越高興。

    打海戰，弟兄們連紅夷都不怕，還會怕狗韃子？

    一把將其踹倒海里去，不用動刀，都能把狗韃子給淹死！

    “轟……”

    一發未中！

    紅夷大炮雖然火力很猛，但冷卻時間卻很長，發射間隔需要一刻鍾之久，被很多炮手所不喜。

    “轟……”

    “轟……”

    三連發之後，全都沒有命中目標，全船的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老四一個人的表演。

    要知道在三四百步的距離，打海面上的移動目標，能夠十發中一，那就是當之無愧的“神炮手”了，連五爺鄭芝豹都會對其刮目相看的。

    不光不能出言批評老四，而且全船的人還要盡心竭力地配合老四，因爲發炮需要調動兩舷的所有火炮。

    打完了紅夷大炮之後，老四又開始嘗試用發熕轟擊目標。

    “轟……”

    “轟……”

    “轟……”

    結果打出了七發未中的“好成績”，最近的一發炮彈，就落到了距離目標大約不足一丈遠的位置。

    就算全都沒中，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重要的是在巨大的壓力下，一定要沉住氣，聚精會神，發揮自己的實際水準。

    “轟……”

    “轟～！”

    隨着一聲巨響，清軍的那艘正在逃竄的鳥船的船帆驟然爆出一團火球，然後桅杆斷裂，着着大火的殘破船帆便無力地落在了甲板上。

    與此同時，“箭雨”號上的水手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這就是他們一直期望的結果。

    麥老四打中了的還是對方的主帆和桅杆，這就意味着對面的獵物算是插翅難逃了。

    餘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麥老四就負責幹這事。

    等對方的航速慢下來，其他炮手就可以上崗了。

    “幹得好！老四！等返航上岸了，爺請你玩婆娘！”

    滿心歡喜的劉大發也很是大方地獎勵了麥老四，一船的狗韃子值很多錢，回去請這貨玩一玩是很划算的事情，往後還要靠着這貨繼續發財呢。

    “多謝發爺！”

    這是除了例行收入之外的好處，麥老四並沒有客氣，直接接下了，他這也是憑本事吃飯，沒啥不好意思的。

    劉大發讓全船的人叫他“發爺”，而非“劉爺”，就是寓意年年發、月月發、天天發，叫的次數越多，他發財的次數就越多，今番算是大發了一次橫財。

    可以用千里鏡看到，那艘鳥船上的狗韃子已經亂成一團了，把弓箭、鳥銃都拿出來了，還打算用佛郎機反擊己方。

    “弟兄們，教教狗韃子怎子打海戰！”

    “好嘞～！”

    劉大發對此拿下那艘船很有信心，因爲同樣距離，他的手下要比對方打得準，同樣的準頭，他的手下要比對方打得快。

    即便挨了同樣多的銃彈，烏尾船要比鳥船抗打得多！

    狗韃子還想在海上跟自己掰手腕，那不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麼？

    聽說廣鹿島上有媽祖廟，一定是娘娘保佑自己旗開得勝！

    跟劉大發料想的一樣，在情急之下，狗韃子的銃彈全都落進了海里，差的還挺遠。

    這羣狗韃子是手殘還是眼瞎啊？？？

    難不成平素都不放炮，打仗全憑運氣？

    在五爺麾下效力，不但要訓練，還要打實戰。

    別看弟兄們平時懶散，打硬戰一點都不含糊。

    貌似對面的狗韃子正好相反啊……

    他們這是在打船，還是在打魚啊？？？

    不過也好，正好便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