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自相殘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牛筆老道字數:4384更新時間:24/06/27 15:38:40
    面對城頭勇衛營的拼死防守,丁健所部已是強弩之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還未能佔據哪怕一處要地。

    要不是何偉派出千餘神機營的火槍兵與刀斧手,士氣驟降的五軍營便再也無力發動猛攻了。

    大家都是抱着發財夢才會與勇衛營廝殺的,如果這個夢想實現不了,或者實現起來非常困難,那衆人心裏就要打鼓,甚至會生出臨陣退縮的念頭了。

    別說被流矢擊斃,就算是缺胳膊斷腿,甚至只有一個銃彈打的血洞,倘若找不到一個好大夫細心救治一番的話,那也是會要人命的。

    普通士卒根本就不會奢望被及時救助,都很有直至知名,就是賤命一條,跟着當官的搶到銀子就算走了大運,被橫飛的銃彈直接打成兩截,乃至屍骨無存那也怪不着誰。

    這麼想倒是灑脫,可並不意味着京營這幫傢伙不會害怕,正相反,一旦形勢發生變化,大家就要遲滯不前了。

    畢竟灑脫和送死是兩回事,誰都想拿着大把的銀子,好好去享受生活,前提是先得活着才行,有沒有銀子再說。

    丁健所部幾乎每兩個士卒裏就有一個非死即傷的倒黴蛋,毫髮無損的傢伙當然是心有餘悸,他們可不想得到同伴一樣的下場。

    承受如此慘重的傷亡,衆人都心生恐懼,可上峯依然催促要繼續進攻城頭,若是沒有何偉所部的增援,這支部隊早就已經發生譁變了。

    丁健是不甘心就這樣便敗走京城的,不能儘快打下內城,那連外城都站不住腳,立刻就得撤退,不然會被勤王之師合圍殲滅。

    真要是敗走的話,南下路途太過遙遠,會被各地的勤王之師窮追猛打。

    向北投奔皇太雞的話,走遼西就要先與關寧軍血戰一場,方可出關,否則就要從檬古繞路。

    哪種選擇都是非常之困難,再從京城撤走部曲之前,京營的將領們都要再全力以赴的嘗試一次,就這麼放棄掉觸手可及的銀山,實在是心有不甘。

    “別躺着撞死,起來!都給我上!,哪個不衝,老子一刀劈了他!”

    千總和把總們凶神惡煞地把附近有些抗拒的士卒抓起來,這仗打與不打都由不得他們,這些死不足惜的物件就是給爺們鋪路用的。

    適才被猛烈曝炸嚇得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傢伙不想白挨一刀,只得懶散地站起來,動作很是拖沓,心裏非常不情願繼續與對面拼命。

    勇衛營的戰鬥力,他們算是領教到了,真是名副其實,事到如今,你們不讓路,我們也沒意見,大家就這麼耗着,其實也挺好。

    只是當官的不這麼想,還非得讓大家再次攻城,這城頭上的女牆雖說快被打沒了,可人還在啊,哪那麼容易就上去了,上去也會被人家打下來,還特麼不如不上去呢。

    偷襲總督大帳能大獲成功仗地着人多勢衆,對方又沒有多少防範,等進攻防禦嚴密的內城,五軍營便直接被對方給打回原形了。

    原來勇衛營的戰鬥力是如此強悍,從士卒到將校都是好惡鬥狠的主,要殺掉他們一個,己方得死上兩三個。

    “總爺,再打下去,咱們弟兄就剩不下幾個活着的了!”

    一個跟張有才關係較好的傢伙湊到他身邊,低聲祈求着,他是從來沒打過這樣橫屍街頭的硬仗,即便最後真能破城,又有幾個人能搶到銀子,聽說皇城比內城這裏防禦力度還大。

    “閉上你的烏鴉嘴!”

    張有才提着刀,惡狠狠地訓斥着,作爲把總,當然知道自己部曲的傷亡情況,可後面有遊擊的親衛隊督戰,誰敢不上?打得過得打,打不過也得打。

    他早就看出來這仗打不贏,可自己說了又不算,妄自動瑤軍心之人,難保會被上峯宰了以儆效尤,誰都不會觸那個黴頭,還是硬着頭皮上吧。

    楊大樹見到張破嘴這邊情形,便也催促着手下準備進攻,順便過來一探虛實:“你這還剩多少人?”

    “不到四十!”

    “俺那也差不多!”

    “破城之後分錢的就少了!”

    “嘿嘿!誰說不是呢!”

    想的很美,真做起來就比登天還難了,怎麼破城?

    破完內城再破皇城,連克兩關之後,只怕活下來的人都屈指可數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那座銀山距離自己越發遙遠,再打下去就要琢磨怎麼跑路了。

    “轟……”

    就在這時,周遭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猛烈爆炸聲,洶涌異常的烈焰在電光火石之間快速膨脹開來,將數名還渾然不覺的士卒一口吞噬。

    等到焰火褪去,濃煙消散,只剩下燒焦的土地和被炸得散落的殘肢,僥倖活下來的傢伙也是在口吐鮮血,躺在發燙的地上嗚咽着難以言語。

    挨炸的人馬正是“三不會”的部曲,他本人連腦袋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跟被火烤過一樣,頭髮變成黑色的膠狀物粘在頭頂,猩紅色的外翻表皮更是冒着青煙,。

    “救……救~我!”

    顫抖着緩緩擡起一隻手,還在祈求同伴的救助,可沒等伸到垂直於地面的高度,便無力地垂了下去,整個人也斷了氣。

    “跑啊~!”

    見到把總一命嗚呼,手下的士卒們更是魂不守舍,被人一喊便像沒頭蒼蠅一般四散奔跑起來,再留在這裏那就是個死,還是被活活炸死的。

    他們不想被炸得斷手斷腳外焦裏嫩,銀子可以不要,但命可不能就這麼丟在京城,去特老木的皇城,爺不賠你們玩了,你們自己去打吧!

    “站住,不準後退,不然就放箭了!”

    遊擊將軍郭炳峯帶着親衛隊就在後面壓陣,但凡有人敢臨陣脫逃,就要就地正法。

    “我去你……”

    “三不會”的手下不管那個,繼續往回跑。

    “放箭!”

    “嗖……”

    “噗~!”

    雙方只有十餘米的距離,很容易射中,逃兵們紛紛中箭,連連發出慘叫,有的更是直接開始反戈一擊,與郭炳峯的親兵開始對射。

    “放肆!你們都給本將退回去攻城!否則殺無赦!”

    郭炳峯騎在馬上大聲怒斥這些逃兵,要是不及時加以遏制的話,那就會引發大規模的叛亂,致使前功盡棄,他們也將從這裏敗逃出去。

    “啊……”

    一支突如其來的冷箭陡然射中郭炳峯,讓他更加惱火,還想觀察是哪個膽大妄爲的崽子如此行事,結果在馬上四下打量的時候又中了一箭。

    索性郭炳峯披掛整齊,而且對方射來的兩箭都沒有命中要害部位,遊擊將軍並無性命之憂,可手下已經彈壓不住了。

    “弟兄們!橫豎都是死,砍翻他!”

    親兵們見到將軍中箭便慌了神,而對方這二十來人卻激發了鬥志,快跑兩步便與其混戰起來。

    “大哥,如何是好?”

    三不會已經死了,二麻子也害怕繼續打下去會一命嗚呼,只好找大馬勺商量接下來何去何從。

    “……幹他老木!上!”

    大馬勺見到眼前的狀況,又想了想自己手下的這點傷兵,便咬着後槽牙狠了狠心,決定賭一把。

    從總督大帳救出來的三弟卻死在了城根地下,這讓大馬勺無比的心痛,而且死的更加讓人難以啓齒,從“違抗軍令”變成了“犯上作亂”,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眼下還有兩條路,殺翻郭遊擊,奪路而逃,抑或是用他的人頭去找勇衛營投誠,怎麼也能撿條命,說不定得到太子寬宥之後便能將此前的罪過一筆勾銷了。

    殘暴不仁的郭炳峯已經衆叛親離了,大家也就沒必要給他賣命了,也就他的那顆向上人頭還值點銀子,莫不如砍了收來作爲自己贖身的寶貝!

    到了這副田地,再不跑就要被人家包圓了,求生本能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不管是遊戎、參戎還是協戎,哪個敢擋路,那就砍了誰,他們只認活路,不認活人。

    三部加起來仍有上百人,郭炳峯的親兵抵擋不住,且戰且退,等參將索巖聞訊帶着三十名親兵趕來之時,已經被殺得不剩什麼了。

    “爾等欲要造返?”

    索巖用刀點指首位的一夥人,郭炳峯手下的四個把總他都認識。

    “哈哈哈哈!參戎此言差矣!參戎攻城不是造返,我等又何來造返之說?”

    大馬勺才不信那套說辭,要造返你也是頭一個,偷襲孫總督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

    “那便好,爾等只要轉身攻城,本將便既往不咎,該分的銀子,一兩都不會少!”

    要安撫衆人還須剛柔並濟,要是一味的強壓只會適得其反,索巖還不想被部下給擒殺了。

    “參戎說笑了,如今內城未破,勤王大軍正在圍捕京營,咎與不咎都不是參戎一面之詞了,若是我等提參戎之頭去向太子殿下請功,太子也會既往不咎吧!”

    沒抓到遊擊,換成參將那就更好了,官腦袋越大,洗脫罪責也就越容易。

    大馬勺將手背到身後,向旁邊的親系打手勢,讓大家做好偷襲的準備。

    既然參戎可以帶人去偷襲總督,那自己這個把總也能照搬過來嘛。

    “你……”

    索巖沒想到內城防禦如此嚴密,而郭炳峯的手下又這麼奸猾狡詐,這次可是失算了。

    內城無法攻破,手下這羣好惡勞役的兵痞又不聽號令,甚至想反攻倒算,真是豈有此理。

    “參戎,您瞧,協戎從那邊來了!”

    論起大兵打仗,大馬勺遠不及索巖,可比較耍滑逗心眼,那他們這下三濫的本事就可以發揚光大了。

    一招聲東擊西就讓衆人不自覺地扭頭向大馬勺點指的方向張望過去,看看協戎丁健是否會帶兵前來。

    “動手!”

    等索巖也心生疑惑地略微扭頭之時,大馬勺急喝一聲,身邊的弓箭手便射箭。

    “啊……”

    索巖用餘光瞥見了大馬勺的異動,可動作太快,沒等親兵反應過來,利箭已經射向這位參將。

    “衝啊!砍了參戎去請賞!”

    大馬勺怒喝一聲,帶領衆人開始衝殺,上百士卒打算一鼓作氣,圍殺自己的上峯。

    索巖肩膀中箭,見狀不妙,撥馬就逃,親兵見到主人無心戀戰,自然也沒理由留在這裏,便跟在索巖屁股後面一起逃命。

    “該死的!又跑了一個!”

    郭炳峯跑了也就算了,遇到半路殺出的索巖,本想碰到條大魚,結果到嘴邊卻給溜掉了,大馬勺一拍大腿,懊惱至極,沒了請功的物件,就只能先帶着手下混出城去,再做計較了。

    副將丁健麾下的兩個參將孟山與索巖所部的情況相差無幾,索巖部已經譁變,完全無法彈壓得住了,孟山部則乾脆不聽指揮,組團經外城西南的廣寧門向城外撤退了。

    何偉見狀也不敢耽擱,他的半個神機營裝備地都是火器,適合野戰與轟擊城頭,卻不宜登城拼殺,以鳥銃的裝填速率,在近戰的時候,打完一次,就是燒火棍子了。

    於是何偉便也下令部下儘快撤退,萬一被勇衛營察覺,就要被咬死了,黃闖子久經戰陣,說不定還藏有一支奇兵,準備在關鍵時刻使用,可不能成爲黃闖子的刀下鬼。

    聽說要跑路,神機營的士卒連攻城的重型火銃也不要了,這麼笨重的武器帶着就是累贅,大家爭先恐後地開始往城外跑,把總、千總的號令都無法執行,撤退直接變成了潰退。

    五軍營在前面死傷那麼多人,在後面開火的神機營當然清楚,繼續打下去,就要輪到他們衝鋒陷陣了,他們裝備的多半是鳥銃,傻子才會用這玩意去與城頭的勇衛營死拼呢。

    爲了搶在五軍營扯完之前跑路,讓殘餘的兄弟部隊殿後,神機營便大規模的開溜,導致撤退場面變得無比混亂,各部互相制肘,謾罵、推搡、叫號、拔刀相向的比比皆是。

    “總戎,賊兵跑了!”

    劉峯拿着望遠鏡看得清楚,外城那邊黑乎乎的一大片,人頭攢動,戰馬嘶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如此這般。

    “……是啊!”

    黃得功還在納悶,怎麼快到決死一戰的時候,京營卻單方面的跑路了呢?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總戎,末將願意先行過去打探一番!”

    爲了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遊擊郭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甘願充當排頭兵。

    “不忙,先觀察再定奪,謹防中了賊兵之詭計!士卒經過連番血戰,身心俱疲,欲要追擊,絕非易事。再說城外有騎兵子營與孫武衛的秦兵,那羣叛逆焉能從容撤出畿輔地區?”

    付出了如此代價,萬一不慎被京營殺了個回馬槍,繼而攻破內城,此前的固守豈不成了笑話?還是穩妥起見爲妙,等確定賊兵已撤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