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程風雪路，師徒兩茫茫

    這一次回來，方徹依然是什麼困難的話都沒說，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沒有透露。

    極力的給家人描繪出他在外面很是輕鬆，很是舒服，所處的地方，簡直是人間聖地世外桃源的景象。

    但是誰也不會知道，他在這段時間裏經歷的腥風血雨。

    他就像是一堵厚實的牆。

    孤身擋住了所有的風雨，獨自面對整個世界的殘酷，留給家人一片溫暖舒適。

    夜夢忍不住心中嘆息。

    他若不是一個魔教的人，只憑着如此擔當，如此男兒氣，該是一個何等的英雄？

    這種男人，當真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託付終身的對象。

    只可惜……是魔教的……

    兩人兩馬。

    在狂風暴雪中佇立。

    風雪打着呼哨，從身側掠過，打在身上，甚至發出噗噗的聲音。

    方徹終於回頭。

    淡淡一笑：“走吧。難得有這種風雪日，在這種天氣裏趕路，別有一番風味。”

    夜夢默默點頭，緩緩催動馬匹。

    兩人一路緩緩前行，風雪如晦。

    遠行的兩人，就這麼一起白了頭。

    ……

    同樣的風雪。

    同樣的路。

    同樣的冒着風雪趕路的人。

    孫元！

    孫元與王芸兒，還有王芸兒的兩個侍衛，也在向着白雲洲前進。

    關於王芸兒的事情，孫元已經稟報了印神宮，但是印神宮也沒有辦法。

    王家的勢力太大了。

    王家的三小姐，非要跟着，就算是印神宮，也只能帶着一路前行。

    而且還要保護安全。

    這就是典型的以勢壓人，但你不得不受。

    但是兩人心裏都清楚：不管這位三小姐怎麼說，都不能讓她真的見到夜魔！

    太危險了。

    所以印神宮立即指示：“那不需要你保護夜魔了，你就跟着他們見機行事吧，能脫身就脫身，脫身後回總部。”

    孫元心裏也有數。

    這一路上，他無數次想要找機會偷偷溜走，但是，這三人修爲都比他要高的多，而且盯着孫元盯得很緊。

    孫元完全沒有偷偷溜走的機會。

    “好大的雪！”

    王芸兒早已經將獨角龍馬上的硬木笠掀起來。帶着那玩意，瞬息之間就被大雪糊滿。直接什麼都看不見。

    還不如收起來。

    幾人連躺椅也都拆了。

    孫元默默的看着這位‘王三小姐’手一揮，就收起來了所有的東西。

    那黑色古樸的戒指。

    心中咯噔一下。

    一個旁系的三小姐，居然有空間戒指？王家這麼財大氣粗嗎？

    而且……兩個護衛，都是武皇六品？！

    那麼這位三小姐，自身階位是多少？

    孫元在前面帶路，臉上沉沉的，心中不斷地在思索。

    這是不是王家的三小姐？真的是旁系？

    還有，這一路上，總感覺心情壓抑，似乎自己身後，跟着密密麻麻的好多人一般，但是無論探查，都是毫無發現。

    這一次，真的只來了三人嗎？

    我真的要帶着他們去白雲洲嗎？

    萬一被他們鎖定了白雲洲呢？知道了夜魔就在白雲洲，那麼……

    孫元不動聲色的在前面一個岔路口，走上了另一個岔道。

    冒着大雪走出去一段，路邊的溝壑，居然都已經被大雪填平。

    整個天地之間，一片茫茫。

    三四裏地之後。

    王芸兒有意無意的道：“孫供奉，這是去哪裏的方向？”

    “白蘋洲。”

    孫元鎮定自如：“這是我負責的區域，在一心教，教主給我的任務。”

    “白蘋洲？”

    王芸兒與兩個護衛對望一眼。

    然後巧笑嫣然：“原來如此，這麼說的話，夜魔大人也在白蘋洲？”

    孫元微笑：“是的。”

    “真是期待呢。好喜歡夜魔大人，真想快些見到他。”

    王芸兒歡喜的笑着，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孫元道：“夜魔是教主的徒弟，教主很看重他，我這一次，未必能見到他，但我會努力找一找。儘量讓三小姐滿足心願。”

    “那就辛苦孫供奉了。”王芸兒歡喜的說道。

    隨即好奇地問道：“夜魔大人平常脾氣怎麼樣？”

    孫元笑道：“教主的弟子嘛，您懂得。脾氣呢，是不怎麼好，而且因爲地位高貴，對於我們這些下面人，也都不是很假以辭色。總體來說……脾氣一般吧。”

    王芸兒道：“這才對了，他那麼天才，自然心高氣傲的。孫供奉，夜魔大人長得什麼樣子？真的是一臉的大鬍子？據說他在養蠱成神祕境裏面，就是一臉大鬍子，很壯。”

    孫元哈哈大笑，道：“夜魔嘛，鬍子是有一臉，不過絕對沒有養蠱成神計劃裏面那樣他們描述的那麼多，雖然是矮了些，長得也不是很清秀，但是很有男人味。但三小姐說的也沒錯，以夜魔的鬍子來說，再長幾年，估計也就真的成了養蠱成神祕境裏那個樣子了。”

    王芸兒咯咯嬌笑，道；“是嗎，我就喜歡大鬍子。扎在臉上癢癢……哈哈……”

    孫元微笑：“哈哈。”

    在孫元兩側，兩個皇級護衛眯着眼睛，餘光看着孫元，一陣陣殺機涌動。

    這個混蛋。

    在說謊！

    而且他故意帶錯了路！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一句實話！

    王芸兒笑着，說着話，心中也是一片殺機緩緩涌動。

    跟着這個孫元，真的能見到夜魔嘛？

    他真的會讓自己見到夜魔嗎？

    四人繼續趕路，各有心思。

    這麼大的雪，實在是走不快，而且還要隨時擔心摔落山溝裏去，雖然幾個人都是高手，都不懼這種情況，但是，畢竟是麻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蘋洲，就在白雲洲的東南方。

    距離碧波城不遠。

    從白蘋洲到白雲洲，走過一段路途之後，便基本與從碧波城到白雲洲的路線重合。

    孫元一路衝風冒雪，心中卻是一陣放鬆。

    終於，將他們帶偏了。

    到時候，我帶着他們在白蘋洲轉幾個圈子，始終找不到夜魔，等他們煩了，也就走了。

    這事兒，也就基本應付過去了。

    或者我在白蘋洲找機會，直接消失掉。他們也找不到我。

    只要進了城，就好辦了。

    ……

    同一時間裏，就在孫元四人前路方向的三百裏左右距離處。

    方徹與夜夢同樣在緩慢的向着前方而行。

    已經進入了萬靈之森的那一段路。

    那被山火燒過的所有，已經被白雪完全掩蓋。這一場遮蓋了整個天地的大雪，將一切醜陋，都覆蓋在雪白潔淨之下！

    方徹也不知怎麼，神思有些恍惚，有點心不在焉。

    “公子，您有心事？”

    夜夢都察覺了一些，道：“一路都是恍恍惚惚呢？”

    方徹皺皺眉，擡頭，冰涼的一片片雪花撲在臉上，融化，驀然感覺清醒了一些，道：“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

    用力搓搓臉，讓自己精神振奮。

    然後心裏也是覺得詫異。

    自己這是怎麼了？

    莫名的感覺有些壓抑。

    一顆心沉沉的，怎麼也歡快不起來。難道是離家鄉愁的緣故？

    但這些……應該不至於才是。

    方徹皺起眉，道：“可能是這裏埋過大魔頭的原因吧，據說那一戰，打的天地變色。”

    夜夢笑道：“公子確定就在這裏嗎？”

    “不能確定。”

    方徹道：“被大雪掩蓋了，否則還真能過去看看，畢竟，不是每個地方都曾經埋過蓋世人物。”

    夜夢點點頭。

    方徹聽着馬蹄落在雪地上的‘噗噗’聲音，只感覺自己心跳也在沒道理的加快。

    輕聲道：“這片大陸，從古到今，不知道多少人在這上面生活過，戰鬥過，努力過，奮鬥過；也不知道有多少，曾經引領過風雲；有多少人，終生鬱郁不得志。”

    “有多少人兇名震天，手下白骨如山，也有多少人慈悲爲懷，拯救衆生於苦難。”

    他喃喃的說道：“隨着時間推移，這些人都埋進了黃土，所有的成就，所有的威風，所有的威名，所有的貢獻和所有的兇殘……也逐漸被人遺忘。”

    “逐漸成爲天下長風中的一抹嗚咽。”

    方徹淡淡的笑了笑，道：“夜夢，伱說，他們值麼？”

    夜夢沉吟起來，道：“公子，這句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或許他們每個人，都認爲是值的吧。”

    方徹淡淡的笑了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爲，是的，很值。”

    他目光看向茫茫長天，那密密麻麻的大雪紛揚落下撲向大地。

    恰如那無數的奮不顧身的衝向敵人的同袍。

    方徹眼中看着雪，卻幻化成了千萬年來向着敵人衝鋒的身體，一個又一個身體，吶喊着決死衝去，卻變成一具具屍體，沉重的撲倒地上。

    發出噗噗的聲音。

    便如現在的大雪，打在身上的聲音。

    噗噗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吸了滿口冰雪。

    就在口中咀嚼了一下，一口將這從天而降的冰冷吞進了肚子，看着密密麻麻的雪，他微笑了一下，重複了一句：“很值！很值！”

    “走！”

    兩人兩馬，繼續在風雪中前進。

    方徹反而變得灑脫了許多，伸開雙臂，迎接着密密麻麻的大雪。

    放聲大笑。

    夜夢在後面看着方徹，隱約感覺方徹現在有點不同。

    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在這一場大雪中，變的這麼感性呢？

    說出來的話，似乎也有別的意思。

    充滿了感慨。

    就好像一個……歷經滄桑，看透生死，踏遍江湖，悲風嘆雲的詩人一般。

    心態有什麼變化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