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雨粟

    江右之地，廬山之上。

    這裏暫且爲魔道衆人在南方的據點，羅閻將衛玠安頓在這裏，進行了全方位的測試。

    一開始，他還胸有成竹，但漸漸地臉色就變了。

    “深度有這麼高？”

    羅閻測試了小刀，絕對的平凡，對衛玠根本不起作用。

    後者生而就不平凡，註定是世間的至美之物，該特性與生俱來，美化他的一切，豈容平庸？

    無上劍心也沒用，那是一塊劍胎，乃是戰國時不知道誰煉得一把劍的半成品，屬於瑕疵的廢料。

    後來有人發現，被他捅穿心臟的人，如若有幸沒死，就會擁有‘金石之心’，也可稱爲鋼鐵意志。

    它類似於炎奴的原初本我，可以保證自我絕對不變，意志信念貫徹始終，不爲外物所改，且哪怕是極端的痛苦，超出人類可以承受的概念，思維也可以強行不崩潰。

    當然，自己願意的除外，人心還是能正常蛻變的。

    所以該特性對宿主的要求很高，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如果是個懦弱之輩，內心主動放棄，則哪怕鋼鐵意志深度高於外界刺激，精神也照樣會崩潰。

    羅閻讓登徒子染上鋼鐵意志，卻還是無法遏制‘看衛玠的癮’。

    “除了特性對抗，我認爲可以從功能上入手，這樣消除得更徹底一些……”杜宇提議道。

    羅閻說道：“比如……殺了他？”

    登徒子瞬間激動，但衛玠反而無所謂，說道：“動手吧。”

    羅閻果斷將其送入地府，正要去查看穢土之體的衛玠是什麼情況。

    突然發現一陣波動，衛玠被從地府抽走了。

    “嗯？是炎奴？”

    “他把人復活了？”

    羅閻愣住，衛玠的確沒有什麼罪過，甚至還有功德。

    他人見人愛，是無數人心中的美好，本人又羸弱不堪，只愛讀書，鑽研學問。

    過了一會兒，轟然一聲。

    廬山之上，一座青銅高臺閃爍而出。

    羅閻一眼看出，這高臺具有很多仙器的功能，堪稱絕世仙寶。

    “啊哈！”

    一名少年郎從高臺上氤氳的霧氣中走出，銀甲紅袍，手持一杆大槍，束髮高挑，馬尾飛揚。

    看相貌，正是炎奴兒，此刻儼然一副凡人武者模樣。

    這不是炎奴的身體，只是長得像，畢竟活着的炎奴，可是女兒身！

    而現在變回男兒身……

    “傀儡嗎？”羅閻呢喃道。

    “聽說找到玉璽了？好得很，我與數十萬百姓都準備好了。”

    炎奴開朗地笑着，這是一座新的輪迴臺，登記者有三十萬。

    雖然沃土人很多，但老弱婦孺也很多，要跟隨他從地府裏殺出來的百姓，暫時先爲青壯，差不多就是三十萬。

    “梆！”說話間，一根勺子，倏忽間殺來，狠狠敲擊在炎奴頭頂。

    炎奴眉頭微挑，他只是一縷意識專注於此，操控一具凡人體。

    這連‘非雌者死’都饒過了，讓他終於又能操縱男兒身。

    沒想到勺子還是能完美識別，精準咬死他的主意識，連他意識專注在哪都能跟過來，只能說真的厲害。

    “炎奴，玉璽已經去取了……另外衛玠這事，還需要你來出手。”

    羅閻將玉璽與衛玠的情況說完，炎奴神色認真：“消磨意志？這可不行！我要的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說罷，他當場自殺。

    羅閻見到勺子也離開了，說明炎奴意識已不在。

    “得提醒他把勺子施法隱藏，不然也太好追蹤他了。”

    羅閻說完，不多時，一道紫光閃爍，炎奴本體降臨而來，手上還牽着衛玠。

    衆人嚇了一跳，得虧大家剛纔實驗時，都提前挖去了雙眼，不然這突施冷箭，大家都得中招。

    “真的好美啊。”炎奴顯然已經中招，眼睛直勾勾盯着衛玠。

    衛玠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向他拜見：“您就是刑天麼？”

    “你爲我恢復的身體，精氣飽滿，好久沒有這般輕鬆了。”

    “不過內在隱隱還有羸弱之感，似乎不治本啊。”

    羅閻等人很清楚，只要絕對美化還在，他無論重塑多少次，都頂多一時的輕鬆，很快就又會羸弱不堪的。

    除非修仙，但衛玠修不了仙，不是仙骨的問題，而是他無法淬體！

    修仙最基礎的一步，是身輕體暢，要易經伐髓，淬鍊體魄。

    而衛玠是做不到的，根本不能習武。

    炎奴嘿嘿一笑：“你美得像太平似的，真好看。”

    “羸弱？伱等會兒啊……”

    他捏了捏衛玠的俏麗的臉，直接將浩瀚的生機，注入衛玠體內。

    霎時間，衛玠爽到無法呼吸，嘎巴一下昏了過去。

    “公子！”登徒子焦急。

    然而衛玠很快又醒來，當場一個鯉魚打挺！

    “嘶！”這一幕，把登徒子看傻了，嚇壞了。

    他何曾見過衛玠如此精神？

    這孩子虛弱得彷彿身上輕便的衣裳都要壓垮他似的，永遠一副半死不活，堅強呼吸的姿態。

    結果炎奴捏了捏臉，竟然就讓衛玠精氣神容光煥發？

    羅閻瞳孔一縮：“這生命力是在始皇陵時……”

    “沒錯，是我死後提升的那股生命力，可煉死爲活！”炎奴笑道。

    生命力這東西，炎奴有的是，當初因爲非雌者死，而絕對死亡。

    炎奴都靠着這股生命力，強勢對抗，不斷攀升深度，把自己復活的。

    雖然他也因此變爲女孩，不算完全超越絕對死亡，那個非雌者死中的‘非雌’，似乎才是該特性最深的概念。

    但不管怎麼說，非雌者死是極度全面的一種特性，炎奴的生命力，藉此爲磨刀石，已經強大到可以無視‘無法吸收’，可以‘強制作用’的地步了，超越了絕大多數特性的阻撓。

    “太好了！”衛玠開朗地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又哭了：“我從未如此大聲說話……”

    他說話中氣十足，別有一番魅力，讓炎奴心馳神往。

    見狀，羅閻等人驚訝：“炎奴，你還沒有切換掉副人格嗎？”

    “什麼副人格？我沒有生成副人格啊。”炎奴撓頭道。

    衆人大驚：“什麼！你的原初本我沒觸發？”

    他們第一反應，有些驚恐。

    本以爲炎奴可以輕鬆破除這至美，沒想到原初本我竟然接受了衛玠的美！

    “你不會認爲，自己的追求已然實現了吧？”羅閻試探道。

    炎奴撓頭道：“實現啥？太平？我至今還不知道太平長什麼樣呢……”

    說着他看了眼衛玠：“我見他第一眼，如見太平，真的好美。可惜它並不能告訴我，真正的太平到底長什麼樣。”

    炎奴絲毫不以爲意，反而有些惋惜，覺得衛玠的特性有點不給力。

    表示：你讓我感受到了太平的美，但你倒是告訴我太平到底什麼樣啊，啥忙都幫不上，這特性也就吊着人玩的。

    見炎奴如此清醒，魔道衆人都鬆口氣：“原來如此，追求美好是有益的，並不違背原初本我，至於消磨意志，那是對於別人來說的，你的意志不可被消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衛玠成爲你心中太平的一種抽象模樣，你的原初本我無視了副作用，保留了這份美好。”

    “因爲這種美，本也是你想要見到的東西。”

    衆人感慨，原初本我簡直是最完美的心靈堅壁，它的職責就是維護炎奴的初心，有利的會留下。

    比如鋼鐵意志其實也是一種心靈扭曲，但只會讓炎奴更堅定，所以這個特性不會被原初本我排斥。

    此刻炎奴接納了絕對之美符合他內心的那一面，比如見衛玠如見一種抽象的太平，更加激勵炎奴：原來這麼美，我一定要實現它。

    至於什麼一定要天天見，就此滿足之類的，都不利於追求天下太平，繼而被剔除。

    炎奴對衛玠，是無副作用的純愛。

    “這下麻煩了，你的原初本我太完美，可能無法讓無上劍心與衛玠的扭曲對抗，也就無法觸發深度成長。”羅閻沉吟道。

    炎奴歪頭道：“我換個人格不就完了？”

    衆人一愣，想起來炎奴是能以副人格行動的，曾經就對維納斯沉迷了一會兒。包括在世外小鎮，變成姜嫣兒，也是以此身份維持了好久。

    當然，一旦觸及炎奴信念的一些事，比如提到太平，那麼原初本我自動又會切回來。

    “的確，這是個辦法……”羅閻笑了，將劍胎遞給他。

    炎奴二話不說，扎進心口。

    被此劍穿心而不死，就會染上鋼鐵意志。

    常人很難辦到，畢竟心臟是要害，但若有靈丹妙藥，或者本身是高深修士，那就簡單得很了。

    炎奴沒有拔出劍，切換成男兒身，就進入了死亡狀態，將無上劍心同化！

    這樣一來，他以後隨便一根手指，就是無上劍心，戳誰的心，誰就是鋼鐵意志。

    融合了這件奇物之後，炎奴就又切換了人格。

    “哞！”

    霎時間，他發出一聲轟鳴，好似懵懂的牛犢子，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樣！

    “什麼鬼！他切換了牛犢子人格！不對，這是牛格！”

    衆人無語，炎奴從萬仙大陣出來降生牛棚，就擁有了牛犢子人格，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這個。

    想想也是，以前的人格都投胎了，手頭上也沒幾個正常人格，變成‘效忠公子羽’的人格，那才叫糟糕。

    只見炎奴呆萌地大眼睛，看向衛玠，一副看到媽媽的樣子，直接一腦袋頂了上去。

    衛玠被他撞了滿懷，嚇了一跳，好在炎奴沒有其他舉動，人類的面龐，充滿初生者的懵懂。

    那小眼神，流露着對母親的眷戀與依賴。

    “他把我當做母親了？”

    衛玠摸了摸炎奴的頭，暗道這是刑天凶神？未免也太可愛了！

    他走到哪，炎奴就跟到哪。

    這就是小牛崽子對美好的追求，亦步亦趨跟着最美的媽媽，便如此簡單而已。

    “咳咳……”魔道衆人都是閉着眼的，以免感染，但神識看到了一切。

    不過他們假裝沒看到，過了一會兒，見到炎奴清醒過來，還假模假樣地詢問怎麼樣了。

    哪曾想炎奴心思單純，根本沒有社死感。

    反而還主動訴說感慨：“原來這就是有媽媽的感覺，我理解雪兒和她媽媽擁抱的滋味了。”

    炎奴笑容純粹，令魔道反而有些羞愧。

    “你沒有母親嗎？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衛玠問道。

    炎奴搖頭，隨後又點頭：“我是有母親的，阿翁說我有的，她餓了三日，凍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衛玠沉默。

    炎奴隨後微笑道：“聽說是你幫忙找到的玉璽，十分感謝！我要一統天下，開創太平，要不要一起呀？”

    衛玠眼神有些迷茫：“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麼，朱小姐曾言，天下士族皆如蠹蟲，有志之士不可隨波逐流，當奮力而起，莫要辜負了聖賢書。”

    “我深以爲然，這才透露了玉璽之事，丞相得知後言我叛國，責令我來京解釋。說實話，此番詐死，也算是逃避吧。”

    衆人神色古怪，誰會真的怪罪衛玠呢？怕不是丞相想念他了。

    炎奴撓頭：“這就叛國了？玉璽他們拿着又沒用。”

    衆人無語，人家才不管你這個。

    炎奴不屑道：“他們往南方一跑，北地百姓無依無靠，也有資格說別人叛國？他們背叛了天下萬民！”

    衛玠嘆息道：“自古將軍能解甲，如今丞相亦偏安。可憐萬里封侯骨，猶帶陰陵夜雨哭。”

    “你會滅了大晉嗎？”

    “不要命的，來擋我。”炎奴斬釘截鐵道。

    衛玠下定了決心，深躬一禮。

    他正色道：“既如此，可先取石頭城，兵諫朝廷北伐！”

    炎奴皺眉：“如果從江南開始，直接打就是了，根本用不着朝廷支持，我就算爲凡人身，亦能橫推晉軍。”

    “南邊的這個晉國，實在是太弱了，還膽小如鼠，他們才不會北伐呢。”

    衛玠搖頭道：“他們一定不會北伐，我最清楚不過了。”

    “所以兵諫只是個理由，此舉意在逼迫晉軍勤王，匯聚各府大軍於建康。”

    “屆時可一戰功成，取而代之……江南各地也可傳檄而定，不必將兵禍席捲四方府郡。”

    “南邊，勉強算是個安生地方了，莫要打得稀巴爛。”

    “如若戰事拖沓，各地一定瘋狂招募百姓從軍，屆時將生靈塗炭。”

    炎奴恍然，原來是這個意思，畢全功於一役，一戰而定江南。

    衛玠繼續說道：“以江南爲根基，輕徭薄賦，爲民紓困，言明大義，救蒼生而北上驅胡，清中原而復濟天下。”

    炎奴噗嗤一笑：“輕徭薄賦？徭役與軍賦，依我看都不要了！人皇之國不納糧！”

    衛玠大驚：“不納糧？”

    這是古往今來，所有朝代都做不到的事。

    此號一出，必定震撼天下，從者如雲。

    “真的假的？”衛玠忍不住問道。

    炎奴瞪眼，他可從不撒謊。

    當即一手指天：“不光不納糧，我還要放糧呢。”

    說罷，天上轟隆一聲，譁啦啦好像有大雨降下。

    衛玠擡起頭，看到震撼的一幕，那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大米，浩浩蕩蕩地灑下。

    從廬山五老峯，瞬間淹沒而下，形成糧食瀑布，好似銀河落九天！

    廬山地界好幾座山峯與森林，都披上了一層白色，如進入了冬雪季節。

    “那是什麼？好大的雪！”

    “七月下得什麼雪？”

    “老天爺啊，七月飄雪，莊稼還不得凍死？真沒有活路了……”

    起初，廬山腳下的潯陽城百姓，還沒看出那是什麼。

    見到廬山降起大雪，哭喊震天。

    如今七月夏日，正是莊稼最重要的時候，這樣的異常天氣，將是一場災難！

    然而等到山腳附近的樵夫把消息傳出來，這才引得萬民轟動。

    “什麼？不是雪？”

    “是……是大米？你怕不是在哄我？”

    “真的是大米！把我家在山上的野菜地都給淹了啊！漫山遍野都是啊！”

    越來越多的百姓，趕到現場，看到當地的人成羣結隊地接糧食，全都呆傻了。

    隨後抄起口袋，也加入其中。

    無數人跪在地上，把臉埋在白花花的土地上，泣不成聲。

    這種神蹟，就連當地的官員和士族都震驚：“天雨粟，鬼神哭！”

    “有聖人將出啊”

    ……

    ：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