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吾當燎原

    姜赤赤他們雖然年紀小，但已經初露崢嶸。

    本來熒惑星被強行改造出美妙環境，會一成不變，但此刻竟然出現種種氣候演變。

    留守在這裏的終南真人搞清楚之後，向炎奴解釋。

    神子的神權，本是低於其父神的，相當於作爲分支，頭頂上壓着上司。

    然而來到熒惑星，卻出現了異變。因爲行星在神洲文明的概念中，就是一方‘天地’。

    熒惑星自古無人，等到有人時，早已絕地天通，所以更別說神了。

    這是一片處女地，而第一批來到這裏的‘神’，猶如墨汁滴入清水，烈火遇上乾柴。

    不自覺地，就神權領域肆意擴張起來，直接佔領了這片沒有神的區域，成爲這方天地乾坤的庇佑者。

    九名神子根據自身的神力，瓜分了這裏的氣候與大地，山脈與水澤等種種事物演變的權柄。

    “神靈麼……”炎奴皺眉，有些不滿。

    他開闢的一片新的宜居天地，就想着作爲一片天堂，讓良善之人好好生活。

    沒想到這就又給神佔領了，掌控了自然的權柄。

    雖說，這是他自己帶來的，可他也着實沒想到會這樣。

    還在終南真人緊接着說道：“大帝勿憂，這九名孩童十分特別，以吾觀察，他們都是人。”

    “嗯？你剛纔不還是說，他們是第一批來到這裏的神？”炎奴撓頭。

    終南道人連忙解釋道：“他們掌握的神權在擴張，但他們自己卻是人。”

    “也就是說，現在熒惑星的種種自然權柄，被掌握在這九名人類孩童手中，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炎奴想起之前羅閻、野人等說的話，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這麼說，他們是人，就可以歸人皇管，而不受天道的控制了？”

    終南道人點頭：“道理是這樣的。”

    炎奴拍手稱快：“這敢情好，這天國之地越來越像樣了。”

    “事不宜遲，速速將地府衆生，安置出來吧。”

    很快，炎奴就回去拉上羅閻等人，忙活起給地府分流的事。

    一波波身居功德，或者沒有罪過之人，被炎奴來回搬運，不斷從地府轉移而出，賜予還陽。

    如今神洲人間未定，這熒惑天國，資源充沛鳥語花香，絕對是一方樂土。

    他們褪去亡靈穢土之軀，重獲人族活體。

    猛吸一大口氣，熒惑星清咧香甜的植物香氣，令人陶醉。

    “復活了，真的復活了。”

    “我的身體有感覺了，感謝大帝！”

    “感謝偉大的亡者君主！賜予我們重生！”

    冥界地府之中，有太多亡靈，不乏死去幾百幾千年的那種。

    曾幾何時，他們在冥河邊緣徘徊，靈魂只能感受到痛苦和煎熬。

    後來雖然被炎奴解救，修復了穢土之軀，救贖了靈魂，得以在冥界休養生息。

    但冥界並不是什麼好地方。

    靜謐枯燥，一成不變，他們建設任何事物都沒有意義，穢土之軀也沒有豐富的感受，就只是默默地，無趣地存在着而已。

    而現在，他們還陽了，可以感受到人世間的種種，也可以繁衍生息，真正地誕下子嗣。

    如此一來，他們終於有了發展願景，有了建設家園的動力。

    只見海外西方的亡靈，在希緒弗斯等智者的帶領下，開始熱火朝天地創建自己的城邦。

    而東方的死者，則大多數是近年來亂世中死去的百姓，與西方隨便一羣互不相識的人就能建立城邦不同。

    他們沒有那麼野的冒險精神，反而是鄉土情節極重，習慣於以家庭、宗族的形式，相互聚集。

    縱然是找不到親友的死者，也總歸是有同鄉在，然後推舉出德高望重之輩，建設起各種村落莊園。

    在臣服的更新期修士們的幫忙下，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

    各個聚落裏的管理壓力，幾乎等於沒有，因爲資源太足了。

    種種材料唾手可得，木材與礦藏無比豐富，糧食種植一兩日就能豐收。

    這一切，就跟做夢一樣。

    “爲什麼？俺睡一覺，稻種竟然就有一人高了！”

    “好快，那豈不是明天就能收穫了？”

    他們生前，只是亂世之中死去的最普通的人，哪裏知曉腳下的這片沃土乃是息壤。

    連仙草都能茁壯成長，更別說凡種了。

    眼前的一切，在他們心中都如仙境般神奇。

    回想死前那煉獄般的天災、戰爭與苛政，這些人兩眼放光，在新家搭夥做飯，眼中留下淚來。

    那是不敢相信的淚水，是欣喜的淚水。

    在他們飽經滄桑的臉上，雙眸所綻放的神采，是炎奴很久沒有見到過的，大約只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於阿翁的臉上看到過一點點吧。

    他們不僅重獲新生，擺脫了一切的苛政與戰爭。

    炎奴還以極其簡單粗暴地方式，直接解決掉這裏的生存問題……超量的物產與不會存在的天災。

    “這裏的土地物產富饒，這裏的山河取之不竭，這裏的四季風調雨順，這裏的生靈永不滅絕。”

    炎奴落在地上，周圍跟着九名神子，聲音響徹整個星球。

    他都腳踏實地了，修士們沒有一個敢飛在天上，紛紛也緊隨其後。

    古往今來，數以億計的亡靈，喜極而泣。

    不，他們不是亡靈了，而是重獲新生的人。

    一時間，他們都紛紛朝着聲音地方向跪拜，炎奴嘿嘿道：“不用拜我，我又不是神。”

    他將人們舉起，人們又吶喊着，歡呼着：太平到了，太平到了。

    炎奴一陣錯愕：“啥？”

    他左顧右盼，這就……太平了？

    炎奴有點不可置信，他想得可謂再簡單不過，根據阿翁的情況，他只是讓人不用爲了一口食物，就被迫出賣自己的尊嚴和身體，在無盡的勞作與痛苦中掙扎。

    希望人人都能吃上一口飯，不用因爲害怕餓死，而去給人磕頭當奴隸，賣兒賣女，易子相食！

    雪兒，就是被賣掉的，阿翁養不了她，而自己也曾差點被煮了吃掉。

    所以炎奴雖然還是懵懂於太平盛世的具體境況，但也知道最基本條件，就是要無衣食之憂。

    管有多少孩子，有他在呢，愛生多少生多少，不用考慮養不起。

    如今建立熒惑天國，炎奴只是想爲太平，先添上一磚。

    人間雖然還是亂世，但死去的人，會進入地府，然後經過審判來到這裏。

    如此，儘管無辜的死者會得到新生，有福可享。

    他也算沒白忙活了，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哪曾想，這一步邁出，無數人竟然已經在吶喊太平到了？

    “這就是太平嗎？”炎奴有些不信，回頭問終南真人。

    終南真人頭皮有點麻，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若是別人問，他直接就說這是了，因爲神洲古往今來，就沒有過這麼好的日子，無限資源？誰敢給？誰又給得起？

    但刑天既然問了，定然是還有未盡之意。他該答是呢？還回答不是呢？應該不是送命題吧？

    他遲疑了片刻，斟酌道：“大帝，所謂太平治世，孔子曰‘天下大同’。”

    炎奴不解：“啥意思？”

    終南真人解釋道：“就是天下爲公。”

    炎奴更迷糊了：“孔子有沒有說得具體點？”

    終南真人無奈，孔子真沒說啊。

    他又試探道：“大帝此舉，不怕將人們都養成懶漢，米蟲麼？”

    炎奴詫異：“懶漢米蟲？你是說像那天下的世家門閥嗎？這有什麼不好？”

    “雖然我斬殺了無數這樣的人，但他們確實過着令無數人羨慕的日子。”

    “最好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如貴公子般，日日悠哉，讀書撫琴，陶冶情操，吃喝玩樂一輩子，不必辛勞，整天腦子裏只用琢磨如何娛樂自己，充實生活。”

    “阿翁總是羨慕貴人們，我看得出來，他是多麼渴望他們的生活啊。”

    “而阿翁又總說我只是賤民，教我要向貴人低頭，好好地侍奉他們。又教我凡是擋我的，都要殺，不給百姓活路的人，都該死。”

    “我曾經不知道該怎麼做，直到我變得這樣強大。”

    說到這，炎奴眼中放光：“我終於明白了，貴人們的生活，全部是建立在無數百姓的痛苦之上，千千萬萬的人，沒有這個資格。”

    “所以我要讓舉世所有人，都爲貴族，而一切不必建立在對其他人的盤剝上，因爲只要建立在我一個人身上就行了。”

    “我能供有一切，生產一切，成爲舉世唯一的賤民。”

    聽到這話，臣服的修士們，大驚失色。

    他們知道炎奴要伐天，也知道其嫉惡如仇，但卻不知道其到底要建立一個怎樣的秩序。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舉世所有人爲貴族，而自己做唯一的被剝削者？

    此等大宏願，令他們震撼：你是天帝啊，是無上的凶神刑天啊，有沒有搞錯？阿翁？伱對你那個阿翁說的話，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阿翁說你只是個賤民，你就真把自己當賤民，還要當舉世唯一的賤民？

    “真是癡子啊。”終南道人心中感慨，終於明白，刑天在追求着什麼。

    此火德至極也，火麗於天，其道大光。

    他雖然感慨炎奴之癡念，但也不得不佩服其一片赤心。

    當即再次向炎奴深躬一拜，其他人也是如此。

    如果說之前懾服於其武力，現在則是拜服於他赤子般的德行。

    沒什麼好顧慮的了，天道都不配與其比較。

    炎奴笑呵呵問他：“可是具體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除了衣食無憂，還需要什麼嗎？”

    終南道人已經明他心志，說話不再小心謹慎：“不知，世間一切道都無窮，貧道不敢妄言。”

    “不過老子有言……至治之極也，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當其之世，萬民無飢寒災害之憂，天子垂拱而治之，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非其無惡人，實無可行惡之動機。”

    炎奴問道：“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啥意思？”

    終南真人解釋道：“就是在罪犯的衣帽上畫上特別的顏色，給罪犯穿上有特定標誌的衣服，以區別於良人，民衆感覺到羞恥，而就不犯法了。”

    炎奴瞠目結舌，人人都要有這麼高的道德水準嗎？

    聽到這話，他掃視全球，這裏確實無飢寒災害了。

    但要說沒有行惡動機，那還沒做到。

    “那爲何還會老死不相往來？”炎奴又問。

    終南真人絞盡腦汁，只得又道：“私以爲，太平盛世，米麪肉魚，無窮無盡，油鹽柴米，用之不竭。民無三餐之憂，唯憂今夜無良緣，王無政事之煩，唯煩天下無事矣！”

    “此太平盛世，人人過上神仙日子，民戶彼此無所忌，無所求，各守其家，各安其樂，自然老死不相往來。”

    “實因天下無事，無須往來也。”

    炎奴點點頭，原來老子眼中的太平盛世是這樣的嗎？

    因爲無憂無慮，反而沒有事幹了？

    “不，怎麼會沒事幹呢？那應該是太平很久以後的狀態吧，至少現在，還早得很呢。”

    “熒惑之地太小了，哪裏容得天下人？”

    “還有好多人，在亂世中掙扎呢。”

    炎奴想到這，想起妙寒曾經說過，一定要有無數的同行者，才能建立太平。

    於是他開始呼籲人們幫他，跟他一起去凡間，幫助人皇擊敗天命，把那裏也改造成這樣的樂土。

    毫無疑問，所有人都響應。

    經歷過冥界之戰，大家都尊重炎奴，更何況如今炎奴的德行折服了他們，他們踏上了樂土，自然也該想着還沒有踏上來的人。

    而且，他們早就不怕死了，大家都是從地府裏爬出來的人啊。

    地府就是炎帝家開的，戰死了，無非就是回到這裏。

    “這樣一支經歷過亂世與您所見樂土的人，從地獄與天國踏出，重回人間，必掀起驚濤駭浪，成燎原之勢！”終南道人瞪大眼睛道。

    豬都知道，太平對百姓的吸引力有多大，尤其是現在那前所未有的大亂世。

    定如烈火燎原。

    炎奴目光熾烈道：“亂世如火人如煉，吾命如炎當燎原！”

    終南道人他們，不禁一驚，心說這不像個傻子啊。

    炎奴的聲音傳遍星球，有無數的人在響應，並爲之歡慶，臉上掛滿了笑容與神采，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目睹這一幕，炎奴也忍不住被他們激動的情緒所感染，笑呵呵地拉着一羣神娃，陪着大家夥一塊歡鬧起來。

    無論怎樣，只要大家開心，那麼炎奴就很開心。

    看着炎奴混進人羣同樂，表演一口一頭豬，那些臣服的更新期修士們，嘴角抽搐。

    這是刑天？這是他們認準的大帝？

    好嘛，誰看得出來呀？他手上不拿槍的時候，真就像個傻小子。

    一位舉世無雙的傻子。

    ……

    ：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