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僧來不語自鳴鐘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羽颺字數:1954更新時間:24/06/27 15:21:31
劉、仲二人驚詫不已,劉晗卿道:“這又是爲何?”船家罵道:“早些年,我們都覺得他是鬼王老爺,堪比神仙,有求必應。這過了些年便不同了,不僅有求不應,還他娘的變本加厲要供奉。什麼五穀雜糧、豬頭牛首已經不行了,需得銀錢供奉,甚至獻上童男童女;以前是有事就去求他,後來是不管有沒有事,都得去求,去供着,真他娘的請神容易送神難。”他說得憤憤不平,俄而又道:“我們私下都有一句話,叫做‘寧不孝敬爹孃,莫敢不敬鬼王。不孝爹孃被戳脊樑,鬼王一怒家破人亡’。”
仲畫辭蹙眉道:“這麼離譜?這等事情,官府難道不管麼。”船家道:“官府?前些年也管,後來也就不管了。”
二人聽這般一說,盡皆閉口不言。仲畫辭看着劉晗卿,悄聲道:“夫君,你在想什麼?”劉晗卿道:“我想起師父給我說過的一件事。”他看着仲畫辭道:“你可知曉,無相師爲何會去鬼市嗎?”
這種江湖消息,仲畫辭知道的並不多見,聞言搖搖頭。劉晗卿正色道:“無相師原本是西域那爛陀寺的僧人,早年也曾遊歷中原,與中原高僧論道參禪。他本是個頗有慧根之人,不過短短數年,便已是天下知名的僧者。那年,他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齡。”
仲畫辭道:“這般年齡,便已有這番成就,他日定是一代高僧才對!”劉晗卿道:“大家也都這般認爲。如今天下佛門有四大宗師,分別是少林渡如大師、白馬寺衍行大師、玉泉寺的不明僧和我師父,實則當初還有一人,便是那爛陀寺的無相師。並且,昔日論武學佛法,大家皆一致推舉無相師爲首。”
他頓了頓,又道:“我師父曾對我說過,那年白馬寺論道,無相師以《金剛經》‘不取於相,如如不動’論道,盡敗羣僧,名聲大噪。但比此事更出名的卻是第二件事:無相師回到那爛陀寺第二天,便被主持貢丹法師趕去了後山觀音殿面壁思過。”
仲畫辭疑惑道:“這又是爲何?”劉晗卿道:“貢丹法師出生吐蕃密宗,道法高深,他說無相師功利之心太重,執着於相,且心身皆已入相,不可自拔,若無菩薩點化,只怕遁入阿鼻地獄。”
仲畫辭點頭道:“如今看來,這貢丹法師果然一語中的。”劉晗卿道:“無相師在觀音殿面壁思過半年,忽一日揹着行囊,踏上了去西域的路程。他曾與人說,他崇拜大唐玄奘法師,也想學玄奘法師,去西域求取真經,渡心中法相。這一去便是八年,只是八年之後,當他再次回到那爛陀寺,與貢丹法師聊了一夜,次日便被法師趕出了那爛陀寺,並稱再不認他這個弟子。”
這段佛界異聞,當初晦空對他說時,他也是心中不解,此時看見仲畫辭滿臉疑惑,微微一笑,摸着她的頭道:“當時江湖中也無人理解,只知道貢丹法師三日後便圓寂了,圓寂之前留下偈語,乃是‘相由心生’四字。”
他看着船外滿江燈火,繼續道:“此事多年無人能理解。直到那日之後,無相師四處說法,找人論禪,衆人才忽然發覺,此人心智已與以前大不相同。雖是參的是釋迦摩尼禪,論的是道不遠人之道,但談的卻是劣氣殺伐之根,行的是阿鼻地獄之法。那日他與我師父在雷音寺論禪,師父說,行正即是道,所謂‘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人若有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行直何用修禪。”
這本是佛家的正道之法,仲畫辭雖不懂佛法,但聽得劉晗卿轉述晦空禪師此言,也忍不住聽得心中由衷讚歎。劉晗卿繼續道:“但無相師卻不這般認爲。他認爲世間諸惡,萬般皆苦,所謂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不過人心強加於世間的束縛之法,非真性情。釋迦摩尼創立佛法,所以有西天如來一說,世間僧者,皆因有此番抱負。他認爲人應隨心隨性,想什麼便去做什麼,若是善舉,那便是積了功德;若是惡舉,那便是修了浮屠。若是積德昇天,日後自然是大乘尊者;若是行惡入了阿鼻地獄,自然也是因惡成佛,畢竟,佛也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仲畫辭聽得訝然,道:“這般言論,看似很有道理,卻總覺得聽得讓人不寒而慄。”劉晗卿道:“開始,大家一起站起來反駁他,而後,竟也有人支持他,覺得他說得再理。再後來,無相師行走天下禪宗,到處宣傳自己的思維,慢慢被他蠱惑之人越來越多。衆人這才明白貢丹禪師圓寂時所留偈語的意思。所謂‘相由心生’,那是說無相師已然入相,既然相由心生,而他此舉卻和無心之人並無區別。無心之人因心入相,那便已然是魔,再不是蒼生。”
仲畫辭聽得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若是真依那無相師之言,世人即便作惡,那也是修行之法的話,那世間豈不是要亂套。什麼禮法廉恥、忠孝仁義皆可不要了,弱肉強食即可。這般言談,的確與魔無疑。”
劉晗卿嘆道:“便是這般,衆人眼見着無相師蠱惑信徒越來越多,其間所到處,惡行肆虐,遭殃者不計其數。深怕有朝一日良成大禍。我師父便和少林渡如大師、白馬寺衍行大師、玉泉寺的不明僧四人一起,約無相師到嵩山論道。這便是江湖上至今被人傳頌的‘嵩山論法’了。”
仲畫辭笑道:“這個我卻是知道的,此次論法,晦空大師獨對無相師,先以佛法論道,將無相師說得詞窮,最後只得亂說一通,而後又以武功與無相師大戰一晝夜,以‘鏡花掌’敗之。無相師一朝敗北,信徒盡散,無奈之下,退到鬼市,再不見於江湖。可是這般?”
劉晗卿笑道:“方纔不是說不知道嗎?還是知道的嘛。”仲畫辭嬌滴滴道:“我只是聽典姥姥提過,也就知道這麼一點,其他的一點也不知了。”劉晗卿逗她道:“所以你才想我跟你講的麼?”仲畫辭點頭稱是。劉晗卿道:“那你是想我跟你講故事呢,還是想我呢?”
仲畫辭秀靨一紅,輕咬朱脣道:“自然是故事,至於你嘛......想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