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衆生願

    嫦娥頭頂透出明明神光。

    如圓盤，又如明月。

    神光透頂，大道圓滿。

    嫦娥元神，欲要乘風歸去！

    被吳天擡手壓下。

    嫦娥又衰老了幾分，盡顯老態，盡顯疲憊。

    她這是在跟自己相抗衡，作鬥爭。

    元神代表大道，代表理性，具有神性，是神，是神性的嫦娥。

    而她的身體，代表感性，有七情六慾，是人，人性的嫦娥。

    她的大道之爭，不是與天爭，也不是與地爭，而是與己爭。

    這一點倒與吳天有些相像。

    不過吳天是大道易變，想法太多，總是以今日的想法去證昨日的大道。

    去證昨日大道的不足和不對，從而修道。

    如此一路走，一路證，一路修！

    以致於他的大道越來越多。

    以致於顧不上，他把主修大道都丟給了分身。

    而他自己去證，去修新道！

    他感興趣的，也都是新道。

    吳天擡手，一輪明月出現在嫦娥頭頂。

    吳天問：「現在感覺如何？」

    嫦娥眉眼舒展，輕輕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好多了。」

    不過喘氣還是極重，出氣和呼氣，都是負擔。

    已是身體負擔。

    吳天又滴出一滴命泉，讓嫦娥舒服了些。

    「多謝大哥。」嫦娥說道。

    吳天搖了搖頭。

    他又在心裏輕嘆一聲，他想到了鴻鈞。

    如果鴻鈞極力不合道，他會不會也是這樣？

    元神離體自行合道，而鴻鈞，不復存在？

    那后土呢？她又能堅持多久？抗衡多久？

    是不是，終會身不由己，強行合道？

    而那時的后土，會不會已不是后土？

    會不會是個只有神性的后土？

    或者說平心娘娘？

    天之上只有天道鴻鈞。

    地之下只有地道平心。

    都冷眼看着這人世間。

    千年萬年，神情不變。

    吳天輕嘆一聲，又與自己的合道相對比。

    他的合道，不是順應天地合道。

    而是恰恰相反，是逆天合道。

    他合道西方天地，是自願的。

    也沒有什麼能強迫他。

    因爲他早已不欠這天地的，都已還清了。

    也斬斷了和洪荒的一切因果。

    他雖未證道，卻早已混元，因果不沾。

    便是這量劫，也與他無礙，與他無關。

    劫氣也好，氣運也罷，他都不受洪荒的。

    而他們不同。

    鴻鈞修的是天道，證得也是天道。

    鴻蒙紫氣已經把天道聖人和天道綁到了一起。

    元神早已和天道綁在了一起。

    又如何反抗，如何解脫？

    至於后土，她是土之祖巫。

    她是盤古大地的女兒。

    和這大地羈絆太深。

    或者說她本就是盤古土之血脈法則孕育出的。

    她身負大地使命。

    或者說，地道一直在等她長大。

    等她成熟，等她迴歸。

    等她長大，有足夠的力量承擔起她的大地使命。

    等她成熟，懂得了衆生苦難。

    「衆生！」

    吳天忽然看向了嫦娥。

    他忽然問了一句：「你懂衆生嗎？」

    嫦娥笑了，她笑得很溫柔。

    這便是答案。

    「妖族是衆生嗎？」吳天問。

    「自然是。」嫦娥笑着回答。

    「那巫族呢？」

    「也是。」

    嫦娥知道自己大哥問什麼。

    她笑着回答：「有情道，便是衆生道。」

    「洪荒的一切生靈的喜怒哀樂，我都能感受到。」

    「羿哥是羿哥，衆生是衆生，不一樣。」

    「就像哥哥是哥哥，姐姐是姐姐，衆生是衆生一樣，也不一樣。」

    吳天想到了愛情，親情，以及衆生情。

    嫦娥說道：「我沒有傷害過一個生靈。」

    「不曾傷害過一個妖，不曾傷害過一個巫，更不曾傷害過一個人。」

    「兩萬年了，我不曾踏出過這個院落一步。」

    「我守着一個人，守着我的情，守着我的道。」

    「在這痛苦哀嚎慘叫殺戮之中，守着自己的心。」

    「我是個膽小鬼。」

    「外面的世界，我不喜歡。」

    「所以，也就不聽，不看。」

    「守着自己喜歡的人，做着自己喜歡的事。」

    「不知不覺，卻已九重天巔峯。」

    吳天點了點頭，他笑着往外看了一眼，說道：「可想出去曬曬太陽？」

    嫦娥笑着點頭：「好！」

    她已經很久沒有曬太陽了。

    兩人出門，太陽剛出來不久。

    陽光柔和而溫暖。

    嫦娥遮了遮眼睛。

    她頭上頂着一輪月亮，出來曬太陽。

    卻是逗樂了吳天。

    吳天哈哈！

    笑了出來。

    嫦娥摸了摸自己臉，雖不知大哥爲何發笑，但也跟着笑了起來。

    笑得也很開心。

    吳天就更樂了。

    許久，吳天才止住可樂。

    他們走到庭院中坐了下來。

    吳天問了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能與衆生共情，便是你的太陰神通？」

    嫦娥一愣，然後她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大哥要說什麼。」

    「您還是對我兩萬年前離開太陰星救了羿哥的事，不能釋懷？」

    吳天輕輕一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嫦娥輕嘆一聲道：「哥哥是覺得我受了共情的影響？」

    「如果這樣想，能讓哥哥釋懷，那哥哥就這麼想吧。」

    「但我不後悔！」

    嫦娥有點生氣了，並且不軟不硬的頂了吳天一句。

    對吳天提出，兩萬年前，她有可能是受了洪荒衆生情感情緒影響這一件事，她是不會承認的。

    也是極反感，極排斥的。

    吳天笑了，他笑着說道：「果然女心向外，這都會向哥哥發脾氣了？」

    嫦娥輕哼了一聲，表示，她還在生氣呢！

    吳天搖了搖頭，說道：「大哥不否認有這個意思在裏面，但主要是你的合道。」

    「我的合道？」嫦娥不解。

    吳天想了想說道：「這也是我才想到的，后土合道，固然有地道意志，但何嘗又不是衆生期盼，衆生願望，衆生意志？」

    「洪荒的亡魂，亡靈，越來越多了。」

    「尤其是隨着巫妖大戰越來越激烈，死去的生靈，都要快趕上活着的了，尤其是那些無辜生靈！」

    「他們需要一個歸宿，他們需要一個出路！」

    「所以后土的慈悲，是來源於衆生，也要迴歸於衆生的，或者說回到衆生身上。」

    「如果沒有衆生，何來慈悲？又何需輪迴？」

    「所以后土身化輪迴要分開來看。」

    「一是合地道，是地道意志，二是，身化輪迴，是衆生要求，衆生意志。」

    「后土合道，也是有情道。」吳天說道。

    不然，何來慈悲？

    嫦娥早已陷入了沉思。

    或者說，在吳天提示下。

    她在跟后土論道。

    她合道，她一直以爲都是太陰星意志，太陰大道意志。

    她一直將自己下界，情動，認爲是一次情劫。

    難道並不是？

    兩萬年前，她莫非已經開始合道了。

    救羿哥，難道真是衆生意願？

    那個英雄，難道也是衆生心目中的英雄！

    衆生希望他活。

    不希望英雄被殺死！

    她承了他們願。

    承了衆生的願。

    她救了衆生心目中的英雄。

    也是他們的恩人。

    無形之中，她受衆生愛戴。

    她這是，承了羿哥的情啊！

    嫦娥忽然笑了，她笑着說道：「我承了羿哥的情，也承了羿哥的愛。」

    吳天回了一句：「如果這麼想能讓你高興，我無所謂。」

    一個軟釘子，吳天回了回去。

    嫦娥一笑：「大哥你還真是不吃虧啊。」

    「那是。」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

    他們這算是扯平了。

    「大哥，我懂了。」嫦娥說道。

    「說說。」吳天說道。

    嫦娥說道：「我的合道，也要分開來看。」

    「合太陰大道，成太陰之主，合有情大道，承衆生意願。」

    嫦娥忽然笑道：「那一日，一定有很多姑娘想嫁給羿哥！」

    吳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道：「不止那一日，現在也有很多人想嫁后羿那樣的英雄！」

    美女愛英雄嘛！

    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嫦娥笑了，笑得更加開心。

    但片刻之後，又黯然神傷。

    「大哥，你說衆生對我的願望是什麼？」

    她是指以後。

    吳天說道：「女人想長得有你美，男人想娶一個像你一樣美的老婆。」

    「老婆？什麼是老婆？」

    吳天指了指嫦娥，「像你這樣，就是。」

    「大哥是說老了麼？」

    吳天道：「白頭偕老。」

    嫦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白髮。

    她說道：「我還是覺得，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好。」

    吳天說道：「都是一個意思。」

    「都還不是求愛情。」

    嫦娥想想，也是。

    想到無數歲月後，無數的男男女女對着明月許下白首不相離的愛情誓言，絕對是一種美好。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太陽落山。

    再也沒有升起。

    一日，兩日，三日，四日，五日，六日，七日，八日，九日。

    衆生惶惶，集齊拜日。

    祭拜太陽。

    越弱小的生靈，祭拜的越早。

    從太陽未升起的第一日早上。

    便

    開始拜了，從生拜到死！

    在恐慌中死去。

    越來越多的生靈，開始驚恐不安的祭拜。

    希望太陽出來！

    它們向太陽懺悔。

    即便它們也不知道它們做錯了什麼。

    但太陽不出來，一定是它們做錯了什麼。

    第十日，太陽出來了，衆生歡呼，再拜。

    太陽神誕生了，不是羲和，也不是帝俊，而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嫦娥閉上了眼睛。

    許久，她睜開眼睛道：「還真是個惡神。」

    吳天笑着點了點頭。

    通過恐嚇衆生，登上神位，確實有些可惡。

    但也不失爲一個有效途徑。

    嫦娥問吳天：「大哥難道不詫異？」

    「詫異什麼？」吳天笑着問。

    嫦娥無奈道：「大哥明明知道我問什麼？」

    吳天輕輕一笑道：「詫異爲何羲和一直在太陽星，登臨太陽神位的卻不是她，而是她兒子？」

    嫦娥點頭。

    吳天笑着說道：「是有些詫異，還望小妹解惑。」

    他知道，太陰星跟太陽星之間有某種神祕聯繫。

    太陽神登臨神位後，他這邊的壓力，也更大了。

    嫦娥說道：「羲和的太陽本源，被她十個兒子分去了一半，不僅他，帝俊的太陽本源也是。」

    「十個小太陽，均分了來自他們父母的一半一半的太陽本源。」

    「所以，唯一有可能登臨太陽神位的，不會是帝俊，也不會是羲和，只會是太一！」

    「但十個小太陽出來了一趟，惡了天地，也惡了衆生，九個小太陽遭了劫，死在了羿哥箭下。」

    「他們九個的太陽本源被他們唯一活着的弟弟繼承吸收了。」

    「所以，他登上了太陽神位！」

    「當然，也有太一不爭，不願意脫劫的原因。」

    吳天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如果太一此時登臨太陽神位，合道太陽。

    那天庭，死定了。

    「這麼說，其餘九個太陽之子，必須死？」

    吳天很陰暗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嫦娥望着吳天，久久無言，最後，她點了點頭。

    吳天想到了一個人，帝俊。

    他相信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也不是一點都不知情。

    並且他相信，他也做得出來！

    一個能締造天庭，登臨天之最高位的天帝，絕不是一個善類。

    在他面前之所以表現得那麼謙恭，那是因爲，他的拳頭夠大。

    「小十二也分走了你姐姐一半太陰本源？」

    嫦娥點頭，這也是太陰星最終認定了她的原因。

    因爲姐姐失去了資格。

    吳天最後發出一聲感嘆道：「你們姐妹，一天一地，也是……」吳天無話可說。

    但吳天還是說道：「你的契機，確實在地上，在人間，你姐姐卻是……」錯了。

    嫦娥輕嘆一聲道：「誰知道。」

    「是啊，誰知道。」

    嫦羲苦笑一聲道：「總之，巫妖兩族，我是沒立場的。」

    吳天點了點頭道：「也不需要有了。」

    話落，一個風塵僕僕，高大俊偉的男子大步走來。

    吳天和嫦娥，一同向外看去。

    男人頭上也生出了華髮。

    一臉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