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隊

    白永懿難以正視個體的無力，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得不一次次提醒他這個殘酷事實。他們確實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什麼不入流的綁架犯，都是假的，他們對上的，根本就是一羣亡命之徒！

    今日，是三月之期的倒數第三天。三日後天明，他們便不再是洛家的保鏢，而應當恢復他們真正的職業——洛陽警方。

    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白永懿想到白景曜曾說過的，不禁由心底泛起一片酸澀。這三個月讓他見識透了什麼叫年少輕狂、世事無常，現在該是彌補先前缺失部分的時候了，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在隊裏還有點話語權。

    對於被自己之前的flag打臉一事，白永懿內心五味雜陳，但現在不是要面子的時候，若是三日後大哥仍不撤回他的停職處分，他上門跪求都沒問題。面對此等生死攸關的大事，白副隊還是很有犧牲小我的自知之明的。

    他左手邊，廖時風正倚在牀頭，手指在筆記本鍵盤上敲敲點點，一字一句，盡是真言。

    尊敬的何女士：

    您好。

    首先，感謝您當初對我們的賞識。三月時光轉瞬即逝，我們與洛凡少爺和洛兮玥小姐的相處雖不敢自誇難捨難分，卻也實在安危與共。洛凡少爺聰慧，洛兮玥小姐靈動，他們是您的寶藏，是您的福祉。我們幸得此任，於身側護衛少爺小姐的安全，有驚無險，甚是寬慰。

    然而，不義之徒頻繁騷擾，這三個月內屢禁不止，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很遺憾，我們凡胎肉體，無力承受這巨大的責任與負擔，爲避免夜長夢多，現提出辭職申請，還望海涵。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您的一雙兒女的安全，警方定會全力守護，請您安心。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從未缺席。

    申請人：白永懿、廖時風

    2141年12月8日

    按照白永懿簽下的合同，三月之後他們可以選擇留下，也可以選擇離開，並不強求。就目前對比來說，繼續留下毫無意義，爲了一點小面子而拿兩個孩子的性命作賭注，簡直罔顧人倫。

    這便是他們要交付的辭職信。

    會不會立刻有新人替代他們的位置，他們也無需知曉。作爲警察，只要在不妨礙正常辦公的情況下，他們當然歡迎更強大的人來保護這些需要保護的孩子。

    “到此爲止了。”廖時風單擊保存發送，隨即合上了筆記本。現如今手機功能無限接近盡善盡美，筆記本也只有在辭職這種場合能派上點用場，他的收件箱裏還有一條信息，是特警大隊統一發送的，被他晾了幾天，現在才有機會打開看看。

    很明顯，內部問題解決了……反倒是自己沒聯繫組織就曠工，怕是難逃一罰。

    “你怎麼跟你家交代？”廖時風忽略自己的問題，轉向白永懿。

    “妹夫，有何高見？”白永懿反問。

    “……”廖時風成功被他噎到沒話說。

    “我掌握的證據有限，沒法讓他們立案，只有等我回去交接才能有回覆。”白永懿指了指自己，“畢竟我也算半個受害者。”

    那晚的麻醉劑。

    大劑量注射，針頭自然不細，這都小半個月了，痂痕還依舊清晰。白永懿移開視線，順便轉移話題：“書芷要來實習了你知道嗎？”

    “知道。”廖時風回道，“她還說其實小時候耳濡目染不用實習，你們該直接給她轉正了。”

    “嘖嘖嘖，當着男朋友的面真敢吹，簡直不把哥哥放眼裏。”

    “那勞煩二哥，在我這積點口德行麼，你要不要面子？”

    一陣手機震動打斷他們越扯越遠的話題，兩人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到那只手機上。白永懿愣了愣，心想大晚上還有誰會發信息來，但摸出那震動過的手機才發現，問題有點大。

    這不是他的私人手機。

    多數警隊會給外勤人員另發一部手機，工作專用，出警時一般不會攜帶自己的私人手機，以免影響效率。白永懿自然也有兩部，這時還隨身帶着，可見這人還有公私分明的心，撂了樑子都不忘和工作藕斷絲連。

    只有同事知道這手機的號碼，但現在問候是幾個意思？夜間騷擾嗎？

    正胡思亂想着，他指尖一滑開鎖，那條信息的內容就入了眼：明天早上9點，警隊復職，晚來一步，你就等着交辭職書吧。

    發件人，白景曜。

    “真會挑時候。”白永懿懵了，“他怎麼知道我和洛家定的是三個月？”還剩三天呢，他還能兩頭跑嗎？

    “我告訴大哥的。”廖時風一臉雲淡風輕，彷彿事不關己。

    “……這絕對是你幹過最不要臉的事。”白永懿磨了磨後槽牙，簡直想咬死面前這個人。

    “這三天你就老老實實回去吧。”廖時風垂下眼簾不去看他，“你也知道，洛家兄妹分散開的時候才需要兩個人，這三天他們都在學校，外出走動少，直接打進家裏又不太可能，短時間的安全有保障，所以這三天留兩個人還是留一個人都是一樣的。而如果你早點歸隊……”

    “我早點歸隊，就能早點立案，光明正大調查襲警人員——你想得不錯，但你憑什麼保證這三天沒有意外？”白永懿接了後話，隨即反問。

    “有意外，就憑我們頂得住嗎？你自己清楚。但現在我要是報警，你和楊皓肯定會用最快速度帶隊趕到現場，這效率是十成十的。”

    白永懿當然想得明白，只是心中意難平——不知不覺被兄弟賣了可真不是滋味。

    他不想再理廖時風有理有據的解釋，也不打算回覆白景曜的信息，照常翻身起來去洛凡和洛兮玥的房門口檢查了一圈，確認沒事後便歇下了。

    ……

    第二天送了洛家兄妹到校，廖時風和白永懿便各找各的領導去了。白景曜因公事走不開身，帶他過手續的是刑警隊長楊皓。公事公辦，是警隊一貫遵守的原則，白永懿沒發表任何意見，就這麼官復原職了。

    “副局保你保得夠狠，雖說是反省，可也算多給了你三天假。”手續過了，楊皓就沒什麼大顧忌了。他們是大學室友，關係鐵，不怎麼客套，便開門見山：“不是我們要急匆匆趕你回來，你先看看這個吧。”

    他手裏有份舉報信，打印出來的，舉報人所發應是電子稿。白永懿接過看了，卻是瞳孔驟縮，心頭一緊。

    信中字句並不多，但所要表達的意思很鮮明：他們正在追查的嫌疑人廖曼沙，打算在年前對洛凡動手！

    “可信嗎？我們之前連嫌疑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人怎麼就能把計劃都舉報上來？”白永懿懷疑這是個陷阱，實在不敢往裏踩。

    “小聲點……副局要你回來也就是因爲這個事。特警那邊傳來的，多年以前插了個臥底進去，應該可信。”楊皓說。

    “既然有臥底，怎麼這麼多年還未收網？”

    “我怎麼知道？”楊皓也是十分不解。照理說，臥底能成功潛伏在內部多年未被發現，必然不是泛泛之輩。可這人極少聯繫組織，目前警方掌握的證據甚至不足以定目標人物的罪，而他傳出的消息也是寥寥數語，一般都是催警方去救人的。

    楊皓一度懷疑那臥底是不是已經叛變了，但每次送出的消息又都被證實爲真，他的想法只好不尷不尬地卡着。

    “爲什麼我以前沒有聽說？”白永懿表示疑惑。

    “特警隊很看重那人，全面封鎖了消息。若不是這事跟你有牽扯，我斷然不會告訴你。”楊皓回答，“嘴給我守嚴實了，別給我惹事。”

    “收到。”白永懿把舉報信還給了楊皓，“網警大隊試過查發送地址嗎？”

    “還用你說？試過，破不了防火牆，那人太本事了。”

    “……”白永懿不禁扶額，這種人要是倒戈可真是個大麻煩。

    “回辦公室去研究嫌疑人資料吧。”楊皓拍拍白永懿的肩膀，說，“好好適應一下，別拖我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