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咽淚裝歡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木可玲子字數:3021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皇帝帶着絲絲愧疚之意,前去福安殿,即刻召宰相窩論議事,窩論聽聞噩耗,亦是麻木不仁。

    「朕未曾想過會有如此境地,朕只是想命烏林答氏入宮爲質,朕不打算碰她!」

    窩論正坐在木墩子上,耳裏聽這話,心裏卻是嗤之以鼻。他左右進言,並不將完顏雍的功德拿到皮面上談,而是說他有顆安逸的心,亦不是像造反的人——「雍王若是要反,他與烏林答氏情深似海,其妻死他必然應該反抗朝廷,而他並無所行,只是傷意,若是這還不能看出他的衷心,那……老臣也無話可說!」

    皇帝聽後冥想前事,之於烏林答氏之死,便決定放完顏雍一馬。

    窩論坐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要走的時候,有個內臣奉了什麼東西跑了進來扣首於前——「陛下,賑災使臣從王室所捐金銀財寶中尋得一物,好似是陛下的舊物!」

    窩論聽此,便稍微在階下駐足。

    那內臣奉上,是完顏亮多年前給李清雅的信物——那枚玉扳指,窩論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枚曾經在外甥女的頸上停留了許多年的竹節樣式的扳指。

    皇帝上前輕攜着那玉,立在冷寂的空堂裏,輕嘆氣:「她!放下了。」

    窩論轉回頭,咬了咬腮幫,闊步走出。

    兩個多月匆匆過了,她小產的傷痛也漸漸在心中封存。烏林答氏的面容還那般清晰,書臺上,是她輕描了她的樣貌的一幅畫,卻始終不知如何填顏色,便就好好的掛在牆上,等待靈感突發。

    兩個月內,完顏雍沒來看她一次,他沒有操持烏林答氏的喪禮,亦沒將她的屍體迎回,原因是怕傳到皇帝耳中,再對國府不利,清雅不懂這些道理,也不過問,完顏雍不來,她便該痛該苦自己挺過去了。

    一日正是風和麗日傍晚,她小產後第一次走出來,坐在廊上,看身側水池中的碧波菡萏,夜來的急風掠過她青白交底的羅裙,揚起一陣清香。

    她今日穿的碧色衣裳,只隨意挽了髻,便在這荷塘中,靜默的盤坐。

    手裏的團扇,輕輕的搖起。

    僕散香翎走過來,便在她後面停下,她未曾注意,只等她開口說了話,她才轉過身來。

    「這滿池荷花開的好,被蓮葉襯托着嬌媚,碧色蓮葉襯着花,倒不知李娘子你一身碧衣,滿身素淨,是爲了襯托誰人?」

    她回頭,看見了僕散氏一身粉紅的襦裙,身配瓔珞,便斜着眼示意了薌薌一下,薌薌便退下了。

    「姊姊多慮,只是看見碧色便穿了碧色。」

    僕散香翎乃扶身坐下——「烏林答氏在時,你那般低調,不肯穿紅戴綠,連個像樣的冠子都很少戴,也是謹小處之,如今她不在了,國府你最尊貴,也是時候華貴些才好。」

    「國妃都說了,你是並二銜號的人,我們這等,如何能與你相比,看着你穿戴,比我都要素淨。」

    「我穿什麼,自然有我的道理,一個身份,是你穿的華貴便能擁有的嗎?」

    「嗯,你如今說這樣讓我膈應的話,我也習慣了,身份不身份的,也不是由你一句話決定的,而是由子嗣,」她並無顯擺之意,只是摸着肚子,輕描淡寫的說:「李娘子,姊姊大錯特錯了,竟忘了妹妹失子,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傷懷,你有無子嗣都是府裏的第一人了,我這肚子再爭氣,也抵不過妹子半分!」..

    清雅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亦明白了什麼。彼時的她,想起了流產之事,竟刷紅了眼眶,可憐她入府五年,擁有自己第一個孩子,卻也沒了。

    她悲,卻不敢讓香翎看出來,只得咽了淚水,笑着說:「姊姊福澤深厚,添個娃娃,給六姑娘作伴亦是好。」

    香翎輕撲着小扇,點點頭,便愜

    意的賞了池中花魚了。

    兩人皆不理對方,只顧自陶醉,不覺有人來,聽腳步聲回頭,方知是完顏雍。

    他的鬢斑白,胡茬滿腮,面色土黃,雙眼迷離恍惚,雙脣亦是龜裂不知,他輕輕抿一下,恢復了溼潤。

    這是銘璇出事之後,第一次見他,清雅與香翎慢行了禮。

    他望着清雅,看着她,她身若瘦柳,臉色因流產的緣故摻雜着蒼白,她雙手輕輕的扶在廊欄上,望着他的眼。

    半晌了,他問了一句:「倒是有雅興前來觀賞這荷花!」

    接着又問:「香翎,你穿的有些許單薄,夜裏風露重,莫要凍壞身子了。」

    香翎走進他,微笑說:「大王,太醫說,夏日穿太厚也不好,會悶出一身病,對腹中胎兒不好。」

    香翎說着,他聽着,卻只直勾勾的望着清雅那憔悴的臉龐,好似她那忽而浮起的在眼裏打轉的淚水,也被他看了去。

    他答允着:「嗯,是的,是孤王沒有在意,反正不要讓自己受寒就好了。」他問完,便又問:「清雅,身子好些了嗎?」

    她徵着,眼睛便盯着地面上不擡起,勾起笑來:「好多了,太醫說,好好吃飯就好了!都挺好的。」

    還有再問候下去的勇氣嗎?已經沒有了,真正的傷,表現的都是那樣淡然若水。

    過一會兒,香翎便說要回了,問完顏雍是否與她一同,完顏雍點點頭,被她挽着走了。

    清雅立在晚荷中,輕輕的撲着小扇子,側手抐一片荷花瓣,捧在手中,晚來的風吹動着檐角上的銅鈴,在她頭頂響起清脆的磬音。

    完顏雍走幾步,再幾步,便轉回來看那廊上的身影,一步兩步,那身影還在,他輕輕的對香翎說:「香翎,你先回,我去去就來你房裏,用晚膳。」

    香翎沒有挽留,她知道自己就算挽留也沒有什麼用,她徵住了半晌,點點頭,便揖首而去。

    完顏雍往回走,追上來清雅的腳步,站在離她一寸的地方,正是不遠不近,對她說:「娘子,孤王有話說,便請娘子借一步說話。」

    她屈身一禮,本來是要拒絕,卻學會的第一次剋制,答曰:「好,大王請!」

    她手臂先導去,便請完顏雍先走,他便往她住的地方去,時不時看一眼身後的她。

    既入房中,她請他先坐,再令人看茶,端上來的是特調的苦蓮子茶,聞一下,便覺口中苦水泛流。

    完顏雍望着這苦蓮心,便知是國妃銘璇在世時親手所摘,再看茶盤,白瓷特鎏一鴻雁,他明白她所指。

    良久,她輕輕咳嗽了一聲,他便左右探視,看見有小鬟正將四周窗戶打開了。

    「爲何此時將窗門都打開了?」

    小鬟道:「楚太醫囑咐,夏來屋裏悶熱,要定時通風,利於娘子身體。」

    「你是聽話聽了一半,太醫是說要通風,但晚間不必打開窗,主子屋舍靠池塘而建,晚間多涼風,也多蚊蟲叮咬。」

    小鬟嚇得連連點頭——「是,大王記性好,奴這便關上門窗。」

    完顏雍再說:「你失誤不止一次,五月初叫你熬一蠱湯羹,你卻在湯中加各種辛辣佐料,若不是管事嬤嬤叫住你,便送入了主子口中,你這樣老是失誤,便就不要近身伺候罷!」

    小鬟低頭回一句:「是,大王!」

    清雅不知完顏雍怎麼瞭解她的狀況,但確實這兩個月並不見他人。

    待侍女走後,完顏雍便輕輕坐於她身邊,她輕垂着眉眼不看。

    只等他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扶過來:「我何嘗不知你的苦痛,又何嘗不爲了我的孩子惋惜!」

    她的眼眶有些紅

    了。

    「祗候人來報時,我心都要碎了,我與你相伴四五載,盼星星月亮似的盼能與你有個孩兒,你千辛萬苦的將他懷上,卻還是沒能留住。」

    聽了這話,她再不能忍受失子之痛,顧自的傷心起來,但她卻再咬咬牙,便將淚水往肚子裏咽。

    「清雅,你失去孩子那天,我去看了你,你昏迷着,臉色那麼蒼白,我望着侍女手中一條條的血巾,我慌了神。」

    「那日,你回來,對我說,銘璇沒了……」他再望着她:「我們的孩子,也沒了……」

    「我想去,去好好陪你,卻走不出銘璇逝去的悲痛,我惶恐在那關頭去看你,別個便要說孤王薄情寡義,愛妻屍骨未寒,便只顧偏愛妾室。」

    「我只能,待你睡下了,悄悄的趁着無人去看你,再爲你置辦東西,打算着事情……」

    說着,她忽的站起,將他雙手撇下,她面朝旁邊小明窗:「不必再說……如今人已逝大王還說什麼,當時呢?大王爲何不救她,便白白的,看着她去送死,你知道她秉性如此,定不會讓人玷污,定會以死殉節,而你呢?」

    她指着那外面,對着完顏雍哭着喊着:「你作爲丈夫在做什麼?」

    她又指自己的小腹,語速放慢:「而我,我挺着大肚子,我去追的,我想救她,我不想離開她,但是還是讓她走了,我的孩子,也走了……」

    「清雅……,清雅,」他上前意圖穩住她的情緒,可遭到她的拒絕。

    他硬生生的環着她,將她摟在懷中,她哭着喊着——「完顏雍,你就是個懦夫,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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