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殘傷凌亂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2986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完顏雍徒步從泥濘不堪的山路往上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手中的火把換了一茬又一茬,他擡頭望,冷寂的叢林連只降飛的冬雀都沒有,唯有一株株遮雲蔽日的青松綠柏,將唯一一點灰濛濛的光亮遮的死死。
他深呼一口氣,青霧在他眼前縈繞。
他找的快瘋了,便靠在樹幹上,任憑着淚水清洗被枝葉刮傷的臉頰,望空訴求,再跪下攤開雙手祈禱:「薩滿娘娘千歲!信徒願請,薩滿娘娘保佑我娘子和孩兒安然無恙,信徒願奉上鄙陋之命,只求保妻兒無恙!」
話音剛落,旁邊的祗候人便瞪大了雙眼,連忙跑去扶他起來:「大王,這可使不得!忌諱着,這等話不能說!」
「是啊!大王!您是王弟啊!」
「大王,使不得啊!」
完顏雍將他們的雙手推開,一再拜叩。
站起身來,他將淚珠拭乾,接過火把繼續找。
「惜意,你說了,那羣匪子不像是來謀財害命的!」
惜意答到:「是,他們將我二人綁着,並沒有傷害,他說要等到天亮了,便放我出去的。」她想了想再說:「我其中與他說了,說娘子有孕了,望他能放了娘子,他便大驚失色,瘋了般的逃走了,最後也沒找到他!」
「聽着懷孕,便害怕,這是什麼道理?說不通啊!」
「所以奴估摸着,他居然這等害怕,必然不會傷害娘子……,不,娘子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還有可能,他們將娘子放了,而娘子一個人尋不到回去的路了!」
完顏雍長嘆一口氣:「是孤王的錯,是孤王沒能保護她們母子,叫她受這樣的苦!是孤王欠她的。」
他潸然淚下,繼續在山林中穿梭着,一邊尋找一邊喊着清雅的名字。
此時夜來,雪無止意,清雅冷的再也沒有辦法再走下去了,便又尋了一叢小藤枯木,鑽了進去,打了一會盹,便聽了有人叫她名字。
「清雅,……清雅,」
「清雅,娘子,」
這聲音如此的混重溫柔,帶點暖意,溫暖了她的心房。再仔細聽,那明朗的聲音越來越近,似要到她身邊來了,她可以清楚的辨別,那是丈夫急切的聲音。
她無力去回答,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唯有輕輕搖晃着枯木枝,再用腳跺着地,以此吸引他的注意。
「大王!您瞧,前頭的枯藤那頭好像有動靜!」祗候人乃指着。
但張僅言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保護他,便召集了祗候人走在他面前,小心上前探視。
只到完顏雍瞧到了那雙粉紅的繡花鞋,他便瘋了般的撥開祗候人的臂膀上前,邊跑邊說:「是娘子,是娘子!」
他見了她那一眼,便再也無法開心,因爲,往日那個高貴又優雅的女子,已然被折磨的不像人樣了。
這樣苦楚,她的雙手依舊搭在那小腹上不曾撤離。
惜意喜極而泣,撲通跪地:「娘子,娘子!奴終於找到您了!」
完顏雍一簇簇的眼淚揮下,他輕輕撩起她凌亂的垂髮:「清雅,孤王來遲了!孤王來遲了,孤王帶你回家!」
他褪下自己的厚披風欲搭在她的肩上,卻被她手攔住,再指了指肚子,顫抖道了句:「孩子!」他明白其中意思,便將披風圍在她的肚子上,僅言見狀便也褪下自己的衣衫呈上,以披在她身上。
他便抱着她,走了半個時辰的山路,回了家。
那夜的暉琬苑,庭院中站滿了祗候人和小鬟,屋裏集滿了各苑的主子和哥兒姐兒,連驕橫的僕散香翎也在外頭的小偏亭中,趴在一隻覆了暖罩的碳火爐上,不情願的望着身邊玩雪的女兒浥紜,再時不時望望那門口的動靜
。
完顏雍與特請的女醫還有幾個小鬟,在帳內爲清雅處理傷口。
帳外是幾位男太醫,正商量着如何開藥方,同時向國妃銘璇匯報情況。
屋外廊上的張僅言和惜意正着手徹查此事。
僅言對一主事人道:「你帶所有護衛,挨家挨戶查,將今日所有去往圓洪寺山的人找出,一一問清去向和事由,若有可疑人,即刻擒拿待審。」
惜意乃補充:「這羣人因當不是什麼山寨土匪,而是鄉野村夫,我瞧那綁我的幾人,體格壯健,手上有農夫的老繭,指縫有泥土,像是受人僱用的農家人。」
僅言點頭:「好,那便從村郊查起!」
所有人動員起來爲這位迴歸的主子效勞,好似一夜之間,留守府恢復了生機一般。
完顏雍在牀邊陪着,親眼看了她身上縱橫的傷口,親扶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再親聽了幾個太醫說她與腹中孩子安然無恙只是受了些驚嚇和傷,需得慢慢靜養,他才得以安心,胡亂的洗了把臉,又坐在了牀邊。
「靜養,好,靜養,從今日起,任何人不得擾了娘子,娘子身邊伺候的人,再加上一倍,需得挑了做事仔細手腳麻利的人來。」
又對了幾個女醫說:「你們其中先前侍奉國妃的便繼續伺候她,其他人等都日夜輪守在李娘子身邊,必要每日請脈,然後報告給我,其他一些娘子和哥兒姐兒,有太醫便好了!」
他細細的撫摸着她的小腹,半抿着脣角:「娘子頭一次懷孕,女醫比男太醫好些。」
衆人答允着,便各自忙着手頭上的事兒。
完顏雍雖有又當爹的喜悅,但瞧着她昏迷不醒,亦是心急如焚,整夜整夜的守在牀邊,任憑着國妃怎樣勸說着,他都不肯回去歇息。
近黎明的時候,她醒了,翕張着無力的雙眼,再將右手從完顏雍的掌心裏給縮了回來,立馬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瞧瞧是否感受得到孩子的存在。
驚醒的完顏雍輕柔的替她蓋好被子:「清雅,好好的,你與孩兒都好好的,我們的孩兒還在,還在!」他撥了撥她溼潤的頭髮。
不知怎的,她看着他,紅了雙眼,卻顫抖着將身子板了過去。
「清雅,是孤王的錯,孤王再不會讓你離開我一寸,那和離書,我已然派人去燒燬了,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唯聽她淡淡的一句:「大王知道,什麼叫「拍喜」嗎?」
完顏雍楞了好久,才想起「拍喜」的風俗,而飽讀詩書的她又怎會不知,今日她所受的輪杖,便是這落後風俗「拍喜」,此法乃是被婆家人僱人以棍棒輪仗三四年不孕的新婦,直至她不可再行路爲止,倘若遇上了體質不好的婦女,便就要死在了那棍棒下,而李清雅入王四五年未曾有過一兒半女,如今又造此折磨,不就正好印證了這一說法嗎?.c
李清雅險些丟了命,雖是大幸撿回一條命,卻也是滿身傷痕累累,沒有一寸好的皮兒。
完顏雍望着她那雙覆滿紅淚的雙眼,恐懼和憔悴充斥着她的臉龐,他的心便似裂了一口縫一般疼,他輕手撥了她雙鬢的碎髮,慢道:「清雅,這是匪子……」
「我清楚的明白我自己遭受了什麼,這就是「拍喜」!」她愈加肯定,並帶一絲絲懷疑。
「娘子,孤王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他再將她的手握住。
她望着他那雙清澈的眸子,繼而將雙眼閉上再睜開,雙眸淚流,哽咽的說——「那,還能有誰呢?除了他?」
她望着他,他亦明白她所指爲誰。
再思來想去,惜意說的那羣壯丁的反應,這不就是李石妄圖以「拍喜」法致清雅懷孕,而手底下的人聽了清雅已然懷孕,
便怕掉腦袋惶惶而逃嗎?
完顏雍原本平和的心開始變得狂躁,頓了一會,怒起招了祗候人道:「來人,去舅大人家,請舅大人起,孤王與他有要緊事情相商!」
他的語氣沉重的好似將巨大的一股怒意蘊集在胸口,蓄勢待發,即將要發泄了出去,臉漲的通紅,拳頭攥的緊緊。
說完,他掀簾而出,向國妃囑咐着幾聲,囑咐她細心照看一下病痛中的清雅,自己前去李家一趟。
走到廊間時,便見了趴在爐罩上的僕散香翎站起來,笑嘻嘻的說:「大王,您歇息下吧!妾身扶您歇息!浥紜可想聽您給她講世說的「惑溺」篇!」
「孤王有要緊事忙,你先帶六丫頭回去,早點歇息!」
「可大王,您昨天答應了……」
「可孤王有事在忙,你不知嗎?香翎如今你這樣大了能不能懂事些!李娘子還身負重傷躺在牀上!」
聽此,僕散香翎失落的站在廊上,口中抱怨着什麼,暗自罵罵咧咧的哭鬧着被祗候人攙扶着回去了。
李石早知完顏雍得知真相後,便會來尋他,早早的整冠理襟,坐在了正堂的交椅上品着一盞茶,另一方案邊也備了一盞。
完顏雍氣勢洶洶來時,激猛的別過了暖簾進門來,立在門口處,望着空堂對面那尊老朽,他未曾將目光轉移到別處,而是定定的落在李石身上。
李石忽笑:「祿兒,你來了!快些坐下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