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故里遼陽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028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那夜晚間,完顏雍久久未歸,國府衆人都急上了頭,聚集在碧落苑中,圍在一排昏燭下。
燭光搖曳映簾紅,香爐騰起的紫煙徐徐升空,置下的熱茶早就已經看不到一絲熱氣,女眷手中的小團扇再未搖起過。
衆人圍坐,面面相覷,屋裏靜的連允恭喝茶的聲音也聽的到。
允恭在李洪願膝前蹭來蹭去,小望了空落落的門外,再問:「祖母,爹爹何時回來?」
她將他伸手抱起,放在身旁,答了句:「馬上回了,很快的!」
他又擡頭望了香翎噠噠掉的眼淚,又問:「翎娘子爲何要哭?」
衆人靜默,清雅緩緩擡頭而望,圍子榻另側坐的銘璇,靜擺着一種姿勢已然半個時辰,那方攥在手心的絹子已然溼了;再探沁璃,面色平靜,豪無波瀾,粉面上的妝都畫了,她也沒在意。..
再見着府裏頭的幾位姑娘和小郎安靜坐下,其中略聞香翎的哭聲。
清雅聽這哭聲悽悽,便惱火的很,衝她一頓說教,聲音溫柔而又有力量:「哭什麼,大王遲早要回來的,你現在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太夫人止住:「你這孩子,你激她做什麼,她本就是柔軟的性子!」
清雅默然,將紅暈的雙眸別了過去,又將香翎懷中的忽而啼哭的浥紜接了過來,故意道一句:「再哭,浥紜便要被你嚇着了!」
她抱起嬰孩來十分順手,兜着哄着她不哭,可自個卻是無法歡喜起來。
一祗候人悄然走近,垂着眉頭道:「主兒們,奴兒去打聽了,原王、豐王以及好幾位王,都未曾回家,年紀小的幾位公子哥兒,倒是回了!」
這樣的消息,讓衆人的心再度懸了起來,浥綃似乎有些害怕,暗自抽泣起來口裏念着父親。
「嬢嬢,我害怕,爹爹會不會出什麼事?」浥綃小跑着投入了母親的懷抱,嚎啕大哭起來,王弟的浥齡,也顧自抹着眼淚,走到銘璇面前抽泣。
她倆雙雙被摟入懷中:「不會,不會,爹爹定會回來的,不會出什麼事兒的!」
大概過了許久,快至三更夜了,衆人都有些疲倦,個個喪氣十足安坐在椅上,清雅懷中的孩童已然熟睡了,她便招呼了乳母將其抱下去。
忽有張僅言在外驚呼:「娘娘,大王回來了!」
衆人蜂擁而至寬闊的門口,望着那偉岸的身姿在紅廊上搖晃,那憔楚的雙頰漸漸清晰。
「是大王,是大王!」那一刻,銘璇淚流滿面的迎上去,輕輕環住他的臂膀,撫摸着他的雙頰,霎時間雙腿都站不穩了,哭着喊着:「夫君,夫君!」
「璇兒,孤王回來了!不哭,不哭!」他將她扶了許久。
「咱們進去吧!」他索性將她橫抱了起來,在衆多妃妾兒女面前,將她抱進屋裏。
這一幕,香翎嫉妒,沁璃心疼,清雅唯有沉默。
「事情便是如此……,孤王才回的晚。」
他端坐在圍子榻上,將今日皇帝大殺宗室之悲慘細細對衆人講過,話罷,衆人皆是唏噓不已,各自傷懷。
香翎抹着紅淚,坐在繡墩子上緊緊握他手問:「大王,您沒事吧!」
他輕輕將她的眼淚抹幹:「孤王這不是回來了嗎?若有事,還能再回來嗎?」
「大王,妾身實在是害怕極了,大王,您答應妾身,以後都要平安順遂,我願自個折壽,也要您平平安安!」
「咳,這是什麼話,以後可不許說了,你們都要好好的在孤王身邊,孤王所爲事事,都是爲了咱們這個家。」
「大王!」她又是悄然抹了淚,梨花帶雨惹人憐。
他喉結上下微動,握緊了
她的手,再探其屋裏老少,紅暈的眼眶早已佈滿了血絲,偉岸的身姿悄然彎下。
此刻,他是孝子,是丈夫,更是慈父,望着滿堂的老少相安,他自襟中搓出一張已溼潤的手帕,攥在手心,押了一盞清茶。
「我看見了宗室兄弟被殺,血流成河……」
「在那一瞬,我便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城牆下都是一具具屍體。」
「我真害怕有一天,也便成他刀劍下的一具屍體,所以,去往遼陽更好,更好!不必像這般模樣。」
太夫人點頭,口中念着經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吾兒無恙!」
「祿兒,咱們便回遼陽吧!身在遼陽,便好辦事,那邊渤海士族,都曾是你外祖公的一手提拔起來的,若是有個什麼事兒,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姐姐說的是,去往遼陽,心安些!」
他說完,便輕嘆息一聲,忽覺喉嚨裏那番苦澀許久不能褪去,沉默了片刻,便囑咐了衆人下去,又安排了祗候人明日套好車駕,將該搬的東西裝好,預計後日啓程去往遼陽。
正當衆人臨去時,他擡頭輕望着帷簾下一語不發的清雅,便召了她過來身邊。他望着她那紅澀的雙眼,那妝面劃過的條條淚痕,便略有心疼。
「清雅留下來陪孤王吧!」
他將她輕輕摟住,兩人相站在昏黃的燈光下許久,他整夜未睡,她亦整夜陪他左右,望着他在桌案前將今日被殺衆人的名字記於一本厚冊子上,隱約可見,前一面上注爲:「皇統九年十二月——胙王完顏元……薨。」
他寫着寫着,兩眸間便縱橫着淚水,垂滴在那墨跡之上。
原來,這些個枉死的靈魂,他都一筆一劃的記下了。他未曾忘卻他們被害時的殘狀,那樣猙獰的面容和那般刺眼的血紅,似是鐵烙子一般將他的心烙了一道深深的傷疤。
「清雅!」他左手忽而一握,便握住了她的手。
「清雅!明日,我想去見舅公一趟,你陪我好嗎?」
她未曾答覆,只是靜靜的點點頭,撫了絹子給他抹去眼角的殘淚。
在這靜謐的夏夜裏,唯有鳴蟲鳥雀,和明窗昏燭下相擁的兩人。
第二日來李家,久違李石。他最近逢事頗多,整個人憔悴了不少,見了清雅與完顏雍便二話沒說將兩人邀進了正廳。
他令人上了些茶和茶點,又喚了高女官將靖可領了出來,這靖可已然兩歲了,走路時規規矩矩的,決不左右晃動,便如獻可一般。
小靖可上前甜甜喚道:「二姊姊!」
清雅猛的一瞧他都長的這般大了,一時間心酸不已,便伸開雙手來將他抱起置於膝上,雙眼通紅的看着他:「靖兒怎長的這樣大了!」
李石未曾攜一絲嚴厲之色,抿着脣角答:「自然是大了,二丫頭你也長大了!十五了,及笄之年。」
她唯有一絲笑來,斂着鬟道:「都嫁人兩年多了,爹爹便莫要打趣了,什麼及笄之年,倒也與我無關!」
李石點點頭,探着她愈發沉靜的雙眼,問候一句:「二丫頭,最近身子還好些嗎?」
「還好,還好!」
「嗯嗯,還好,便也早日打算着,趕快給大王添個寶兒,你姑母的頭髮都要急白了!」
她聽慣了這些言語,便也不作答覆,將桌案上的茶點餵給那靖可,略聽得一些李家家事。
李石押茶而嘆,左思右想着,站起身來長跪於兩人面前道:「大王,先前事確是微臣對不住您與夫人,微臣深感歉意,望大王恕罪。」
完顏雍見他老朽身姿,跪下又起來,也是念着舊情在,便親身上前扶起他道:「舅公,孤王與娘子已然釋懷,
但請舅公往後莫要做這般的糊塗事兒!對清雅,對舅娘,都是莫大的傷害,她們都是您的家人啊!」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是我的錯,不該這般對清雅和娘子。」
他確實一副悲悽的樣子,憔悴的臉頰上泛起紅暈,許久未修剪的須髯顯得凌亂不堪。
「大王,謝大王寬容大度!」
「大王,昨夜,祗候人已然與臣說了,陛下大殺宗室,將您指去了遼陽!」
完顏雍點點頭,沉靜下去。
李石亦是坦然自若,慢慢將頭低了下來道:「也好,也好,回了遼陽,免得日日膽戰心驚!」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感嘆幾許道:「如今,大王來同我告別,我也要同您告別了!」
「陛下忌憚宗室,便降了我的職,派我去往中京護役新皇城端門,也是要離開京城了!」
「我本不打算將幾個孩兒帶上的,但遠在中京,我這心裏也實在放心不下,便也就將她幾人帶上算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終究是捨不得!」
清雅聽了這句,再次心疼起來,徵了許久,抱着靖可走出了屋,在外頭正巧見了身懷四個月身孕的夾谷檀檀,兩人便在廊上聊了起來。
「嫂嫂這肚兒是有幾月了?」她撫摸着她那圓乎乎的肚子笑言。
「四月大了!」
她探其肚兒比尋常四個月要大,便驚喜的說:「若是說四個月,這肚兒看着要大些,不會是雙生子吧!」
「害,哪裏有這般容易了,是我吃好的吃多了罷!」
兩人忽而笑起,清雅便想了想再道:「我想想,好似,我長這般大,只見過一對雙生子,便是大姨母家的兩個雙生姊姊!但,生女不易,她誕下兩女,便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