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殺雞儆猴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149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十月十這一日是小雪日,深厚的白雪掩嚴了皇宮的朱恆碧瓦,眼到之處,皆無顏色,廊橋池塘間,那夏日的菡萏妍葉已然化作了枯土。
廊角處,院牆外,唯有幾支紅梅探過檐瓦來,舉枝而迎風雪。
福安殿金闌外,完顏亮正銜一盞黑瓷葵口杯,品着熱茶,院中,是合汝在與蕭凝嬉戲。
兩人互扔着雪球,在雪中奔跑,跑累了,合汝便搖搖晃晃的跑了過來,站也站不穩的奔向父親喚了句:「爹爹!」
完顏亮將杯盞放在闌上,雙手將她托起來,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汗,又把她那雙凍紅的手握了起來。
她熱的不能行,一手將絨帽扯下,露出了頭頂的一圈髻發。這樣的嬰孩髮型名叫「留頭,」在小孩一到四歲時,便先留頭頂一圈發,其他胎髮皆剔除,爲的便是以後的頭髮越長越好。
「哎哎,這不能取了,小心着涼了!快戴上,」
他又將她的絨帽重新給她戴上,再吻了吻她細膩的臉頰。
「爹爹,您的鬍子好……好扎扎……」她被父親腮邊的短胡扎痛,連忙將臉別過去伏在他肩頭。
完顏亮聽了這話,先是楞了許久,隨後便習慣性的望了望牆角的紅梅,出神了許久。
「但是我喜歡爹爹的鬍子扎扎……」合汝搖過頭親吻父親的臉頰,嬌俏的說着話。
「好,你喜歡,那便天天扎你了!」他將她的小臉捏一下。
片刻,他抱着愛女與蕭凝同坐進屋裏,便有了祗候人來報說是平章政事完顏烏帶求見,蕭凝不好打擾他處理國事,便也像孩童一般,一定要吻了他臉頰才退去。
他口中還是那句話寵溺的話:「真是不成體統!」
待兩人散去,烏帶走進先揖禮,再於他賜的座位上安坐。上問他有何事奏,他左右示意着祗候人,上便屏退了左右祗候人,只留一高氏內監做陪。
烏帶正服而拜,秉奏一事,神情略有嚴肅。
「陛下,臣有一密奏!」
「卿言!」完顏亮道。
「昨日,臣與妻並與秉德去宗本(完顏宗本,完顏亮的叔叔)家中小聚,因宗本調離京師故。宴會罷,臣與幾人聚集賞畫閒聊。」
「其中便有一副趙太祖畫像。臣與幾人本是賞其畫,可人羣中有一海州刺史子酒酣,言道秉德貌似趙太祖,其膚、其眉目,皆是大貴之相,這秉德非但沒有立馬駁回,還坐而笑受之。」
「臣妻曾與臣道,秉德妻時常暗自指責陛下,對昏王廢立之事略有微辭,言語之中皆是惡意,大爲不順。」
「待昨夜臨走前,臣小站於門外等秉德同回,卻聽了他指斥陛下,說陛下取了江山便忘了功臣,要貶他爲行臺尚書,還言「越王爲人,長頸而鳥喙,可與之共患難,不可與之享樂也,」以此斥陛下,薄情寡義。」
完顏亮暴跳如雷,扶起身來便將奏摺掃落至地,嚇的烏帶連忙伏地而跪,不敢面聖。
「朕貶他爲行臺尚書省事,是因他奉職不謹,若他好好做事,朕何故會如此?他這般指斥朕,不想要腦袋了嗎?」
烏帶復言:「陛下,臣曾派人留意,秉德與刑部侍郎私下交深,兩人曾言密事,秉德曾曰「以前曾說那公事,頗記憶否?」,侍郎回曰,「不存性命事何可對衆便說」,此類逆狀言語。」
「陛下,這條條框框,不就是在藐視君威嗎?完顏秉德想行謀逆之事!」
完顏亮的臉上已然找不出任何血色了,他那雙眸子似是凝固在空中,衝橫的墨眉揚起,一副天子威視。
「果真如此?並無虛言?」
「微臣怎敢欺上,昨夜聚集人皆可做證!」
「完顏秉德……好啊!」他再指着身旁的內監道:「命人徹查此事,若所言屬實,即刻遣使絞殺!」
片刻,他轉動着葵口杯喝了一盞茶,將茶盞猛的跺在案上。
「陛下,臣還有諫言!」
「太宗子孫,皆手握重兵,於東京(遼陽府)、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南京(開封府),皆有駐守,其勢力極大,威脅中央,陛下何不除之?」
完顏亮聽後,瞅了一眼他,默默的背過身去,望着面前掛着的太祖畫像,嘆息未應閒。
烏帶知道他心軟了,怕此行,愧對列祖列宗。
「陛下,太祖、宗翰子孫,確實權力過大,若勢力日益膨脹,必定會威脅聖上您,請陛下拋卻私意,以國家社稷爲重!」
「放肆!此乃孤王的叔伯,殺了他們,若朝堂空虛,衆叛親離該如何?」新
「陛下,臣冒死進言,若陛下忌之,臣甘願受罰。陛下臨位,本是名不正言不順,宗室皆看重在嫡禮貴,本就對昏王廢立之事有怨言,若有一日,又舊事重演,該如何?」
「陛下,手握重兵的,除了窩論便是太宗的一系子孫,若說同氣連枝起來,他們怎麼會在乎您這個遠親的侄兒。」
「必是不會的!他們只會血腥的殺戮,亦不會像陛下一般保全昏王的子女。」
完顏亮默然,依然不從,便招手示意他退下,烏帶不達目的不罷休,出了福安殿,便久站於外門處,杵立在滿天大雪中,不肯離去。
「陛下,臣請陛下三思,此乃保全社稷之舉啊!」
「若再留此等人,勢必要大亂啊!陛下!」
飄落的白雪粘上他肩,積了厚厚一層,祗候人連忙執傘而來,爲他撐開。
完顏亮在廊邊小眺着他獨跪的身影,對內監道:「去與他說,若不速速回了,便治他大不敬之罪。」
那內監還未走到烏帶身邊,便聽了他大聲喊着:「陛下,請陛下拋卻私情,以國家社稷爲重!爲統治思量,」
「宰相大人,您先回去吧!聖上必有他的思考!」
烏帶輕嘆而再拜辭去,在雪中悄然離去,接着便是一連三日稱病不朝,完顏亮因此事而降他爲崇義軍節度使,但他時不時也會在耳側吹風,但多數便被訓斥。
完顏亮何嘗不想奪了兵權,可忽說奪權,必會引起宗室大亂,羣臣反對,若說殺人而奪權,宗室又要流血,他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大殺宗室這件事,鬱結在他心中許久,一直到天德三年的春上,一次皇家春遊晚宴。
夜晚的篝火照映着衆人的臉龐,天上的繁星點點,將這城南的春景籠罩在內,靜心來,在衆人的歡笑中,略聽得幾聲鳥鳴蟲啼,面前身姿婀娜的舞姬正圍着篝火載歌載舞,舞姿雖妙曼動人,但最讓高坐的完顏亮沉醉的是樂師正彈的那曲《明月何皎皎》。
隔坐小看不遠處的清雅,她正拍着掌,歡喜的坐在完顏雍左手旁,完顏雍右手旁是銘璇。
無意的與他對視,她只能禮貌的一笑,久久淡之。
完顏亮心裏頭不舒服,便獨自一人跑到不遠處的小丘上,這不去也罷,一去便碰上了個事,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
從小丘處可觀樺林,正在稀疏的樺林中,他卻手一眺,好幾盞亮光愈加的近了起來,他正思考着是哪些臣子如此有雅興,挑燈夜行,便讓祗候人悄悄探看。
祗候人看了一頭,便轉了身回來秉明他,乃是蔡王完顏斡烈、畢王完顏宗哲、原王完顏宗本等五人。
他思考着這幾人不都是太宗的兒子嗎?這幾人還個個手握重兵,聚集在此是爲何?
正愣住,他便想起了去年冬裏
完顏烏帶所說的一句話:「若再留此等人,勢必要大亂啊!」
正想着,他便連忙召來了完顏烏帶,對他言:「蔡王、畢王、原王幾人相聚於此,是所爲何事?」
烏帶搓眼而上前探看,又一把被他拉過來:「害,朕都已然派人看過了,確是幾人!」
烏帶長揖,兩窄袖攏在前,他於草地上叩拜道:「陛下,這回,您總相信微臣說的話吧!」
「臣懇請陛下,將重兵手握者,太宗、宗翰一脈皆除之,以防後患!」
完顏亮大怒,插着腰身呵斥:「朕給他們***厚祿,他們居然要如此!」
「那好,朕便讓他們知道厲害!」
他又轉了轉身子思考道:「端午將至,到時候,朕便邀宗室子弟前來皇宮打馬球,再此之前,不可出任何異動,以免打草驚蛇。」
他擺其手掌,再望望遠處篝火旁靜坐的完顏雍,又望了望清雅。
「朕,還來一招,殺雞儆猴!」
「嗯?聖上有何高見?」
「朕自登基來,愈發覺得完顏雍平靜了下去,整日只知偷閒,倒也不知他心中是怎麼想,是否對朕衷心!」
「朕便要試試他的耐心,朕要讓他親眼看見這些長輩死絕,若他有動響,那便視爲不忠,若他無,朕才肯放心!」
烏帶停頓許久,探其臉色再道:「陛下聖明,只是事關雍王,微臣暗自所知一事!」
「你講!」
「陛下莫要怪罪!」
「快說!」他有些不耐煩。
「微臣的四弟媳,是爲渤海高氏,與李家乃爲蒹葭親,她與李家第三女私下交情頗深,便曾聽她言,如今這宛國娘子當初的婚事,是另有隱情罷!」
完顏亮愕然道:「是她?齊王前夫人?」
「是,她言道,是李石設下酒局,給宛國娘子下藥,又在娘子閨閣中點迷香,令雍王中計,至娘子失潔,娘子失潔後,不得以只好答應這門親事!」
「這李家大娘子便是爲此事,整日鬱鬱寡歡,最後以疾逝世。」
「什麼?清雅……」完顏亮聽後,僵立在原地,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