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人生歡喜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木可玲子字數:3318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四月的陽光明媚,雨水也充沛,暉琬苑後殿那滿園海棠,也悄然開放,舉着粉苞花蕊,迎着微風習習。

    清雅這日帶着允恭在庭中玩耍,海棠樹下的他正舉着一圈圈藤木編制的花勝,投向頭頂的高枝,每投一頂若是被枝丫掛上了,那便算作是進一環,已投沒進環,便要擱置一旁。

    簍簍裏有大大小小一百圈花勝,他要在兩個時辰內投中了十環,今日才能在午膳時吃炙羊肉,否則便只能食些平常幾味菜餚。

    這是清雅想的法子,既能讓他鍛鍊身體又能滿足他吃肉的慾望。

    「小嬢嬢,你看,兒投了十環,你看!」

    在一旁作畫的清雅,正蘸取了丹青要下筆時,允恭便拿着花勝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指着前面那枝頭上掛的花勝。

    清雅問惜意:「三郎是投了十環嗎?」

    惜意上前繞着枝丫數了數道:「是,娘子,三郎投了十環!」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又瞧了地上的影子道:「瞧着,現在也快到午時了,那便將午膳呈上來。」

    允恭又補充一句:「還有炙羊肉,不要忘了!」

    祗候人在門前的木臺上擺上了小桌,置了兩張小墩子,只上了四味菜餚——榧子豆腐(炸豆腐)、傍林鮮(煎筍)、素蒸鴨、辣白菜卷和一味湯羹。

    允恭瞧了滿桌子清淡,沒自個喜歡吃的羊肉,便蹙着眉頭手拿一隻筷子敲打着案子邊:「我要吃羊肉,我的炙羊肉呢!」

    「你去潔了手沒?」她坐在對面,平靜的問。

    他噘着嘴:「我去便是!」

    說着便小跑去潔手,不一會回了,侍女便上了一小盤炙羊肉。

    允恭本是歡喜的瞧了剛炙好的羊肉,待到端上桌來卻只有那樣一小碟,便又鬧起來:「好少,這好少!爲何不盛多一點。」

    「我會餓死的!我告訴爹爹,我告訴嬢嬢。」

    「去,給他盛多點!」清雅再道。

    這時允恭才歡喜的爬上了交椅,雙腿上下蕩動,待了大盤的炙羊肉來了,他上來便將稗米飯撂在一旁,雙手摸進了盤裏。

    清雅見了,便一筷子打在他手上:「拿手吃飯,你手是多乾淨?」

    「三郎,你便想好了啦,我今日給你盛了如此多的炙羊肉,你若都吃完了,再像上次那樣肚子疼,我便不管你了!我便將你送回你嬢嬢身邊,再也不給你做炙羊肉了,我便給二郎做。」

    他馬上便要理論了:「爲何要給二哥哥做,爲何?」

    「因爲你不聽話!」

    他馬上下來,在一旁撒潑,拽着她的衣裙,又哭又鬧:「我不,給我做的我爲何不能吃完!你要給我做炙羊肉,你不做我便告訴爹爹,告訴爹爹你要餓死我。」

    「你吃不吃?」

    「我不!」

    「好,惜意把炙羊肉撤了,他說不吃的。」

    「爲何?這是我的,」他連忙護着那盤炙羊肉。

    「你若吃,便只能吃一半,而且要將飯也吃些,其他幾味菜也要吃,不然便餓着!」

    她說完,自顧自的夾菜吃飯,完全不理他。

    「我去告訴爹爹!我便去!」

    他穿過屋,站在前院的廊橋上看着她,又退了幾步喊着:「我馬上便去!告訴爹爹。」

    「去啊?你去,去告訴你爹爹,」她完全沒有將就他的意思,繼續吃着飯。

    「爹爹!爹爹!嗚嗚嗚……爹爹……」他站在門口鼓着腮幫子,哭喊着。

    哭了一會,旁的人都不理他,他又慢慢走進來,乖乖的坐在位置上拿起飯碗,安靜的吃飯。

    「我今日便告

    訴爹爹!」他手兒不停的舀飯遞入口中,嘴裏還是不停的唸叨着。

    「吾兒怎的了?老遠便聽了你哭鬧?」兩人安靜相坐時,銘璇便抱了允輦從廊上過來了,輕撲着小扇,一襲紫紗廣袖疊雲衫,下裾爲深紫的齊胸襦裙。

    「姊姊來了!」她叉手行萬福禮。

    「大王今兒個還沒回,我也懶得再讓她們做了,便來妹妹這兒討口飯吃,嚐嚐妹妹苑裏的炙羊肉!」

    惜意忙接過銘璇手上的允輦,清雅也扶了她坐在了自個的位置上。

    銘璇瞧了對面的允恭兩腮鼓的像包子一樣,一個人悶着頭吃飯,便笑言:「吾兒怎的了?這樣怪的樣子。」

    「嬢嬢!我要回您那裏,小嬢嬢不給我炙羊肉,不給我多的,我要回!」

    他吃着吃着,便下來站在銘璇身旁。

    「行啊,你回,我便將二郎接過來!」清雅接下來祗候人遞上的米飯,放於銘璇面前。

    惜意隨後又上了兩味菜。

    他又鼓着腮幫子回了位置,安安靜靜的吃飯,夾了豆腐,吃了傍林鮮。

    銘璇瞧他那姿態,暗自的笑着道:「你小嬢嬢爲你好,每頓吃那麼多肉,對身體不好,上次你肚兒疼了一夜,你忘了?」

    「你這四肢,膀兒腿兒,比我的都要粗,還不禁些口,雖說你長得高,瞧着也不胖,但總不能將腸胃給吃壞了吧!」

    「哦!」他委屈的答了句,再也不言。

    「便莫要氣了,吃了嗝氣飯了,過幾日我帶你去城南騎馬便是!」清雅摸了一把他烏黑的髮辮道。

    「好,好!」他大口大口的吃。

    銘璇提起筷子,便瞧了桌上那味傍林鮮,一條條煎筍排在一起,色澤鮮亮,金黃通體,一旁還有一小碟蘸醬。

    「姊姊嘗這味傍林鮮,是將筍對半分,裹上米麪粉,粘其香料,而後入炸,炸至金黃便蘸以這碟魚醢佐之,入口先酥,而後嫩滑,魚醢辛中微甜,十分有滋味。」

    她夾一條在筷,便蘸取了魚醢再吃,細細咀嚼,只覺酥脆爽口,隨後又夾了一條。

    「真是好吃唉!你是在哪學的這手藝?」

    她徵了徵,吞吞吐吐答:「害,以前做姑娘時與家裏頭的嬤嬤學的。」

    「那你必要教會我那小廚房的嬤嬤!」

    她撥了撥發間的流蘇道:「好嘞,好嘞!」

    「聽說你前些日子回了孃家探親?見了舅娘,還處置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侍女?」

    她忽而兩頰刷紅,夾了一片筍給允恭:「害,那侍女想趁我姐姐病時,接近爹爹。」

    「說來,我那日是故意要激怒了爹爹,爹爹打了我,大王,便看不下去了,對着爹爹便是吼,這幾日,也沒見他去尋了爹爹。」

    銘璇輕咬一口炙羊肉:「舒服了?」

    「我便是想殺殺爹爹的威風,吃吃教訓,也讓他瞧了明白,我如今是有人護着的,」

    「你是越發聰明了,知道以毒攻毒?」

    她憨笑起來,搖着小扇道:「咳……人總不能老當了魚肉,你一次讓,次次讓,他便會得寸進尺,不如尋了時機,給他個徹底的教訓,下次便會畢恭畢敬的。」

    「我瞭解爹爹,從今以後,他便不會這樣對我了,定對我恭恭敬敬的。」

    銘璇撫了她的臉蛋道:「倒是挨一掌值了?」

    「怎的不值?既殺了爹爹的威風,又剷除了個想威脅姐姐地位的人兒,你說我這一掌值不值?」

    她將惜意手上的孩童報過來,痘其雙頰道:「其實,在這個時代,女子或許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父親、丈夫、兒子,爹爹不喜歡我,目前我也無子,只

    能依靠大王。」

    「誰說依靠丈夫便是懦弱,其實不然也,像我這種人,便要將丈夫兒子育成參天大樹,才能庇護我!」

    銘璇搭其手上,望其眉目又笑:「看着你如今想通了,願意依靠大王,願意接納他,我心裏也舒坦多了!」

    「幼時不懂婚姻,總以爲要愛的轟轟烈烈,驚天泣地才是,如今,我眼前只有朱恆碧瓦,柴米油鹽,才明白,平平淡淡的情感,或許才是長久!」

    「我嫁到國府,比以前快樂,我懂了人生不光只有男女愛情,還有生活、子嗣、姊妹,這每一樁,都能使我歡喜,又何必要再倔強呢?」

    「譬如,我與姊姊在一起便歡喜,比和大王在一起時,還要輕鬆自在!」

    她望着銘璇那雙慈善溫柔的眼睛,將她的手拉的緊緊,銘璇又加了另一只手在她的手上:「我們姊妹二人,都是女子,又自小便相識,便能多體諒些,你愛我,我也愛你,不必爭來鬥去,因爲姊妹之情也是深厚的。」新

    「是!我便是這個意思。大王仁慈,待妻妾不薄,甚至省下平日的開銷爲咱們四個添置物件,爲的便是咱們能和樂,若是這樣還能起了內訌,那人必定是無可救藥了!」

    「好了,快吃飯吧!」她將小勺遞與於她的右手。

    「我知道你這些日子爲舅母的事憂心,想把舅母接出來,過幾日,我便陪你一同去烏古論家!」

    清雅忽而雙眉舒展開來,淺笑嫣然:「姊姊怎知道我要尋了舅公?」

    「如今不能再喚舅公了,隨夫叫,叫姑父!」

    「好嘞,姑父,姑父!」她捂起口鼻。

    銘璇將最後那一條筍吃完,娓娓道來:「大王是女婿的身份,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你如今能仰仗的便是姑父了!姑父如今是右丞相,頗爲完顏亮信任,若將舅母接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兒,說不定還能將兩個小弟也一併帶了出來。」

    「還是姊姊懂我!」

    銘璇勾嘴一笑:「你還不是懂我嗎?知道我有孕便親撥了女衛保護我,今個又知道我定會來你這兒,早早備了我愛吃的煨酸辣蹄筋,我都聞到味兒了!」

    「定是煨好了,趕緊呈上來了!」

    她聽後,招手示意着祗候人呈上一道色澤紅亮,韌道十足的菜餚。

    略加欣喜親自給銘璇夾取:「應道是,高山流水易再譜,摯友知己難再復!」

    兩人說着笑着,檐下正是,海棠正紅,樹下姊妹相坐,子女繞前,正此時,便是人生歡喜。

    再探其兩人握在一起的雙手,一隻修長細膩,另一只相對小巧玲瓏,便是這兩隻手,拉起了這王府之中最純摯的情感。

    「娘娘,娘子!」一祗候人長揖。

    「李家三姑娘求見宛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