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十章:皇弟處斬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木可玲子字數:3453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胙王完顏元與鄧王完顏查剌被押至京城時,已然是十一月底了,重壓的白雪封禁着會寧城,刑部冰涼的冷獄中,元與查剌兩人蓬頭垢面,穿着單薄的囚衣,滿身傷痕的坐於地上。.

    對面的獄中,關押的是完顏查剌的兩個年幼的兒子——十二歲的阿楞和十歲的撻楞。

    元與查剌這兩兄弟,常年在外鎮守疆土,一心只嚮往南方的綠野青山,對權勢地位不以爲意,而如今卻要被親兄以莫須有的謀反罪處決,這其中手足之情,確實令人唏噓。

    完顏元的雙腳已然被凍裂,臉頰上的道道傷痕泛着血光,那雙手,被扣上了重重枷鎖,乾裂的皮膚早就沒了一絲肉色,四處縱橫着死皮與淤青。

    他沉靜的端坐於稻草堆上,望着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查剌。

    再望對面那兩個年幼的孩子,被幾日的煉獄之刑折磨的不成人樣,逢着大雪日,兩人狼狽的相擁在一起取暖。

    「他最終還是沒放過我!」完顏元含淚而道,翕張着龜裂的嘴脣,無力的低沉呢喃。

    「王兄,咱們確實冤枉啊!咱們兩人對權勢向來不感興趣,喜歡平凡的日子,如今……如今卻要以謀反罪被誅,王兄……」查剌狼狽的拖着傷痕累累的身子爬過來,哭着說。

    「不必多言了,這十幾年如履薄冰的日子,孤王已然過夠了,倒不如死了個痛快!」完顏元異常的鎮定,仰天長嘆。

    「我死了一了百了,可我兩個兒子……他們還那樣小,」查剌悲悽的身影顫抖着,那哭嚎之聲,刺穿了元的一顆仁慈之心。

    「我還不知道國妃和幾個夫人在哪?她們是否平安,是不是已然被……被霸佔了!」

    「我真是個廢物,是個廢物!連妻兒都保護不了,」

    查剌仰天長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望着對面蜷縮在牆角熟睡的兩個幼子,潸然淚下。

    「吾兒!來世,莫要再投胎做爹爹的兒子,做一隻輕雁,自由灑脫!」

    說完,他便奮力衝向那冷壁,撞下一層灰塵,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被折磨的傷痕累累的軀體,從牆上滑落,倒在那個陰暗的角落。

    完顏元以餘光瞥見他憤懣死去,輕閉了眼,攥緊了拳頭,忍着痛楚。片刻之後便有獄卒將他的屍體拖走了,他的樣子很猙獰,兩雙眼滿步紅絲,未曾瞑目。

    他再擡頭望時,查剌的那兩個孩兒還在熟睡中,雖是狼狽不堪,卻睡的格外的香。

    「大王!」

    是一聲熟悉鶯囀迴盪在牢獄中,自面前走來兩個執戟人,圍着一個身穿麻布斗篷的女子前來,那女子轉頭,露出了憔悴的面容,對着他哭喊一句:「郎君!」

    這正是胙國妃撒卯。

    執戟人打開獄鎖,不耐煩的衝她喊着:「快些,說完趕緊出來!」

    她摘下斗篷而入,將懷中紙包的胡餅拿出,再瞥了一眼牆上的鮮血,哽咽的喚了句:「大王!這是妾身親手做的!」

    完顏元拿下那胡餅,將其放在桌上,別過頭去:「這時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撒卯淚目,將紅淚一抹。

    「郎君,妾身,生死相隨!」

    完顏元望着她手臂上的淤青,聽了她說的話,忽而將她擁入懷中,痛哭流涕。

    「撒卯,對不起,孤王不應該之前打罵於你!」

    撒卯捧起他滿是傷痕的臉頰,撫摸着他的胡茬說:「我知道大王是誤會了妾身,但撒卯真的,從小到大只愛大王一人!」

    「從十歲起到現在,這些年,我從未變過!」

    她摟着他,五指梳理着他髒亂的頭髮,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撒卯,你怎麼樣

    了,你和弟妹她們可安好?」

    「我們幾人被皇帝關在北宮裏,暫無性命之憂,我今日去求了皇后娘娘,才得以見夫君一面,便是害怕夫君擔心!」她哽咽不能語,兩隻凍的通紅的手將他那雙大手握在掌中。

    「無事便好,無事孤王便走的安心,」

    「大王!」她淚眼朦朧望着他,一時間心酸不已。

    又將他的手放於自個的肚子上,哭着笑着說:「大王,妾身已然有了三個月身孕了,咱們有自個的孩兒了!」

    「果真?」

    這對於完顏元而言,似是黑暗中的最後一點光明,他顫抖着摸着她那圓肚兒:「孤王要做爹爹了!」

    「是,我們的孩子……」她望着他淚眼婆娑。

    「可惜孤王看不到他出生了,便要走了!」

    「郎君,我如今被困宮中,必不能誕下他,望大王准許我母子二人,追隨大王!不然將他生下,也是被受折磨!」

    他再將她的雙手捧住,搖着頭:「不,撒卯,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下去,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把他生下來。」

    他粗啞的聲音已然低沉的辯不出言詞了,久久迴盪在她冰涼的雙耳間。

    「可皇帝,不會如此就放過我,他必定要收繼我……」

    「撒卯,無論如何你要活下去,爲了咱們的孩子,哪怕將他送到尋常百姓家,都好,都好!他是孤王的希望!」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生下他。」

    「我這懦夫,保護不了你和孩子,你要堅強,萬事以性命爲重,不要害怕,不要難過,孤王一直在你身邊!」

    門外兩位執戟人相視一眼,催促着:「好了沒,快走!」

    撒卯撕心裂肺的痛哭,將他雙頰捧住,在他的眉宇間落下一吻:「郎君,我愛你!我答應你,將孩兒生下來,我將他養大成人,成爲像他爹爹一樣的人!」

    她哭着扣着他的手,離別的淚水打在他的掌心。此痛遠比剔骨割心之痛還要難受,胙王將她手撇下,含着紅淚對她說:「撒卯!好好活着。」

    「郎君!」她悽烈的哭喊聲迴盪在獄中,對面的兩個孩兒在模糊之中被驚醒,爬着到欄邊哭泣。

    「王嬸,嬸子!嬢嬢她們怎麼樣了!妹妹她們還好嗎?」

    那兩個小少年驚恐爬過來喚着撒卯,拼命的敲着木樁,她卻已然被獄卒帶着走遠了。

    完顏元打開那桌上的紙包,看着那張夾着青菜的胡餅笑着,忽而狼吞虎嚥起來,將它整個塞在嘴裏,痛心的咀嚼着再嚥下。

    這是他最後一餐,是他的妻子親自做的,他竟覺得勝過世間美味。

    下午便要在市口處斬逆賊,完顏雍卻異常難受,空坐在府邸廊上撫着胸口,眼中飽含淚水,廊外北風悽悽,片片白雪落與他的絨帽之上,將他的衣衫都沾溼了。

    「大王!快來披上,別凍着了!」銘璇拿了厚實的毛絨披風爲他披上,清雅一言不發的便站於他面前瞧着,連着僕散香翎、張沁璃也扶着肚子隨之趕來。

    他紅着雙眼擡頭,隻手攔下了妻子的手:「不必了,孤王不冷!」

    「大王,莫要凍着!」銘璇再道。

    他再次搖頭示意不要,她才作罷。

    他起身走於清雅面前,將她下頜擡起,微動着喉結道:「如今怎的不犟了?看了完顏亮作惡嗎?想去瞧瞧胙王怎樣被處斬的嗎?看看他們怎樣被趕盡殺絕!」

    她紅着一眼將頭扭下:「我不去!」

    他將她手拽着即刻要走:「你必須去,去看看你的好情郎殺人,去看看他是什麼面容,看他是人是鬼!」

    「我不去!」她哭着

    將手撇下。

    「大王,您息怒!」國妃來勸,卻被他又攔下。

    「我不去!」她轉頭要走。

    「你必須去!」他索性將她橫抱了起來,衝出廊外。

    「大王!」

    香翎酸澀的喚着他,卻也不見他回頭,固執的走遠了。

    到市口刑場,完顏元與兩個少年早被押了上來,三人跪伏在漫天大雪中,身披囚衣戴着犯由牌,面前放有三尊「龍頭鍘」。

    四下圍觀的百姓數不勝數,來的朝廷官吏也不少。

    皇帝駕馬車前來,車中坐着撕心裂肺哭泣的撒卯。

    完顏亮則爲了瞧這樁大計,也於一高樓上擺着交椅,愜意的邊喝茶便觀看這「盛景」。

    完顏雍拽着清雅上了同一坐樓,站於高處望着刑場上的悲烈慘況。

    他將她兩隻肩膀扶住指向下面,紅着眼道:「你自己親自瞧瞧,瞧瞧!那兩個少年哪一個不是比你年少?哪一個不是和你一樣嚮往着愛情與美好?嗯?李清雅你好好睜眼看看!」

    他再指了指下面的那駕馬車道:「看見了嗎?那是皇帝的馬駕,皇帝霸佔了撒卯,你知道撒卯有多無助嗎?懷着孕看着丈夫被殺,是怎樣的痛你明白嗎?」

    「這都是完顏亮一手造成的,都是他,他構罪誣陷了皇弟二人,讓其家破人亡!這都是他做的!你睜眼看看!」

    清雅哭着,顫抖着望着大雪紛飛的刑場上。

    刑官正坐前方,丟下一隻木甲喚道:「吉時到,處斬!」

    劊子手將三人押在鍘刀上,後方的兩個幼子哭喊着,念爹念娘,場面一度慘烈。

    馬駕內,撒卯將車簾掀起,與丈夫完顏元深情對視,他望着她癡癡的笑,還像他與她初見時那樣,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便這一瞬,劊子手壓下了龍頭鍘,刑場頓時血流成河,浸染了白雪。

    完顏雍在這一瞬,轉身將清雅摟在懷中,將她的額頭埋在自個的胸膛上。

    「郎君!郎君!」皇駕裏的撒卯哭喊着,要衝出去。

    「撒卯,你不能去!」皇帝將她拉着。

    可她哪裏承受得住喪夫之痛,扶着肚子順着馬車而下,哭喊着往前走,皇駕守衛的士卒駕長戟攔下她,她便扶在鐵戟上,跪在雪中聲嘶力竭,最終哭暈在了雪地中。

    皇帝親身將她抱回了馬駕中。

    清雅埋在他胸懷中抽泣再問:「你不是讓我看嗎?我要看個清楚!」

    他將她摟緊在懷中,仰天嚥着淚道:「孤王還不知道你,小時候見了別人殺雞都害怕,更別說殺人了!」

    她聽了,在他的懷中哭的更厲害,雙手鑽入了他暖和的披風內將他環住,在他不斷的愛撫下,她稍稍鎮定了些,他便拉着她的手走了,北風悽悽卷地而來,他掀起披風爲她遮雪,兩人漸行漸遠。

    這一幕,被不遠處久坐的完顏亮瞧了去,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完顏亮,我再也不愛你了!」這是她痛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