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婚前母意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356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清雅,她這話什麼意思,什麼你和大王一夜春宵?你真與他有過男女之事了嗎?」
面對母親這樣的質問,她眼角的那滴淚,差一點便要滑落了,但她卻狠狠地嚥下,佯作輕鬆往那庭中芳菲一看,乘機又轉了轉眼珠,回頭來笑。
「姐姐哪裏的話,茹妹妹因婚事變的有些瘋癲,才說着胡話,這段時間都是如此,不信便問了莫櫻姊姊!」
她朝母親身後的莫櫻一笑,莫櫻便立刻斂着面答:「是啊!大娘子,三姑娘最近,最近是有些失心瘋的樣子,經常在院裏吵鬧。」
恭人靜搖過頭去瞧了瞧莫櫻的神情,又問一句:「果真?」
「姐姐多慮了,女兒怎會做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我乃大家閨秀,不會如此輕浮。」.c
「好罷!你幼讀詩書,識女德,知《女訓》,因當懂得其中道理,」
「是,姐姐!」
恭人又拿起手旁那本《世說》,正好又翻到了惑溺那篇,淺笑一下道:「這書,我在做閨秀時也讀過,最喜便是惑溺一篇,幼時讀來荀奉倩愛妻如命,在妻病熱時,每每出中庭躺在雪裏自取冷,回屋親自圍妻熨之,」
「我那時便想,爲何要親自熨之,何不直接拿冰水敷之以退熱,這樣做豈不癡傻,後來嫁人才明白,此乃常人難做之事,人情之所鍾,也就方寸大亂了。」
清雅答道:「我其實也懂其中意思,他於妻子逝世之後言道「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爲主」,並非只能瞧了表面意思!」
「你聰明,也懂其中含義,若是他妻子以色侍人,而毫無德行他便不會如此愛她了。這篇章節便是勸人莫要沉迷情愛和女色,可人世間又有幾人做到呢!」
清雅望着她那樣仰天長嘆的姿態,似是對過去年華的追憶,便試探性問了句:「姐姐,您與爹爹是相愛而婚還是媒妁之言啊?」
恭人未曾回答,將頭又搖過來瞧了愛女那雙真誠的眸子,冷冷的嗤笑了下,又答:「我……那時,不懂愛,稀裏糊塗的,十七八歲便嫁了過來,嫁來爲二娘子,身帶郡君誥命,那時你爹爹已然三十了!」
「既爲誥命,爲何爹爹待姐姐如此?您生產他不聞不問,這些年又是時常冷落您?」
「許多事,你不便知曉,往後自然會得答案……」
她望向庭外,漸起了涼風,嗖嗖的刮着吹開她身上的紗衣。
「清雅,下個月,你便要成婚了,我也有些東西要給你,抽空我便再喚了你吧!我現在去瞧瞧獻可。」
她站起身來將那本《世說》輕置於她掌間道:「古書爲鑑而已,堅持內心,不悔當初便可。」
又是一番慈笑在她脣角勾起,她掖身灑脫離去,由着莫櫻攙扶着走置廊間。
清雅便就兩手端着那書,望着一裾紺裙消失在眼前,再搖頭過來時,母親已然走遠,那樣纖細若柳的身姿迎着面來的秋風,柔弱的邁着小步踽踽獨行,便好似風大一點就能將柳腰摧折了去,她便望着母親遠去的背影,不由得鼻子一酸,一眶熱淚在眼。
「姐姐年少時,絕對是個絕世美人!」她自言自語後回了屋內。
一連數十日,清雅都未曾出過暖閣,唯有在靜心刺繡或練字之時聽了翠荷說了些家門親戚的趣事,岐王再未來尋過她,也沒有那張張花箋相遞,雍王忙着籌備婚禮也來的少,一時間,日子過的輕鬆又快,一晃便就十月了。
北國寒冷,十月即飛雪,李家上下因着她的喜事沾福,李石便令人爲全府奴僕每人添置了新棉衣,還打了不少賞錢下去。這日外頭在飄着小雪,清雅於桌案前默臨一幅《天王送子圖》,一邊取筆勾線,一邊攏着披風上的絨毛,再時不時於一旁的爐上暖手。
翠荷剛領了賞錢和新衣回來,邁着飛步小哼着曲走了進來,手上端着一疊淺藍夾粉色祥紋的袍裙,旁邊還置了兩方玉鐲與銀錠。
清雅半擡着頭瞥了一眼抿嘴笑着:「去領賞了?這衣裳樣子倒是好看的很!與你氣質相符。」
她將筆提起,橫捏在手中,望着那幅圖。
「姑娘打趣了,主君說我如今是新夫人的媵婢,必要穿的體面點,不能叫別個說了我李家不體面。」
她輕哼一聲:「哼!體面,他爲了他的體面,做了多少努力啊!」
翠荷將手中賞物端了回去,不一會便又回了在一旁爲她研墨:「姑娘,奴兒聽說大王有子了!」
清雅頓了下筆道:「有便有唄,他妻妾成羣,自然兒女圍膝,見怪不怪罷!」
「是兩位大王都有了!」翠荷再補充一句。
她聽才停下了手,將手中筆輕擱於筆擱上,斂着小鬟坐於身旁的小墩子上對着碳火烘手。
「你便說吧!」她隨意問了句。
「前日,我是聽了岐國府的小廝兒說的,遠在中京的晉國夫人已孕,四個月左右!岐王知曉後,甚喜。」
「嗯!」她輕答着話,口中卻漸起了酸澀。
她深吸氣一口,又道:「他多寵噠氏啊!第二胎了,還有呢?不是說兩王嗎?」
「徐國娘子已孕,兩月有餘!」
「我還當是僕散氏呢!嚇我一跳,」她抿着嘴一笑。
「涼國娘子也有了!」翠荷再說。
她揚起頭來,望着桌案金闌外的飛雪,顧自搖頭走過去:「哼,哼哼哼,那還真是喜事一樁,這十月份是個吉月啊!」
「十日之後,便是姑娘嫁日,奴兒也借了這份子喜氣祝姑娘婚後早日得子,姑娘長了一副福相,像是個多子多福的人!」,翠荷前去爲她披上披風。
「我不會有,我也不想與他有,孩子,是和心愛之人有的……」
「姑娘又是滿嘴荒唐言!」翠荷系好她的衣帶。
「你不懂罷了!好了,我前去瞧了姐姐,你替我去檢查了獻兒練字,讓他練完之後歇息會兒,」
「是!」
她極速攏了披風,去牀邊拿了一隻絨毛袖籠,便掀了簾而出,走的乾脆。
既出暖閣,便是瑟瑟的寒風迎面而上,吹的她兩頰燥紅,再瞧了昔日的滿園芳菲皆已寥落,水榭旁的廖花葦葉,小池內翠荇香菱,在這時節已然繽紛皆落,只舉枯枝獨立塘間。
不見錦鯉游魚戲水來回,只剩了空深的池水,她深呼一口氣向前,片刻便來了微瀾苑主房,卻簾而望,恭人在繡牀邊邊繡着一幅《石榴萬子圖》。
「姐姐,您說要尋我的,如今,我自個來了!」
恭人扶着身子站起來:「這幾日足不出戶繡花,差點將此事忘了。」
她將女兒拉在明窗下的圍子榻上坐,屏退左右自妝臺抽屜中取了把鑰匙,自衣櫥中拿取了一隻紅木匣子,置於桌案子上,打開那匣,一疊疊的契紙放於其中。
她摸着那匣子的櫝角道:「雅兒,你再過幾日便要出嫁了,這裏面是些宅戶田地的契紙,我便給你了!」
她將匣子往她面前一推。
「姐姐,不必如此,爹爹已備了豐厚的陪嫁,已不需再要了!」清雅連忙搖手再將匣子推回。
「你爹爹備了豐厚的陪嫁是因大王下的聘禮多,下的乃是親王妃的分量,你爹爹自然不能失了體面,但這些,是我獨留給我愛女的,不算作陪嫁,是爲了你往後受了什麼委屈欺負,有個落腳的點,」
她再將那匣子打開,望着那張張已泛黃的契紙,又忍不住以手撫之
,靜思許久。
「這裏頭,有你外祖母那時自完顏家帶來的嫁妝,豐厚的很,我弟兄多,唯有一姊早逝,家中便只剩我一女,我嫁過來時,你外祖母已逝近十年,你外祖便將她嫁妝悉數都給了我,」
「姐姐,你的嫁妝如此貴重,乃是外祖母留下的,姐姐便自個留着吧!」
「我留着做什麼,喂了老鼠了。這裏頭,連着我與你祖母的嫁妝一起,說着置個像李家這樣的大家業,那也不足爲驚!太祖給了你祖母豐厚的嫁妝,」她拍拍那匣子的木蓋。
「姐姐!」她忽而淚目。
「怎的了,要大喜了怎這樣傷心來着?」
她又是兩個指間輕沾着那眼角的點點淚花道:「我捨不得姐姐!我總覺着,我還未懂事,便要離開母親嫁人了,都來不及與您多生活些日子。」
恭人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她額前的點點流蘇撥了下,握其手道:「待在李家,是折磨,你爹爹定會白般尋事,還不如嫁了出去,快活的過日子。」
「嗯?」她再瞧了她那紅紅的眼眶。
「這十幾年,你受了不少苦,什麼板子鞭子,什麼凍罰禁食禁足你都嚐遍了,卻不曾想過,你未曾因此消沉,而是愈發的堅韌隱忍,倒真是難得,像個大家風範的姑娘。」
她將她摟在懷裏,她瞧了清雅眼貼着她那錦裙啜泣,便輕撫着她那烏髮,一股熱流涌上心頭。
「我烏古論氏教出的女兒,才貌雙全,德行俱佳,多少公子哥想聯了喜,必不會像某些女子,只會撒嬌發嗲,動不動便似個井市罵街婦一般毫無教養,」
再聽了她啜泣的更厲害便道:「清雅,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持重端莊。往後你便是皇家的人兒了,定要記住,皇家人媵妾衆多,免不了獨守空房,莫要爭寵驕橫,有些事情勉強不來便做好令自己開心的事。」
她輕輕點着頭。
「這一走,便是更深的重門朱恆,有時我雖說大王偏疼你,但你也要記住,愛是有期的,若哪日失了那份感情,你也定不要哭泣,人世間萬物百態遠比愛情來的美麗!」
她叮囑着清雅,她也便擡起頭來將那匣子端了起來,在手中仔細端詳着,望着那陳舊的盒樣子裏,躺着的一疊疊泛黃的契紙,上面的油墨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看清楚寫的什麼。
這份沉甸甸的愛,她收下了,是這十幾年來母親爲她打算了。再擡頭望母親,近日的月子難熬,她越發清瘦了些,兩鬢角爬上了點點白霜,那溫婉的雙眼邊亦是爬上了淺淺的皺紋,再多的便是她垂下的紅淚。
今日,已是深秋時節雪菲菲,離她的婚期,便只有幾日了!